作者:西瓜珍宝珠
“怎么了?”高凌心知肯定是没好事了!
“泉州大老爷过身了。”郭果儿手背一砸手心,很嫌晦气的道。
高凌眼瞧着他急急忙忙朝内院去了,只觉得十分扫兴,怎么死都死得这样讨厌!
消息传到正屋,陈舍微怔愣中就听杯盖一碰的脆响,阿巧收拾着他手边的残茶,见他看过来,忙道:“爷还喝吗?”
陈舍微心不在焉的一摆手,就听谈栩然很淡定的道:“你去回他,过了初三我们再去。”
赶上这时候的丧事都出过了初三才开始操办的,即便是亲朋好友的吊唁也得等初三之后。
年大过天,就是这个意思了。
其实这事儿想想也并不突然,陈舍微消化了一下,看向谈栩然,就见她嘴角虽平,眼睛却抑不住的微弯。
“好了,这样可以放心过年了。”
陈舍微扯了扯嘴角,虽说心里的确一松,但要叫他哈哈大笑,却也咧不开嘴,只抓了抓脑袋,道:“好歹不用操心他对阿巧那污糟心思了。”
阿巧换了新茶回来,恰巧听见这话,立在门边顿了一顿,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等她再进屋送茶时,陈舍微就不说这事了,只想着陈舍嗔和陈舍巷早早地去了泉州,正赶上时候呢,肯定是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陈舍微原本只在心里促狭,想着他俩会不会捧痰盂,哪里知陈舍嗔岂止捧了痰盂,眼下正光打雷不下雨,一阵阵鬼哭狼嚎,真比亲爹死了还伤心。
天色暗下来,轮值的人交了班,戏台下的人也换了一波,大家揣着瓜子,藏着糖饵,捏着橘子,享受着难得闲散有趣的一夜。
陈绛今天是看了个痛快,回内院的路上还在同吴燕子论着戏本。
“阿凌,你说是不是?”
陈绛一回头,发顶那两只缀了一圈细密密小珍珠的髻鬃在月光的照耀下折着点点白润的光芒。
背着一竹篓烟火的高凌觉得,她像一只刚长了犄角的小羊羔,无比的招人喜爱。
“是是。”他忙不迭道,过了会子又好奇的问:“是什么啊?”
吴燕子咬着嘴唇笑得发抖,陈绛带点嫌弃又关切的看着他,道:“阿凌,你是不是这两天炮仗玩得太多了,震着耳朵了?”
炮仗主要是听个响亮,好看的是烟火。
冬夜虽冷,幸而无风。
陈舍微有法子把内院这一小块地给弄热乎了,就是多费点炭火油钱嘛!
廊下的灯笼稳稳当当的透着亮光,院里摆了个半丈长的烤炉子,是陈舍微让铁匠新打的,而夏日用来烧烤那个炉子,他嫌小了。
炭火堆在长烤炉里头燃着,每一处的火不一样大。
火最猛那一块上头架了一块厚石板,薄切腌过的黑猪梅花肉正慢慢的渗出肉汁,由平整变得微蜷。
厚切的牛舌要的就是一个肉感,陈舍微做了黄油葱酱盖在牛舌上,很奇妙的带出了一股嫩呼呼的奶味。
炭火猩红那处上铺了铁网片,左侧的陶土罐子里煨着鸡汤,许大娘家吃谷粮长大的走地鸡,什么佐料也不用,一眯眯盐巴就鲜美的不行了。
右侧的平铁锅里挨挨挤挤的煎着十来个香猪肉包,底壳焦焦脆脆,一直冒着‘滋滋’响动。
陈舍微戴上厚棉手套,将一锅猪肉包移到阴燃着的炭堆上头暖着,边上还有五六个小陶盅,装着香甜绵密的南瓜布丁,也温在炭上暖着。
陈舍微招呼几个玩疯了的大人小孩,道:“吃点宵夜吧。”
众人在璀璨的烟火中齐齐望过来,一个两个他爱的人都笑着走过来。
时间就是要浪费在喜欢的事和在意的人上。
陈舍微不厌其烦的熬了焦糖,一勺勺浇在每人手心捧着的布丁盅里。
高凌看看靠在谈栩然身边的陈绛,她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布丁,又去吃谈栩然用帕子垫着的煎包。
高凌又看看站在烤炉边忙着煎牛舌的陈舍微,他烤好了一盘,朝高凌招招手,又笑着往妻女那处走过去。
高凌只觉得足下坚实的砖地软如烂泥,双足深陷沉溺,恨不得永远拔不出来。
他真的很想同他们做家人。
作者有话说:
话说为什么我一写X就掉收啊,
是错觉吗?眼泪汪汪
这几天身体好转啦,谢谢关心。
只能说能不阳还是不要阳噢!如果真的阳了,戴口罩睡觉反而比较舒服,可能是口鼻保持湿润了的关系。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噢!亲亲
第96章 夜游神和大肚金鳞红鲤
陈舍微和谈栩然往泉州去的时候, 正见泉溪街面上香烟缭绕,人头攒动, 神像出庙宇而入凡尘, 接受百姓们的香火叩拜,巡视这一方土地,庇护合境平安。
闽地的各个府县供奉的主神并不一定相同, 游神的时间也无定例,自有自的一番规矩和说法。
入了泉州, 已是暮色浓重之时, 今夜游神不设禁制, 故而泉州无比热闹,真是神佛临世,万民叩拜。
夜游神又叫游灯, 参与进游神队伍的百姓们手里都提着灯笼,盼望着能将福气喜气带回家中。
泉州的游神游灯规模要比泉溪震撼很多, 那样密实的人流, 马车早就行不进了。
陈舍微和谈栩然改换了小轿, 随着璀璨流金的人海浮沉。
三头红狮逐尾而闹,长长的彩灯舞龙瞠目张爪而来, 民居铺面外跪满信徒, 绛红线香三寸余,但燃出的青烟袅袅,似乎都朝着神轿聚拢而去。
凡人肉身套上神装, 足下舞出天罡七星步,满城烟火如金雨银雪, 仿佛是被锣鼓声给生生震下来的, 只要沾到一点人气, 就瞬间融进俗世中。
陈舍微挑着车帘,小轿窗外正好框入一副铙钹,相互摩挲碰撞,锐利响亮的裹着硝烟的火热与金属的冰寒刺进他耳朵里。
极致的热闹等同于万籁俱寂,陈舍微搂着谈栩然,不去看外头的繁华,却转首去看她眸中倒悬着的那个光怪陆离的神佛世界。
觉察到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脸上,谈栩然长睫微垂,也懒得去想陈砚著的死是否真是阿巧吐在花樽里的痰液所致。
她稍一偏首,陈舍微就极乖觉的松了指,轿帘落下,既掩住轿内的旖旎缠绵不外泄,也遮住外头人群中那一束嫉恨错愕的目光。
“爷,那不是四房的少爷和少夫人吗?”
陈砚墨得了陈砚著过身的消息,过了年关就往回赶了,想着在海澄为官这一年里总觉有些不顺,今日正碰见游灯,索性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也来求些庇佑福气。
不曾想泉州这样大,正月游灯满城的绕,他与陈舍微、谈栩然居然能碰见。
轿帘不过掀起一角,陈舍微紧缠谈栩然那点贱痴样都一览无余!
‘也就靠一张面皮!’陈砚墨酸得顶喉咙,脑海中都是谈栩然微微一侧首时,眸中若有似无的纵容宠溺。
陈砚墨不受控的想象着轿帘落下来的一那刻,陈舍微该是如何的急不可耐,想要一亲芳泽。
这种街面上的小轿四壁单薄,震天的喧闹半点隔绝不掉,难道不会觉得像是无遮无挡的在人群中亲热?
小轿又没有封掉窗子,每每有人提灯走过,帘子说不准都会随之飞起一角,倒时候叫人瞧见他们唇色绯红,薄喘微微的模样,怎能不斥一声亵渎神明,伤风败俗呢?
只是这样想象着,陈砚墨就陷入了一种矛盾的愤怒,恨不得立即替了陈舍微,享受这种刺激的缠绵。
“爷,爷。”
身边的随从连叫了几声,陈砚墨才从这种近乎谵妄的状态中惊醒,手心酸麻刺痛,一看,竟是攥拳过甚,以至于在掌心掐出了四个深深指痕。
其实,他想得半点不错,甚至低估了陈舍微痴缠的本事。
只是么,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昏沉的小轿,那样狭窄,又是被人流裹着,一颠一颠,时时刻刻要挨撞在一处的。
在这外力所助长的交裹中,两人缠吻的不知时日,身躯紧密相贴,几乎等同一场欢好,彼此时不时泄出轻哼哑吟,钻入耳中,倒比外头的炮仗声更为分明。
岔路口,小轿从金流中淌了出来,转进一条安宁的街道上,热闹像是隔了一层,变得有些辽远。
谈栩然稍稍回神,陈舍微紧搂着她在怀中,平了平气,道:“小荠,裘志?”
两人正一左一右的随着轿子,听到主家召唤,忙应了一声。
裘志道:“爷,已经瞧见陈府了,再走十几丈路就到了。呶,朱良哥瞧见咱们了,绕了远路倒比咱们还快些。”
“真是不像话。”谈栩然轻轻斥还在含吻她耳垂的陈舍微,道:“可别弄乱了发髻。”
陈舍微直起身子,整了整衣冠,好似方才的旖旎□□从未发现,故作正经口吻。
“咦?夫人的口脂怎么花了?”他凑近用指腹轻轻一抹,捉了帘外一束月光察看,“噢,夫人今日就没抹口脂,红唇绯色,乃是天然好气血。”
谈栩然瞧着他一出出的演,笑道:“留着点精气神应对吧。”
丧仪繁琐,他俩又是堂侄侄媳,论起亲疏来,虽远了些,可种种繁文缛节逃也逃不掉。
陈砚著毕竟是过身了,有道是死者为大,此番陈舍微心中倒没什么怨怼,叫他穿孝服就穿,戴孝帽就戴,该跪跪该拜拜该烧烧。
至于哭么,这就有点强他所难了,陈舍微正傻跪着,就见谈栩然递过来一条帕子。
可他没泪啊,接过来下意识往眼眶上一按,泪水顿时就飙了出来,真叫一个伤心透顶。
好么,这帕子是浸了番椒汁又阴干的。
泉州游神可不只游个一日两日的,可往生的亡灵不管是出于惧怕还是敬畏,总不好同神佛撞在一处了。
若是旁人家,一般都打听着游神的路线,绕得远些避过去也就是了,可陈家大房的老爷子过身,如何能这样委屈马虎?
再加上还要挑拣吉日,算下来竟还得再停灵七日才能出殡。
而今闽地丧仪也学起江南一带的风气,甚违礼制,守夜时唤些伎乐酒食以宴亲友,伴夜送丧。
这倒不止陈家大房一家所为,略富庶些的人家办起白事总也少不得开筵演戏,给这一群孝子贤孙们解闷。
陈舍微亲外公去世的时候,也请了人来唱南音,他倒是觉得没什么。
夜里这样冷,虽有热茶吃着,可陈舍微心里对陈砚著没有情感,只是一宿一宿的干熬着罢了,还不如有点热闹声响听着,也觉得长夜漫漫,好捱过些。
只是夜里犯困又得吊着精神,不自觉就开始胡思乱想,担忧起称病留在家中的陈绛了。
陈绛毕竟是孩子,又是个排不上号的女孩,她没来,人家都没当一回事。
细论起来,几房中都有没来的孩子,五房的陈冬还长一辈,不也没来呢。
原本陈舍微和谈栩然要是在家,年节里陈绛可有的玩了,但眼下闭门落锁,就连仆妇小厮们好像也没前几日那样爱说笑了。
真是奇怪,别家若是主子出门,底下人不知该有多欢畅,他们倒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
泉溪即便只是一县,游神也得游足了五日,只听见外头一阵阵的欢腾,陈绛心里也想去瞧,可又不愿叫他们担心,就一个字也没提,只在房中看书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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