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 第65章

作者:曲渚眠/平山客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过得一会儿,便听见屋外有脚步声缓缓而来,门吱吖一声叫人推开,林容借着火光望去,见陆慎提剑而来,一身青灰色杭绸已满是鲜血,剑眉紧蹙,沉脸立着,也并不开口同林容说话。

  不知怎的,这本是死里逃生,极高兴的时候,林容却簌簌落下泪来,眼前一片模糊,喉咙哽得发痛,勉强能开口,那话便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再来晚一点?”

  陆慎叹了声气,坐到林容跟前,默默伸手去抚她脸上的泪,拥了她在怀里,问:“你盼着我来么?我以为你又要走的!”

  那幽幽的眼神凝视着林容,反叫她生出不忍之心来。

  林容并不肯回答,只抬眼见陆慎不独身上是血,连眉梢上都叫沾上了少许,她取了绣帕,细细替他擦拭干净,稍稍平复了些,颇觉方才那句话失态,只问:“什么时辰了?这样大的雨,那兄妹两是不是也出来寻我了,太危险了。”

  陆慎脸色发青,不肯叫林容就这样敷衍过去,抚着她的脸,问:“你方才那句话,是不是盼着我,心里念着我?”

  林容偏过头去,不肯说。陆慎哼一声,咬牙坐在那里半晌,见林容右手手腕一片淤青,肿了老高了,解下随身带着的药酒,倒了一点在手里,轻轻替她慢慢按揉着。

  林容的外衫裙子皆叫大雨打湿,即便烤了一会儿,也还是半湿,此刻林容屈膝坐在床上,不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衣小裤。这深山密林里,便是炎炎夏日,下了一场雨,也是有些冷的,那木屋又四处透风,不一会儿,便微微打了个冷颤。

  陆慎便把那药酒递给林容:“喝一口,暖暖身子,过会儿,我替你把衣裳烤干了穿上。”

  林容那里肯喝,只怕这酒里有什么。陆慎默默瞧了她半晌,忽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即扔了那酒葫芦在床上,拾了衣衫,往火塘边升火去了,背着林容,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林容这才放心,到底是冷,拧开那葫芦,细细闻了一遍,这才慢慢抿了一小口。她靠在墙壁上,听陆慎道:“关外的匈奴又有异动了,我恐怕不能在此久留了。”

  林容嗯一声,又抿了一小口,果然觉得暖和了些,问:“什么时候呢?”

  陆慎不想听的话,自动过滤掉,也不回答她,只当没听见,接着自己的话来说:“这次我恐怕要亲自领兵去的,前几次,派出了七万大军,轮着点了三个将,老成持重的有,锐意进取的也有,不拘一格的也有,要么损兵折将,要么无功而返,皆是不得其法。这几年漠北天时颇好,水草又丰茂,竟叫那匈奴人养出了三四万的骑兵来。一旦南下,绕过河西走廊,直逼边地重镇。”

  林容听了,忽想起关于陆慎那个箭镞而死的梦来,心里闷闷的,不自觉又抿了一口酒,问:“非得亲自去?”

  陆慎将那衣衫翻了个面,道:“原先雍州的旧将,颇行不法,我很是杀了一批,如今青黄不接,无人可用,只得我亲自去。”

  林容喔了一声,道:“那你要注意些,别叫箭射中了。”

  陆慎听了默然:“从前肩上的旧伤,一下雨便有些不好,还有些发麻了,不知要不要紧?不过,也没什么空闲,等对匈奴用兵回来,再寻名医诊治吧。”

  那酒吃的虽跟果酒、米酒一般,却后劲极大,林容本就酒量不好,在现代是一杯倒,在这里也喝不了多少,此时抿了四五口暖身子,自己还没觉得如何,已经有些微醺了,闻言迷迷糊糊坐起来,唤他:“你过来,我瞧瞧。”

  陆慎将那烘干的衣裳抱着怀里,起身往床边而去,缓缓脱下自己带血的衣裳,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来。

  林容俯身过去,坐得并不太稳,一只手轻轻撑在陆慎胸膛上,一只手去轻轻点他的肩膀,问:“这里疼吗?”

  良久,陆慎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嗯字。

  林容那手又指着另外一处,问:“这里疼吗?”

  陆慎复嗯了一声。林容奇怪得撇了他一眼,问:“这里也疼吗?”

  陆慎回:“疼!”

  林容右手本就扭伤了,撑着陆慎胸膛上,没一会儿便觉得疼,她缓缓放下来,额头轻轻靠在陆慎肩上,只觉头晕:“我不舒服,明日再替你瞧瞧吧。”

  陆慎嗯了一声,伸手去抚她垂到腰迹的青丝。

  陆慎偏头,去吻她的发鬓,末了哑着声音问她:“那里不舒服?”

  林容抬头,望着陆慎,眼神越发迷离,想了想,闭眼靠在陆慎肩上,道:“晕……”

第106章

  陆慎一只手轻轻滑过光洁的后背似有似无地撩拨,道:“你醉了,日后有人在尽量不要饮酒!”默了默又加了一句:“一个人也最好不好饮酒。”

  林容添了几分醉意又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轻轻地喔了一声,偏头依旧靠在陆慎肩上,那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滑落垂在陆慎胸前叫他一时又痒又疼。

  陆慎轻声唤她:“十一?”

  林容靠在他肩上,依旧闭着眼睛,只到底是听见了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陆慎抬起她的下颌俯身去闻她的眉眼……低声喃喃,胡乱地唤着她的名字:“十一……容容……”

  小妇人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聒噪,一只微凉的玉手覆在陆慎唇边,叫他止声。

  ……

  那眼神陆慎并瞧不太懂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生气,只可以十足确定的是那绝不是愠怒之态。

  他缓缓分开那双笔直修长的玉腿,抱着她坐在自己身上,轻轻抚她的脸,忽然重重往怀里一带两人皆是不可自控地闷哼出声,仿佛极疼一般。

  未及林容说话窗外不知名的树丫依依呀呀地摇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已是钗横鬓散,仿佛身处疾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只顾得无力的环住陆慎的脖颈,抿唇忍着,小声:“别……”,却也只说得出这一个字,便音不成音,调不成调。

  过得一会儿,她似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激烈,伸手去推,只触碰到陆慎大腿处紧实贲发的肌肉,恍然间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滑向了某种不可言状的深渊一般。

  忽地,林容无力地瘫在陆慎怀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慎也跟着闷的一声,拥了她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好受些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林容这才撑着陆慎的胸膛,抬起头来,已褪去白日的清冷,眼波流转之间,脸颊螓首皆是染上了胭脂色,平添了三分的媚态、三分艳态,淡淡散着一股与往日既然不同的韵味和幽香。

  她似乎仍旧有些醉后钝钝之感,却比方才清醒了半分,默默披了那烘干的外衫在身上,仰头往竹枕上靠过去,背对着陆慎,又渐渐混沌了起来。

  陆慎也不知她到底醉没醉,用木瓢接了雨水来,在铁瓮里烧开了,端到床边来,见她已沉沉睡去,轻手轻脚地替她擦拭身子,这才睡在竹榻外侧,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腰间。

  林容却睡得并不安稳,她断断续续地梦见师兄,梦见父母。梦见父母一时对着自己的墓碑默默无言,一时又笑着举杯庆祝着什么。梦见师兄拿着领导写的条幅小步跑来,洋洋自得:“瞧这字儿真不赖呢!”

  一时从前的老领导从楼梯上下来,叫住林容:“哎,小林,还没对象啊,得抓紧?怎么总是你一个人呢?”

  怎么总是你一个人呢?那话竟起了回声,仿佛是父母的声音,又仿佛是师兄的声音。

  林容立在一片苍茫的白雾里,只觉得万分委屈,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呢?忽地一转身,浓雾里有人在窃窃私语:“陛下箭镞复发,宣了许多太医,已不大好了,该如何是好?”

  一人问:“当真不好?”

  那人便回:“已经昏迷七日了,只叫人瞒着呢?”

  一时又梦见陆慎踢门进来,端着一碗药阴沉沉道:“你不想要这孩子,很好,我亲自替你灌药。”

  林容一时惊醒,额上是冷涔涔的细汗,屋内并无旁人,陆慎已不知去哪儿了,略抬眼便瞧见身上斑斑点点欢好后的红痕。

  那件小衣已经叫扯坏了,她披了衣衫,懒懒地坐在窗前发呆,此时正是空山新雨后,林中一片清新自然,忽不知从哪里飞来两只百灵鸟,立在屋前的榆树斜枝上,叽叽喳喳互相剔着翎羽,忽又相携着往远处飞去。

  林容的目光也随着那两只飞鸟,飘忽远去。

  这时,门吱吖一声叫人推开,陆慎缓步进来,手上不知用什么叶子捧了一大捧嫣红的樱桃,铺到那窗沿上,道:“先垫一垫吧,昨日雨下得太大,把山路冲毁了,外头的人挖通路,至少也得中午了。”

  这山里气候比外面要冷上许多,五月里还有樱桃,那捧樱桃刚从树上摘下来,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林容伸手去拿,不料一抬手便钻心得疼,这才发现右手手腕果然是扭伤了,已经肿得老高了。

  陆慎瞧见了,道:“怎么?”

  林容摇摇头,另换了一只手,默默拿了一颗放在嘴里,那苦感顿消,口腔里一片清甜,点点头,道:“甜!”

  陆慎立在那里,只觉得她的情绪颇为不对,趁着她醉酒,占了她便宜,纵然并非全然无知无觉,但倘若是往日,必定横眉怒视,说不得要发好大的脾气。方才那捧樱桃,说不定也会被摔在地上,然后说上好些令自己扎心的话。

  可是这些通通没有发生,她坐在窗前,松松披着外衫,因着小衣被扯坏了,略一动,还隐隐可见胸前白软微微发颤,她从前是必不肯叫陆慎瞧的,欢好时也颇多推搪,偏这时倒似乎无所谓了,还饶有兴致地捡起一颗樱桃,评了一个‘甜’字。

  这并非什么好迹象!

  陆慎立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又有些后悔,昨夜该作个柳下惠才是的,见她酒后娇俏媚态,便把持不住,又不见她拒绝,便起了侥幸之心。

  颇有些忐忑,心中踌躇道:“昨夜你喝了药酒,有些微醺,我……”

  林容连吃了十几颗,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回头去瞧陆慎,只望着窗外远山间缥缈的云岫,语气倒是听不出生气,道:“我知道。”

  我知道,这三个字仿佛给陆慎无限的希望来,昨夜的事,她都知道,并不是自己趁着她酒醉勉强她,哄骗她。

  林容也不过只说了这三个字,倒是不再提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洛阳呢?”

  陆慎便道:“就这一两日了。”

  林容想起那梦来,道:“老姑奶奶,她身子还康健么?”

  陆慎已明白她的意思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薄唇微抿:“姑祖母很好。”

  林容这才转过头来,道:“你要亲征漠北,宫中无人照料,那便把阿昭托付给姑祖母吧,她老人家必定能把阿昭教养得心性疏阔明朗。”

  陆慎默然,并不肯答应,来也空空,去也空空,都成了一场空,垂眸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昭父母具在,又何需交给旁人抚育?”

  林容忽笑一声,捡起一粒樱桃,递给陆慎:“你也尝尝吧!”

  陆慎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指尖,那颗樱桃也叫捏破,汁水立时沾在手指上,黏黏糊糊起来:“你什么意思?”

  林容抽回手,把那颗破了的樱桃含在嘴里,道:“我说过的,我并不愿意同你回去。”

  陆慎问:“那你昨夜又何必……”

  林容截断他,峨眉淡扫,这才有些愠怒:“好了,不要再提了,这有什么可值得说的?”

  这样的事并不是陆慎可以争辩的,他复上前一步,握住林容那娇小圆润的肩头,那话在喉头滚了数次,又吞了回去,勉强克制住汹涌的怒气,好半晌才开口,只免不得带着几分怨气:“就真的不肯再试一回么?”就真的不能再试着相信我一回么?

  林容打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有什么好试的?从前我也是试够了。”

  又理好衣衫,穿鞋下床,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在雍州时横眉冷对也罢,此时伏小做低也罢,旁人的话,你也听不进去半句的,从来是,你要如何便如何。我的生死荣辱全握在你手里,身家性命全系在你那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上,做这样一个人也未免太可悲了些。”

  前半句说他的性子,他无可辩驳,可这后半句实在叫他愤愤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天下所有人的生死荣辱都捏在我手里,身家性命皆在我喜怒之间。”

  林容回望过去,望着他的眼睛:“可你不是他们的丈夫!”

  陆慎哑然,无言以对,忽寻思过来,一时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林容,缓步上前,拥了林容在怀里,心绪翻涌,颇有些可怜的意味:“可你总要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一个怎么样的丈夫?”

  林容立在那里,心里怔怔的,顿时后悔刚刚没有在他进来的时候,便找个借口同他大吵一架,免得此时听这些胡话。

  林容叫他拥在怀里,并未挣扎,陆慎见她不答,复抵在她耳边喃喃问道:“十一,你总得告诉我的。”

  林容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得外间远远传来呼喊声:“公子,夫人……”

  林容推开陆慎,推门而去,便见远处榆树下,那小姑娘和少年寻了过来,正四处张望,忙唤道:“我们在这儿!”

  那小姑娘同少年远远听见林容的回声,站在高处招手,又回头不知同什么人呼喊:“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立时,那小姑娘身后便赶来数位褐衣侍卫,为首的便是沉砚。

第107章

  那小姑娘同少年远远听见林容的回声站在高处招手,又回头不知同什么人呼喊:“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立时那小姑娘身后便赶来数位褐衣侍卫为首的便是沉砚。这山上瞧起来虽近,却是望山跑死马的,此刻听见了声音,瞧见了人影沉砚赶到木屋前时也花了小半个时辰。他身上靴子上都是干了的泥浆,仿佛已经在山林间寻了一夜,颇为狼狈此时见着陆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数十个褐衣带刀侍卫,跪在木屋前的泥地里:“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陆慎把林容拉到自己身后,微微斜身挡住她脸色虽不大好,倒是没有发作挥挥手:“无事。”

  那小姑娘同那少年,只知道陆慎这位公子是先生的贵客,来过山上几次,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个人虽在山林间,却也知道什么人才能被称为陛下当下惊得也跟着众人跪在泥地里,不知如何是好。

  沉砚从牛皮袋里奉上一封奏折:“主子,洛阳四百里加急,昨日半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