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23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二十两银子是她几年的积蓄,但绝对值得。

  有了趁手的工具,就能做一做简单的外科手术了。而这门技术,才是她立足古代的根本。

  她抚摸着冰凉的器械,略微安心:“多谢妈妈。白芷,伺候妈妈喝茶。”她叫来丫鬟,“你们母女许久不见,也说点私房话。”

  “多谢姑娘。”白妈妈感激不尽。

  白芷亦是喜不自胜,扶着母亲到自己屋里说悄悄话去了。

  程丹若小心收好包袱,坐到窗下沉思。

  目前看来,女户是下下策,极有可能与陈家闹翻,不到迫不得已,最好不要轻易走这步。

  不能心急,陈知孝未定亲,还有时间,沉住气。她暗暗告诫自己,没有犯错资本的人,一次错都不能犯,忍住,再等等。

  *

  六月处,天气渐热,蝉鸣聒噪,春风学院中无心读书的学生愈发多了起来。

  梧桐荫下,三三两两的学生们靠在榻上,品着冰镇的酸梅汤,闲谈最近听说的一件大事。

  大儒晏鸿之要来书院讲学了。

  虽说书院的先生们也都是饱学之士,山长亦是名声在外,但这次的讲学仍然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大家十分热烈地讨论着一个问题。

  ——晏鸿之来了以后,会不会和副山长高崇掐起来。

  “子真先生(晏鸿之)与望山先生(高崇)分属心、理二家,怕是有诸多分歧之处。”一个穿着直身,摇着折扇的学子开场就挑明了关键。

  “高师崇尚朱子,曾多次批判陆王心学,此次子真先生前来,怕是要好好辩论一番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知孝。

  陈老爷官至四品,他在春风书院自然也不是小透明,颇有些脸面。

  他这么说,立即有同窗出言附和:“我赞成高师的主张,陆王之说绝非正理,若良知即是天理,道问学何处?非问非学何以尊德性?”

  “此言差矣,陆王承自程朱,非是对立。”另有学子纠正。

  然而又有人反问:“理为天理,在身之外,吾心为理,在身之内,如何相同?”

  双方一言不合就开始争论,围观者却见怪不怪。

  原因无他,这其实是夏朝现今最大的思想分歧,呃,说阵营也可。

  没办法,初期只是思想流派的不同,但众所周知,撕X太久,不对立也不行。

  姑且一说。

  夏朝初期的主要思想还是理学,简而言之,认为理就是世界的根本,体现在人间就是道德,所以要“存天理,灭人欲”,超出应有欲望,就应该节制。

  什么算天理,什么算人欲呢?

  朱子曰:“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

  这话乍看起来好像很变态,想吃点好的咋了?然而,他还有一个类比,“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是不是一下子又很有道理了呢?

  而且朱熹也说了,“虽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二者并非完全对立,且理和气的思辨也颇有哲学意义,只是较为复杂,暂且按下不表。

  理学之后,发展出了“吾心即是宇宙”的心学,从客观唯心主义变成了主观唯心主义。

  按照后世的说法,二者是继承和发展的关系,但在当下,不好意思,出现了较为复杂的二元对立阵营。

  理学阵营是以高崇为代表的道学家,坚持孔孟忠孝之说,贯彻三纲五常,高举礼教大旗,认为理学是正统。

  心学阵营自然是叛经离道的李悟,和如今的晏鸿之了。

  他们认可“吾心即是宇宙”的思想,提倡“纯真之心”,要以本真纯粹的心态反省自己,提升自我,最终以达到圣人的标准,也就是“内圣”。

  春风书院的学生常年和高崇相处,自然更赞同他的学问。

  陈知孝立于树荫下,侃侃而谈:“方才志才兄提到了扬州女断臂一事,吾不敢苟同。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其人贸然相救,虽是好心,却毁其名节,堪称好心办了坏事,倒是此女性情贞烈,当场断臂,堪为表率。”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只讲道德,不通人情,未免凉薄。”同窗开口驳斥。

  陈知孝果断道:“礼不可废,若事事通以人情,岂非叫百姓轻礼教而重私利?今日因救人而扶臂,他日岂不知肌肤之亲?”

  树下的都是年轻学子,血气方刚,听了这话,难免大笑。

  更有人打趣:“这不就应了话本故事:公子救命之恩,小女以身相许?”

  “婚姻父母之命,如何能这般荒唐?”陈知孝笑道,“我看,不过是奸夫□□无媒苟合的借口罢了。”

  “陈兄所言极是。”另有人附和,“我闻明梧公(李悟)有作,道红拂夜奔为天下第一嫁法,着实误人子弟。聘者妻,奔者妾,若良家女子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兄台此言差矣。”

  争执间,有一人突兀地插入话题,冷声道:“红拂弃杨素而奔李靖,可谓慧眼识英雄,亦是知道暴隋时日无多,杨素不得人心,故弃暗投明。如此巾帼,在你口中却唯有‘淫奔’二字吗?”

  “胡说八道!”这位学子气愤不已,转头就想反驳对方,“私奔……呃……”

  话音戛然而止。

  但同窗们都未曾笑话他,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狼狈。

  桐荫舒朗,微风和煦。

  谢玄英身着天蓝苎麻道袍,头戴大帽,手中握着一把泥金扇,神色凛然地望向他们。

  众学子一时无言,倒也不是羞愧,主要是突然受到颜值暴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什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那个,红拂是谁?

  我们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这一卡顿,气势便衰歇下去,再也争辩不能了。

  谢玄英登时气闷。

  “咳。”山长见状,出面替学生们圆场,“快来见过子真先生。”

  大家这才看到谢玄英后面的晏鸿之。

  “晚辈张智”

  “晚辈陈知孝”

  “晚辈……”

  “……”

  “——见过子真先生。”

  晏鸿之颔首,含笑道:“这是我的弟子玄英。你们年纪相仿,可多多相处,互相探讨学问。”

  老师都这么说了,谢玄英自然不能甩脸色,告之姓名:“在下谢玄英。”

  “谢兄。”

  “谢郎。”

  “谢公子。”

  众人略有慌乱,称呼不一。

  谢玄英重点瞟了陈知孝。先前,他已经叫人打听清楚,陈家一共二子,小的还在总角,能够娶妻纳妾的唯有陈知孝一人。

  柏木说,陈家子也是青年才俊,入学春风书院,名声颇佳。谁知道今日一见,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听他方才所言,居然将救人性命的善举,他却说是无媒苟合的龌龊。

  他将真情当什么了,又将人心看做了什么?

  程姑娘若嫁给这样的人,不止辜负了一身才学,怕还要遭他羞辱。毕竟按照他的说法,当日上巳节,他拉程姑娘上来,她就该砍掉手掌以证清白才对。

  一念及此,谢玄英心中蓦地颤栗。

  他倏然意识到,倘若程姑娘迫于恩情嫁予此人,将来事情为人所知,难保不会丢了性命。

  那岂不是……他害了她?

第22章 子痫病

  程丹若并不知道陈知孝的为人。

  她和这位表哥的接触,不过是萱草堂下的颔首见礼,别说思想理念,连他今年多大都不是很清楚。

  亏得如此,要是她此时知道,这位表哥居然是个道学家,赞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估计管不了太多,逮着机会就要跑。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陈家出了一件大事。

  那日,阵雨将来,气压低沉,程丹若早晨起来便觉闷热。陈老太太深觉不适,还拉了肚子,只好撤掉冰盆,只叫丫鬟慢慢打扇。

  程丹若热得受不了,却没资格用冰,只好喝了碗吊在井下的绿豆汤,凉凉的解一解暑气。

  就在这时,墨姨娘的丫头慌慌张张地过来,仓皇道:“程姑娘,姨娘不大好,烦请你去看看。”

  程丹若吓一跳,差点呛着:“姨娘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丫头面色惨白,磕磕巴巴地说,“她、她就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连症状都说不出来,看来确实吓人。程丹若当即返回屋内,拿起药箱:“我这就随你去。”

  又吩咐紫苏,“老太太问起来,你照实说就是。”

  紫苏欲言又止。墨姨娘怀着身孕,算是陈家现在最金贵的人之一,程丹若贸然掺和进去,若有个万一,必是要遭到陈老爷迁怒的。

  可家中既有大夫,也不能不去看,只好道:“姑娘小心。”

  程丹若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墨姨娘住在锦霞院,此时小院里已乱作一团。丫鬟们挤在小小的厢房中,手足无措。

  “程姑娘来了。”不知是谁说了句,终于叫大家有了主意,赶忙让开路。

  程丹若快步走入卧室,只见墨姨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抽搐不停,嘴角还有白沫。

  她倒吸口冷气:“怎么回事?姨娘怎么变成这样的?”

  服侍的大丫头略微镇定,回答道:“奴婢们也不清楚,今天一早,姨娘就说头痛得很,眼睛也花,便没有去和夫人请安,躺在床上歇息。谁知道没多久,突然就迷糊了起来,奴婢们害怕,只好请您过来。谁知道方才又抽了起来。”

  程丹若第一次治疗孕妇,定定神,把脉,脉弦细而数,舌红苔无,皆是虚证。思忖道:“先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