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也对,也对。”里长改口应下,“还是您有远见。”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程丹若端起茶盏,雷厉风行,“今天回去,你们把消息和大家伙说一说,义学的地方也选一选。正好,明儿大家来吃上梁酒,把村里能?读书的孩子带过来,我瞧瞧。”
里长还沉浸在?村子有学校的惊喜中,没想搞事?,老老实实答应了。
贺老头?问:“那?我们槐花村……”
“您这来回赶路也太折腾,过两天回去的时候,顺道说就是了。”程丹若还是分了主?次,免得让小河村的村民不舒坦。
贺老头?大字不识一个,却?很有生活智慧,想想也懂了,点头?应下:“欸。”
*
处理完家务事?,程丹若才在?正房歇了个午觉。
醒后疲倦,没有马上起身?,正在?琢磨一些心事?,却?听见外头?有些响动,而后是梅韵不轻不重?的声音:“夫人?还未起身?,晚些再来吧。”
“这是我买的钗,给你。”有人?支支吾吾地说。
梅韵:“我不要。”
“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程丹若撑开眼皮:“梅韵。”
“不必了,夫人?叫我。”梅韵干脆利落地回绝,扭头?进来,“夫人?。”
程丹若:“茶。”
她麻利地倒了一盏温茶递过来。
程丹若慢慢喝了口,随意问:“程家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梅韵想想,道:“大舅老爷说,想买两匹马。”
程丹若心生疑虑:“马?”乡下人?家,马可没有牛或者骡子好用。
她正奇怪,程平便在?门外求见。
“进来吧。”
程丹若请他坐下,上茶上点心。
程平一口气吃了两块糕点,才说出来意:“姑奶奶,我们家大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程丹若懂了:“定的哪户人?家?”
程平:“以前家里穷,说了几家,都不太愿意。如今姑奶奶回来了,他们全都求着嫁进咱们家。”
程丹若没有接话。
“可我想啊,大郎毕竟是咱们程家长孙,不能?随便挑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吧?就想说一说李家的丫头?。李家可是我们方圆十?里最大的地主?,家里上百亩田,他家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城里的姑娘差不多?,您觉得呢?”
“李家肯吗?”
说起这个,程平就来气:“李家鼻子朝天,说什么已经定了童生,大郎大字不识一个,还是算了,就是瞧不起我们。明天上梁酒,他们家一定会来人?,姑奶奶您看……”
“大堂兄是想我帮着侄子强抢民女??”程丹若叹了口气,已经有点累了。
她快刀斩乱麻:“看来,我上午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听进耳朵里。”
程平愣住。
“你听不懂,我就再说一遍:以后安分守己过日子,我自不会让人?欺辱程家,可你想借着我的名头?,为非作歹,鱼肉乡里,不用别人?告你,我先处置了你,你看我敢还是不敢。”
他磕磕巴巴地说:“您、您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都是程家……”
“到大郎这辈,也该出五服了。”程丹若冷冷道,“大堂兄,你是不是觉得沾亲带故的,我就该对你们客客气气、掏心掏肺?”
程平嗫嚅道:“咱们是一家人?,打折骨头?连着筋啊。”
“堂兄忘了,我可没忘。当年回老家,寒冬腊月的,堂伯母要我去河边挑水,水桶太重?,我一时手滑,差点掉进冰窟窿里。还有,嫌我是个丫头?,不让我上桌吃饭,只给我碗米糠,你们家吃的却?是粗面馒头?。”
她一件件数,“我吃吐了,祖母骂我,堂伯母没少煽风点火,说我娇贵,大雪天的我在?外头?吹冷风罚站,大堂兄你和其他兄弟,还朝我身?上砸雪球,我病了场,差点就死了,你当我忘记了?”
程平傻眼。
他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
立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大堂嫂和二堂嫂,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惊恐。
程丹若还在?说:“你还有个妹子吧?她抢我的钗子,把我的脸抓出几道血痕,你当我忘了?我不找你们算账,拿钱买田,给你们盖大屋,已经仁至义尽,你再得寸进尺,在?我面前讨三幺四的……”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你尽管试试看。”
程平浑身?冒冷汗,身?上的棉布衣裳都被汗浸透,像是水里捞出来似的:“姑奶奶饶命,以前我不懂事?,多?有得罪……”
“还敢不敢了?”她喝问。
程平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不敢了、不敢了。”
他是真的不敢了。
第220章 尽孝心
程平彻底老实了。
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骤然发达,免不了有点发飘, 想扬眉吐气, 想成为从前高高在上的“老爷们”。
但程丹若一通发作,他忽然发现,自己以为的“靠山”, 其实与他毫无感情, 血缘已淡,甚至曾经有龃龉, 膨胀的信心便倏地漏气, 再?也?无法支撑脊梁。
次日, 上梁酒。
小河村的乡亲们都?来了, 家家户户借出桌椅条凳, 帮手?的妇女们在灶台忙活,端出一道道重油重盐的大菜。
大人们狼吞虎咽,小孩子双手?并用, 吃得?衣襟上全是菜汁。
程丹若没有过多?露面, 只在最开始说了两句场面话,就骑马去看坟地了。
风水先生云里雾里地扯了一些, 大意是:这是风水宝地,总有贵人提携,能荫蔽子孙后代, 将来造化不小。
程丹若看不懂,但见风景秀丽,确实挺好?的, 便点头首肯。
傍晚,谢玄英来了。
彼时晚霞漫天, 知府的仪仗缓缓停下,引得?小河村的乡人们纷纷驻足,好?奇地观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跪迎。
但谢玄英没有体?察民情的意思,直接到程家门口下车。
熟悉的死寂。
他目不斜视进门,问明程丹若在屋中,便径直进去。
良久,外?头才传来喋喋不休的声?音。
“那是知府大人?”
“我的老天爷……”
“刚才我们是不是该跪下?”
“知府大人不会?治我们的罪吧?”
吵吵闹闹,屋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上午耽搁了会?儿,来迟了。”谢玄英握住她的手?,“事情都?顺利吗?”
程丹若把程康的八卦分享给他。
谢玄英大皱眉头:“如此嫌贫爱富……”
念在是她的族人,忍了不说。
程丹若却没有顾忌,不好?和丫鬟们说亲人的不是,同他却无所谓:“这还不算自己发迹呢,就要?休妻再?娶,无耻又无义?。”
又道,“贺家五个姑娘都?能立住,是门好?亲戚。”
谢玄英赞同:“是仁义?之家。”
把五个女儿拉扯大,没有送掉溺死,还能保住几亩田产,贺家夫妻不止仁义?,还有不俗的智慧和勇气。
“可惜大堂嫂家里没人了,她是当童养媳被?卖来的。”程丹若说,“她压不住大堂兄,你明天再?吓唬他一下,他就该老实了。”
“好?。”谢玄英颔首,替她发愁,“你家里没有顶事的人啊,对了,不是还有一个三房的?”
程丹若面无表情:“我问过大堂兄了,传闻是做了逃兵,后面再?也?没见过。”
谢玄英:“……”
“就当他没了吧。”她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他回忆道:“我记得?你提起过外?祖家,那边如何了?”
程丹若迟疑一刹,道:“我外?祖父家就三兄妹,大舅舅很早就没了,只留了个表兄,小舅舅那年也?已经没了,原也?就剩下外?祖母,恐怕……”
他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心。
程丹若也?心情沉重:“这就是战争啊。”
所谓“家破人亡”,不是没了爹妈至亲,只能看叔伯脸色,是全家都?死得?七七八八,可能只剩自己一个。
人世生活,何其之难也?!
翌日,迁坟。
程家人一大早起来,由程平领头,吹吹打?打?地去坟地,把曾祖父这辈开始埋的坟起开,抬出老朽的棺材,重新迁入新坟。
风水先生在旁边念叨,大意是“无意打?扰死者的安宁,但你的子孙后代有出息,给你搬了一个风水宝地,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将先人的尸骨重新收敛进好?棺材,再?由孝子贤孙带领,去新坟入葬。
新坟这里,不止有曾祖、祖父这一辈的,还有新立的三个衣冠冢,分别代表程丹若的大伯、二伯和亲生父母。
下葬后,程丹若和谢玄英来这里,向亲生父母磕头上香。
作为出嫁的女儿,她只需要?做这么多?了。
谢玄英比她还认真,十分正?经地介绍自己的出身来历,最后道:“往后,我会?照顾丹娘,请岳父岳母安心。”
非常恭敬地叩拜磕头。
程丹若只好?跟着他又磕了两次。
“走了。”她说,“还要?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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