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程丹若蹙眉。
他说:“我叫葛大根,我家婆姨和儿子都在这儿,我回去?又有啥用?你让我留下来,干点粗活也好。”
程丹若问:“家里没有老人了吗?”
“都死了。”葛大根直言不讳。
程丹若就点头同意了:“每人一碗,你去?发。面衣不能摘,不要碰任何人的身体和痰、血。”
“欸!”他高兴地应下,一口?气拿了好几个?碗分?发。
程丹若道:“这是盐糖调的水,每天?都要喝,不然你们没有力气。”
老百姓都知道盐糖是好东西,没人拒绝,一个?个?挣扎着喝了。
又一会儿,外?头钱明到了:“夫人,药送来了。”
“有多少桶?”
“五桶。”
“送一桶到侧门。”
“是。”
解毒活血汤的用量很大,程丹若并没有在病房里设药灶,而是和范参将商量,征用参将府的厨房。
只有他的灶房,灶台多且人手多,能一次性熬煮大量药材。
“李大夫,你按照轻重,让他们喝药。”程丹若叹口?气,“人太多,煎不了太细的,先这样吧。”
李必生默默点头,没说什么。
他几乎认识这里的每个?人,也知道他们病情的轻重,此?时发起药来也简单,轻症的喝一碗,重的三碗。
而程丹若则回到后院的女性病房,开始为?她们分?发盐糖水和汤药。
不知道是不是女性更爱干净,她们的病症整体比外?头轻,不少病人才?出现淋巴结肿大的情况,平均每人的用药是一到两副。
待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已是中午。
李必生急匆匆来报,说有个?老人已经昏沉不醒,问她可有法子。
程丹若想想,道:“十两生姜捣烂,手巾包裹后蘸热酒,重力擦拭全身。如?果不行,就用大针赐两手足,放毒血。”
“好。”李必生撩起衣袍,小跑着去?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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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平二十二年春夏,胡人开边衅,恰逢得胜口?鼠疫,人心惶惶。程夫人安民于三圣庙,活人无数。
——《大同县志》
第262章 千百事
忙完三圣庙的病人, 程丹若顾不得休息,重?新换了一个口罩, 再次前往官驿。
云金桑布也该醒了。
早上照旧服解毒活血汤, 又加了竹叶石膏,下?午,云金桑布的头脸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红肿了。
程丹若为她检查, 发现她身上没有再出现淋巴结红肿的情况, 但腋下?的淋巴结开始化脓。
她令侍女打开窗户,保证充足的阳光, 并?烧一火盆, 准备为她切开引流。
手术刀消毒, 酒精棉花清洁皮肤, 高温煮过的纱布垫在身下?, 戴好纱布手套。
准备就绪,程丹若小心翼翼地用刀片划开脓肿,塞入蘸过盐水的纱布条, 用一个陶瓷罐子承接住。
“疼吗?”她问。
云金桑布道:“无妨, 这就好了?”
“要排一天左右。”程丹若道,“脓液排干净就好了, 期间不要碰到纱布,容易染病。”
云金桑布微微颔首。
程丹若没有作声,小心擦拭干净周围, 方才将垫着的纱布扔掉,同样烧干净。
“一会儿继续喝药,药方再加紫花地丁消疮散热, 黄芪益气托毒。”程丹若又斟酌着加减了药方,“晚上如果不恶化, 证明?病情已经控制住,若有不妥,随时派人找我,我傍晚还会再来一次。”
云金桑布点点头,莫名有了痊愈的信心。
投桃报李,她也客气:“你一日奔波三次,着实劳顿了些。”
“王妃早日痊愈,便是?最要紧的。”程丹若笑笑,说起了场面话,“不打扰你休息了,记得每隔几个时辰便喝些盐糖水,告辞。”
云金桑布没有留她。
这时,是?下?午三点多钟,天还尚亮。
程丹若再返三圣庙。
和精心照料,又营养充沛的云金桑布不同,百姓生?活艰苦,很难保持充足的肉蛋奶摄入,几乎人人营养不良。
这些人的抵抗力,当然要比云金桑布差,且三圣庙的环境亦不如官驿舒服。
不过两个时辰,便开始出现病重?患者。
他高热不退,面红耳赤,甚至有胡言乱语的症状。
李必生?一时焦头烂额,和她说:“我明?明?给他用了两副药,怎么还是?……”
程丹若打量病人,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人”,骨瘦如柴,且一条腿明?显有些畸形,另一条腿上有两个肿大的淋巴结,身下?的草席散发出屎臭味。
年纪大,抵抗力又弱,难怪。
两副还是?太少了,怕是?李必生?顾念他年纪大,不敢开白虎汤所致。
“开白虎汤试试。”
“吴叔年纪大了,用白虎汤怕是?太寒……”李必生?说到一半,记起她的叮嘱,思索片刻,勉为其?难,“也罢,试试。”
他匆忙写了药方,传给门口的守卫,他们会立时前往参将府,命人熬药。
程丹若巡视了一圈病房,心中难掩忧虑。
其?实,中药的方子需要按照个人的情况加减,比如方才的老伯,原来的解毒活血汤加知母、白虎等药材更好。
但厨房的大灶没法为一个人单独熬药,只能加一副。
这就是?瘟疫啊。
她看着屋里的老老少少,不知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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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趁着还有光,程丹若赶在七点钟最后?一次去官驿。
云金桑布给出了令人振奋的回馈:“我觉得好多了,没有那么痛,也不渴了。”
程丹若仔细观察她的情况,脸庞的红肿明?显消退,但试过体温,依旧高热,问她是?否有大小便,侍女说几乎没有。
她沉思良久,方才道:“晚上的方子,加芒硝、大黄和车前草通便利尿。”
一天时间,病情就有明?显变化,云金桑布如何?还能不信她,点了点头,却面露踟蹰之色。
这么明?显的脸色变化,等于叫人开口问。然而,程丹若佯装不觉,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云金桑布等不到台阶下?,只好主动道:“程夫人留步。”
程丹若故作诧异:“王妃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是?这样的。”云金桑布斟酌说,“除我之外,驿站里也有不少人染病。昨天大夫来过,开了药,今天却迟迟不见人……”
程丹若道:“得胜堡只有一个大夫,他太忙,抽不出空过来。”
云金桑布也知道,不可?能让程丹若给其?他人看病,便试探地问:“大夏辽阔,大同府总该有大夫吧?程夫人,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死去?”
程丹若不语。
动之以情后?,当然要示之以威,云金桑布顿了顿,又道:“他们也有兄弟姐妹,假如消息传到关?外,怕是?容易误会。”
可?程丹若依旧不接话。
于是?,云金桑布也沉默了。她关?心自己的族人,可?眼下?自己重?病未愈,程丹若是?唯一的希望,自也不敢逼她太甚。
长久的寂静后?。
程丹若说:“没别的事的话,我明?早再来,告辞。”
云金桑布没有再挽留。
离开官驿,天色已经黑沉。
程丹若拍拍春可?乐,骑上它?回家。
病人看完了,要做的事却还有很多。她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问梅韵:“口罩做了多少?”
梅韵道:“一百多个。”
早晨,程丹若就吩咐她想办法和参将府的丫鬟、妇女一起,尽量多缝制口罩,以备接下?来使用。
程丹若说:“放滚水里煮一煮,尽快晾干。”
梅韵点头应下?,又问:“夫人吃些什么?”
“灶台在熬药吧?我随便吃点馒头米糕就行了。”她道。
参将府的厨房被征用为大药灶,她这里的小厨房,则是?专门为云金桑布熬药,眼下?还要熬晚上的方剂,一时半会儿怕抽不出空
梅韵担忧道:“这怎么行?”
“我没什么胃口。”程丹若给自己斟杯茶,冰冷的茶水灌入喉咙,发涩的喉咙才舒服了些。
梅韵只好给她端了些点心果腹。
但程丹若拿起一个米糕,却毫无食欲,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她却依然不觉得饿,只觉疲惫。
于是?又喝了两口冷茶,默默坐了一会儿,方才吃下?半块米糕。
梅韵在外头晾口罩,没忘记提醒:“夫人,爷的信下?午就到了,在桌上。”
程丹若如梦初醒,这才看见桌上有封未拆封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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