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王咏絮当时就吓懵了。
她?入宫多年, 早已不是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京中大事亦有耳闻。皇帝这话听?在?她?耳中,不是称赞, 反倒是敲打。
柴贵妃于心不忍,便出言道:“陛下?仁心,何不降恩王掌籍, 允她?出宫探望?”
皇帝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此言正中他下?怀,遂说:“有何不可?”
于是额外开恩, 准许王咏絮明日归家,以全天伦。
消息传出宫, 王家顿时成为满京城的焦点。
次日,王咏絮回家。
她?忍了一路,见到王尚书的刹那,绷不住落泪了:“祖父!”
“好?孩子。”王尚书倒是沉得?住气,先同送她?回来的太监夸两句皇帝,再吩咐王四爷和四奶奶不要失态,这才带着孙女回书房谈话。
王咏絮开口就问:“祖父,我是不是不该写那两首诗?”
“和你无关?。”王尚书道,“陛下?是在?敲打我,写不写都一样。”
他反而心疼孙女,“你在?宫里本就不易,这回受委屈了。”
王咏絮抿抿嘴,多少不解:“以前陛下?待我一向慈和,可这次为何……”
“够了。”王尚书止住了她?的话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怎可口出怨望?再者?,陛下?待你不薄,这份恩典可不常有。”
王咏絮的声音低下?去:“是。”
王尚书暗暗叹气。
他总不能和孙女说,帝王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辈,信重时自然恩宠有加,可忤逆了他的心思,立马翻脸不认人。
君王薄幸,犹如?负心汉。
空气安静了一瞬。
少时,王尚书道:“去和你爹娘说说话吧。”
王咏絮迟疑:“祖父可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我自有主张。”王尚书摆摆手,“去吧,难得?回家一趟,你祖母早就吩咐了厨房,今天都做你爱吃的菜。”
王咏絮“哎”了一声,脸上露出笑意。
她?在?家待了大半日,直到宫门落钥前的一个时辰才离去。
宫墙渐渐近了,高大巍峨的皇城又?一次吞噬了她?。
王咏絮在?宫门边立了许久,才去拜见柴贵妃,谢她?恩典。
柴贵妃没说别的,只饱含深意道:“我不过随口一提,若非陛下?信重王阁老,此事也?难成。”
“是。”王咏絮跪拜在?地,“谨遵娘娘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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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嘉宁郡主快步走入厅堂,朝厅中的伟岸男子福身:“父王。”
“嘉宁来了。”齐王和颜悦色道,“这次多亏了你。”
嘉宁郡主抿唇一笑:“陛下?心意如?此,女儿可不敢居功。”
齐王欣慰道:“幸而当初将你留在?京城,做事确实便宜许多。”他表示关?切,“绫儿今日怎得?没一起来?”
绫儿是嘉宁郡主刚满周岁的女儿。
“秋风刮骨,小孩子家家皮肤娇嫩,还是不带她?了。”嘉宁郡主回答,“改日天气暖和,我再带她?来见父王。”
齐王点点头,沉吟少时,问:“王家待你如?何?”
“仪宾对我千依百顺,指他往东不敢往西。”嘉宁郡主口气平平,“王阁老不大见我,逢年过节去拜见,总是客气得?很。”
齐王感慨:“六部重臣哪一个简单。”
“臣毕竟是臣。”嘉宁郡主却?说,“他不把?我当回事儿,还能不把?陛下?的意思当回事不成?”
她?笑道,“昨天王三娘归家,怕是吓得?够呛,别再犯病了才好?。”
齐王不以为意:“一个黄毛丫头算什么?依我看?,只要不见血,这些老东西就不知道利害。”
“早晚的事。”嘉宁郡主出主意,“父王,朝中不乏名气斐然之辈,倘若陛下?真动了怒,您从旁劝解一二,他们必定感恩戴德。”
齐王连连点头:“不错,我们不能只看?眼前,更要顾及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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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王尚书上奏,论述礼法与人情之间?的关?系。
他引用?了礼记的说法,“凡礼之大体?,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故谓之礼”,强调“礼”并非一成不变,而是要顺应天时,顾及人情。
所以,皇帝为武宗养老送终,尽了孝道,如?今想念生父母,想为生母尽孝,是人之常情,也?是礼法的体?现,二者?不是对立的。
又?引用?王阳明的话,道是“盖天下?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已矣。先王制礼,皆因人情而为之节文,是以行之万世?而皆准”,强调“礼本人情”。
讲完理论,老头也?没忘记给出实例,宋朝年间?,宋英宗就称濮王为“皇”,夫人为“后”,而官员过继后归还本宗的案例,也?是屡见不鲜。
可见,此事不管在?平民之家,还是天家官眷,都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是人情的体?现。
既有前例,皇帝想认亲爹妈,也?不是不能考虑。
王尚书作为礼部尚书,本朝文学大家,号召力自然非同一般。他写的奏疏兼顾理论和实例,说服力极强,立马就有其?他人跟上,说什么人情与天理并不违背,礼要顺从人情,等等。
皇帝龙颜大悦。
但反对声并未因此减少,相反,变得?更多了。
反对者?认为,伦理纲常不可儿戏,更有甚者?直接点名关?窍——“惟宋儒程颐《濮议》最得?义理之正,可为万世?法”。
王阳明的理论可不是正统,他说什么,我们不听?,我们就听?程朱的。
这不骂还好?,带上了心理学派之争,其?他不想管闲事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上疏谏言。
*
这两个月,程丹若热衷于看?邸报,上头登了好?些大臣的奏疏谏议,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堪比民国文人登报对骂。
看?到特别好?的句子,她?就抄录下?来学习。
在?古代很痛苦的一件事就是,别人骂人听?不懂,或是想骂又?骂不出来。
还是读书人会骂人啊,杀人诛心。
太精彩了。
“丹娘,信写好?了,过两天你记得?寄回家去。”谢玄英搁笔,却?见她?正对着邸报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地接过,“给我看?看?。”
一目十行看?完,眉关?紧锁。
程丹若道:“怎么了?”
“私心太甚。”他点评道,“再这么下?去,真不知如?何收场。”
她?道:“各取所需罢了,说不定这回,从祀一事便能尘埃落定。”
几年前,王尚书刚入阁的时候,曾提过让阳明先生从祀,但势单力孤,最终石沉大海,不了了之。现今事情出现转机,皇帝要用?上心学的理论,多半肯抬一抬轿子,准许从祀。
一旦心学与理学并为正统,天底下?的读书人可都要受到影响。
“你不高兴吗?”她?问谢玄英。
谢玄英叹了口气,表情复杂:“不好?说。”
从祀能成,他自然高兴,但以这种方式达成目的,又?令他反感。
“你怎么想?”他好?奇她?的想法,“我总觉得?你不喜道学家。”
“对,但这件事……”程丹若用?了同样的评价,“不好?说。”
本轮大战,理学胜出,意味着以后思想束缚加重,礼教更为森严,但心学胜出的同时,也?是君权的胜利,皇权会被巩固。
一言以蔽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算了,同我们干系不大。”她?翻过邸报,点点上面的一行小字,“我们只消准备接人就好?。”
是的,在?朝臣们互相打嘴仗的时候,皇帝用?实际行动鼓舞了支持者?,他把?最早反对他的一批人罢官流放了。
左钰因为父亲的渊源,曾有不少人上书求情,被不幸挑中流放。
在?西南和西北之间?,皇帝稍微犹豫了下?,考虑到贵州刚打过仗,急缺人口,便随手一挥定下?了。
谢玄英白得?姑父的一个大礼包。
提及这事,他终于高兴了些:“总算不负姜先生所托。”
程丹若扫他眼:“你们俩的关?系倒是忽然变好?了。”
八月十六,刚过中秋,谢玄英就去找了姜元文,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就变得?和睦友好?起来,每天一道出门,还时常手谈到深夜。
“棋逢对手,比和我下?棋开心多了吧?”
她?棋艺臭,但喜欢玩,劲头和以前玩消消乐差不多。
谢玄英拥住她?,好?声好?气道:“我过两日就走,他留给你开汉学,嗯?”
提起正事,程丹若就不开玩笑了:“给各寨的信都写好?了?”
“唔。”他避开了视线,“光灿替我写了。”
靖海侯给他送过润笔的清客,但他看?不上对方的文笔,不想冠名,如?今姜元文代笔公文,龙腾凤彩,高了不止一个水准,赏心悦目。
程丹若:“……”
她?只好?安慰自己,等他走了,这个高水平的秘书就是自己的了。
谢玄英见她?神色不虞,立即道:“你的文章,我替你改好?了。”说着,马上找出她?的稿子,上头都是朱笔圈出的点评,“我每日忙完,夜里挑灯写的。”
程丹若又?一次被勾走了思绪。
她?翻看?着手上的文章,这是她?之前写的关?于妇产科的知识,因是自家人看?,内容十分全面,有排卵期的正确推算,月经的周期,备孕时的注意事项,也?有生产的要点,产后的疾病治疗。
谢玄英按照自己的理解程度,逐一做了批注。
比如?,关?于排卵期的推测,备孕时忌酒水等事项,他就赞同写上,但怀孕时的种种禁忌破除,就建议她?多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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