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君心难测,正在此处。
谢玄英无论出于?政治嗅觉,还是私人感?情,都不想沾这一场赌局。
但……“这门亲事不说人好不好,时间就?不对。”晏鸿之摩挲杯沿,沉吟,“却不知道你父亲如何做想的。”
谢玄英默然。
他的祖父压对了齐郡王,从龙之功,他的父亲会不会想效仿祖父呢?毕竟,赢了就?是百年富贵,输了,不过一个儿子?。
靖海侯不止一个儿子?。
“唉,婚姻乃父母之命,我能帮你的不多。”晏鸿之叹道,“朝廷纷争,我辞官也有数十?年,怕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三郎,简在帝心,你万事慎重。”
谢玄英顿了顿,颔首应下:“是,您放心,我……我会解决的。”
*
谢玄英来去匆匆,在老师家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就?匆忙走了。
程丹若也结束一天的课程,回院子?继续读书。约莫下午两点多钟,她去给?洪夫人针灸,完事才想回去,大奶奶来了。
她见到?程丹若,和善地笑?了笑?:“妹妹辛苦了。”
“分内之事。”程丹若想走,但大奶奶却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道:“母亲,今日许家好大的热闹。”
洪夫人挺感?兴趣:“什么新鲜事,说与我们?听听。”
她说了“我们?”,程丹若便不走了。
大奶奶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笑?道:“今日许家斗香,许意?娘所焚之香,烟气在空中结出一个‘心’字,当真巧夺天工,别?出心裁。”
“许意?娘一向是闺阁魁首,不稀奇。”洪夫人道。
“母亲说得是,稀奇的是王家三娘填了首词,‘心篆空结,转头皆休,一波烟气化为梦’。”大奶奶失笑?,“可怜许意?娘,怕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她看许家的热闹,当然也是因为晏家的立场。
谢玄英是晏鸿之的弟子?,被许家这样退婚,洪夫人怕是也有不满,她才敢说这样的笑?话,哄婆母开心。
洪夫人露出一丝笑?,却也道:“许意?娘是个好的,这孩子?是被耽误了。”又说王三娘,“不愧是王氏才女,文采斐然。”
“许、王两家斗得愈发?厉害了。”大奶奶感?慨道,“先前王家的山茶宴开得好,今天我去许家,瞧见不少菊花名品,没几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洪夫人道:“李首辅年事已高,过两年总要?退下来。许尚书和王尚书争的可不是面子?而已,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你也要?同大郎分说明白?,别?叫他陷进去。”
大奶奶忙说:“母亲放心,大爷心中有数,素来是只管分内之事,不与大司徒多亲近。”
洪夫人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外面的事,反而问起柴薪米价。
大奶奶道:“比去年略涨了些,还是按照往年多备些黑炭?”
“备着吧,若遇寒年,舍出去就?是救命。”洪夫人吩咐,“若帐上银钱周转不过来,你同我说,我还有些体己。”
大奶奶立即道:“哪里用得着母亲,我们?家一向简朴,尽够的。”
程丹若默默听记着,若有所思。
等从洪夫人那里告辞回去,她叫来喜鹊,和她打听:“王尚书是哪部的尚书?”
喜鹊长在京城,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常识八卦,闻言道:“应该是礼部尚书,他家的大郎君颇为尊敬老爷,早年来家中请教过学问呢。”
程丹若点了点头:“多谢你,忙去吧。”
喜鹊福身退下,走到?门口扭头,却见她倚靠在炕桌旁,摆弄一颗颗棋子?。她忍不住叹气,程姑娘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却是个看不见前途的主子?。
心里暗暗摇头,她放下帘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徒留程丹若独自在屋里,一颗颗放棋子?。
这颗是皇帝,他没有儿子?,有不少人想他过继。这颗是谢家,帝王心腹,婚事牵扯到?不同势力的争斗。
再往下,许尚书,王尚书,李首辅……这些人,她都很陌生,理论上也与她不会有任何干系。
她将来想做一名女医,打交道的是洪夫人、大奶奶这样的内宅女眷,但,多了解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呢?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派上用场。
程丹若拈起一颗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心中思量不止:陈家明年就?会上京,届时,陈老太太极有可能重提亲事。
她必须在此之前,为自己谋划出前程。
前程……她的前程,会落在哪里呢?
第57章 朔望朝
十月十五, 望日,大朝, 谢玄英一大早就起?来洗漱, 换公服上朝。
立冬后,人们就不再穿罗,改穿纻衣。因此今日的公服便是纻丝大红圆领衫, 没有补子, 看起?来不似常服来得华丽,却?更显容色。
当然, 官员公服穿起?来繁琐, 早晨既要洗漱, 又要梳头, 梅韵、梅蕊两个丫鬟根本忙不过来, 便叫了竹篱前来打下手?。
比起?之前不合身份的赤金簪子,竹篱今日朴素得多,白袄子, 蓝比甲, 发间用银簪,朴素规矩。
朝会起?得早, 谢玄英起?身时才寅时初,困倦得很,懒得和她计较, 当没看见?。
丫鬟们忙碌小半个时辰,方替他穿戴完毕。竹香奉来茶点:“少爷垫垫饥。”
他吃了羊肉包子和半碗牛乳,匆忙出门。
此时, 天还没亮。
在门口略微等待片刻,靖海侯和谢二一道出来了。父子、兄弟间草草示意, 全?都骑马出发。
路上,越来越多的官员汇入上班大军,皆按照品级避让。谢玄英跟随父亲,不必礼让他人,很快来到宫门口。
打卡上班,呃不,上朝。
夏朝的朝会经过百年演变,已经很人性化了。除了每年的冬至、元旦以?及帝王生辰的大朝会,每个月只有朔望两天上大朝。
也就是初一、十五两天,在京的官员从超品国?公到七品小官,全?部要进宫参加早朝。
基本三点起?,五点到,等太阳升起?来,朝会开始,大家纷纷按照位置站好,陪皇帝开会。
这就和公司开大例会差不多,说的都是屁话。朝臣们上奏的内容,其实早就抄好答案,皇帝念两句台词,且请奏的也不会是机密要紧的事。
等到流程走完,大家就可以?散会回去干活了。
十月份,京城的天已经很冷。
太阳才冒头,宫殿前只有东边一小片地方有光,比较暖和,其他都是阴凉地,照不见?光还有风,品阶低的官员少不得多穿两件衣服,免得被冻坏。
谢玄英运气?好,今天站到了阳光下。
因为,他升官了。
亲军二十二卫,专门负责宫禁的宿卫下辖左、右、前、后、中五个卫,每卫五百人,满编,从统领队伍的职位上来说,相当于从五品的副千户。
但?帝王亲卫素来位低权高,宿卫负责的不是别的,是皇宫的安危,属于心腹中的心腹,哪怕是内阁首辅,进出也需要过宿卫的安检。
这次回来后,今上就以?谢玄英剿匪有功,给他升了一级,为宿卫副镇抚,直接升到从四品,勋阶也跟着涨了,变成骑都尉——副镇抚是职官,即实际差事,勋阶等于军衔等级。
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就是谢二郎。
靖海侯早早给他求了差事,目前是指挥佥事,正四品。
兄弟俩差了五岁。
不过,如果往后看,能?看到岁数足以?做他们爹、爷爷的老前辈,现在还是七品小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风吹白须。
谢玄英站定,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照得红色纻丝袍愈发鲜亮。
他被日光照得暖和,不由抬起?头,微微向?上一望。
融融暖晕,珠辉玉映。
可怜他身边的人,平白黑了三四度,矮了七八寸,憔悴了无数倍。不过,他们没工夫伤怀这些,甚至压根没有意识到。
谢玄英抬首的刹那?,周围众人的呼吸声,便突兀地顿住了。
方才正嘀咕今天天冷,早饭还没吃,太阳不知道几?点出来的官员们,齐齐噤声屏气?,目不转睛地看向?他站之处。
良久,有人说出大实话:“每月朝会,几?乎无人缺席,都是谢郎之故。”
翘班是很正常的,皇帝不怎么上这种大朝会,底下的官员摸鱼很合理啊。为什么风雨无阻,不就是为了看大美人嘛。
“咳!”旁边的人重重咳嗽,“就你话多。”
动静传到最前头。
王尚书瞥过一眼,握着笏板,掸掸袍袖,恭维道:“谢侯爷,三郎半年不见?,风姿愈发动人了。”
靖海侯但?笑不语。
“好儿郎常有,谢郎却?百年难见?。”王尚书慢悠悠道,“许兄,若我是你,怕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许尚书苦笑,摇摇头,但?不发一语。
王尚书又真?心实意地和靖海侯说:“侯爷,我是真?的爱极了三郎,正巧我家孙女多,只要他肯做我孙女婿,一切好说。”
他呵呵笑,朝靖海侯眨眨眼。
靖海侯无可奈何:“大宗伯厚爱了。”
王尚书年轻时就是有名的才子,二十出头就考中进士,入翰林,做编修,是大夏有名的诗人及……颜控。
他写过一首七绝,一句“帘外桃杏争春芳,满城独看谢三郎”,直接造成春天桃杏花开之日,宫门□□通拥堵,差点惊动圣上。
还有一句更彪悍的词作——“寂寞空庭,愁肠寸断恨谢郎”,开始被误以?为是他孙女的作品。
导致他的孙女,京城著名才女王三娘不得不出来辟谣,说是王尚书自己写的,下半阙有一句“百花季节,盼得来年作东床”。
被人问起?,王尚书也不忌讳承认,他老早就想和谢家结亲,但?就是孙女们长得都像他,才华横溢,样貌平平,不好意思上门。
和许家定亲的消息传出后,他骂过无数次:“许八面算个屁,就有个好孙女,啊呸!”
靖海侯对?于这么一个人,实在没辙。
“咳。”李首辅清清嗓子,示意众人。
方才还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司礼监的太监过来,道是陛下偶感不适,不来了。
李首辅为首,向?空的龙椅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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