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144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穿越重生

  “北地来了,咱们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喽。分了土地田产,咱们总算有活路了!”

  百姓手中有地,不用担心会被官府横征暴敛,北地的兵一打来,他们比欢迎亲人归家还要激动万分。

  北地几乎没费力气,便稳定了襄阳。襄阳府收到的秋税,还未由漕运运送到临安,赵寰不客气截下了。

  张俊的粮仓,比襄阳常平仓的粮食还多,加上他亲信府上的粮食,赵寰合计了下,拿了一半出来分给受苦受难的百姓。

  百姓们经过张俊这些年的收刮,整个襄阳的人口,比起他来之前,减少了三成。

  姜醉眉在襄阳城走动了一圈,见一切稳妥,便回了以前张俊的将军府。

  赵寰如今住在这里,姜醉眉见周男儿站在书房门外,抬手朝她示意,不禁屏声静气,放轻脚步走了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周男儿压低声音道:“里面许久没有动静,赵统帅好似睡着了,你若没急事,等过会再来。”

  姜醉眉看了眼天色,肯定地道:“这时才半晌午,赵统帅哪会睡觉,定是遇到了烦心事。”

  周男儿迟疑了下,转身悄然掀起门帘,朝屋里探头张望。

  赵寰腿搭在案几上,拿着账册盖在脸上,她的声音从账册下面冒出:“进来吧。”

  周男儿吓得缩了缩脖子,忙应了是,请姜醉眉进了屋。

  姜醉眉赶紧上前见礼,目光从赵寰的双腿上掠过,她从未见过如此烦躁的赵寰,不禁呆了呆。

  赵寰将手上的账本,“啪”一下扔在案几上,手揉着眉心,道:“坐。”

  姜醉眉忙坐了,关心地道:“赵统帅可是遇到了难事?”

  赵寰抬起下巴,向账本点了点,道:“张俊驻守襄阳,号称有十万大军。除去吃空饷与虚报的部分,实际兵力在六万出头。这六万人,再减掉逃兵,伤亡的那几百人,我大致估算了下,如今还剩下五万多。”

  邓州军的大炮炸城门前,赵寰顾忌到百姓伤亡,已经提前示警。

  张俊心高气傲,亲自领兵迎战。死伤的几百人,皆是他的亲兵。

  其余的兵将,见张俊战死,城门被炮仗炸开。如金兵那样,吓得魂飞魄散,按照他们的一贯作风,赶紧投了降。

  赵寰亲自前来督军的缘由之一,便是这些降兵。

  大宋的兵丁有几个来源,一是流民与闲汉混混,二是征召入伍,三是犯事之后,黥面发配至边关兵营。

  张俊留下来的几万大军,成分很是复杂。他与岳飞,吴玠他们又不同,本人贪婪无度,治兵不严,纵容底下的将士作乱。

  久而久之,他麾下的襄阳兵营,变成了恶棍罪犯宵小的聚集之地。

  这群降兵,对赵寰来说就是累赘。她就是打仗,也用不到他们。承平几年,好些将士养得肥头大耳,挥舞几下刀枪,都快喘不过气。

  放他们解甲归田,等于放了群大祸害出去,比蝗虫过境还要可怕,必须妥善处置。

  姜醉眉看完账本,神色随之变得沉重。南边上下就如一摊烂泥潭,与西夏金国不同,除多了官害之外,还多了兵害。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林大文与周男儿的说话声在门外响起,赵寰扬声道:“进来。”

  林大文捧着一堆兵营的名册进了屋,焦急地道:“赵统帅,下官给你送名册来。刚到大门前,兵营里来报,说是里面起了乱子,打起来了。”

  赵寰一下跳起身,喜道:“老子正找不到机会呢,这就来了!走,随我清理蝗虫去!”

第120章

  冬日雨夜, 伸手不见五指。

  打更的更夫也躲懒,随意嘟囔了几句,哆哆嗦嗦从街头走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停在了大理寺旁的巷子口。

  三更过后, 早市未开, 夜市早已散场,连野狗都睡着了。除了雨,街头巷尾万籁俱寂。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伴随着雨声一起朝马车走近。灯笼在夜色中散发出微弱的光, 勉强照清脚下的路,待来到了马车跟前,车门轻轻拉开, 灯笼朝上提了些,一张男子的脸在光下一晃而过。

  一只手臂伸出来拉住男子的手臂,他回过神, 赶紧钻上了车。从马车里, 传出一道低低的女声:“都处理好了?”

  提着灯笼的汉子答:“某办事娘子放心,大理寺刑狱的手段向来了得,人都肿得不成形了, 身形相近,年纪相似, 任最老成的仵作, 都不一定能验出来。再说, 谁去验啊!”

  大理寺死了犯人,又是巴不得赶紧处置的犯人, 总要掩饰一二,不宜大张旗鼓。权贵们嫌晦气, 能用余光瞄上一眼就是恩赐,哪会仔细查。

  马车里没再说话,递出了一只布袋。

  汉子兴奋地伸手接过。布袋沉甸甸,他将灯笼夹在腋下,迫不及待扯开系结,拿出金块一一咬了核实后,将布袋包好往胸前一搂。灭了灯笼,佝偻着身子没入了黑夜中。

  马车迅速驶离,在街巷兜转了几圈,来到了青河巷。

  洪夫人焦急在门口等候,张二郎媳妇在旁边搀扶着她,不时干巴巴劝慰一句,她的眼底也一片青色,掩饰不住的焦急。

  张大郎紧贴着门,听到声响,将门打开一条缝瞧去,顿时神色一松,回头惊喜地道:“阿娘,回来了!”

  洪夫人忙小跑着上前,马车停下,张二郎与张小娘子先后下车。他在车上已经收拾了一下,依然憔悴不堪,哽咽着叫了声阿娘。

  张小娘子见他们哭成一团,心中也跟着难过不已。不过,此时不是叙旧情时,她拉上二嫂,道:“二嫂嫂,你快去叫上大嫂侄儿们,马上要天亮了,赶紧出城去!”

  洪夫人放开了张二郎,泪眼婆娑看向张小娘子,所有的话,全部化作了声哀哀的哽咽:“我的娇娇!”

  以前张小娘子最恨有人唤她娇娇,娇娘。这辈子,不知还能否活着相见,还能否听到阿娘再唤她一声,她眼里迅速溢满了泪,面上却挤出笑,应了声。

  嫂嫂们带着儿女们来了,马车已经排好,张大郎帮着安排他们上了车。孩童们最大不过五岁,稚子不知离别恨,被从温暖被褥中抱出来,哼哼唧唧了几声,埋在乳母的怀里,继续香甜睡了去。

  张小娘子从头到尾检查过,仔细叮嘱着车夫。张大郎默默跟在她身后听着,道:“妹妹放心,我在呢。快到城门前,就将“刑”氏的车幡挂出来。”

  马车顶上的车幡有规制,不同等级挂不同颜色的车幡。刑氏是外戚,车幡便是左边朱红的冠盖,为了突出身份,悬挂“邢”氏标牌。

  天已经蒙蒙亮了,城门即将开启。幸亏下雨,街头巷尾人不多,他们的车马,一路顺畅驶到了东城门前。

  守城的兵卒见到刑字,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赶紧恭敬让到一旁。

  车轮滚滚,驶出了临安城。洪夫人有一肚皮话要对张小娘子说,面对着家族兴亡,生离死别。所有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口也没功夫倾诉。

  马车快驶出城门洞了,洪夫人掀起车帘,悄然往后张望。张小娘子那辆青桐马车,静静停在街边的雨里,痛得她的心被剜去了一块般,泪流满面。

  洪夫人见过国破家亡,家族的兴衰。秦桧与王氏一族,从权倾朝野到覆没,不过顷刻之间而已。秦府与王府门前冠盖云集的车马,重新奔向了新崛起的新贵。

  张大郎忠厚,张二郎比张大郎还要忠厚。忠厚这时一点都派补上用场。惟有张小娘子,在清河郡王府的大厦将倾前了,妥善安排,将他们全部送走。

  只留下她一人,在临安面对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洪夫人劝她跟着一起走,或者自己留下来陪她。

  张小娘子笑道:“阿娘,你去吧,别让我忙的时候,还要操心你。再说,我这时候不能走,得留下来做一些事,你们才能留在北地。不然,你们难以在北地容身。”

  张俊已死,就凭着他贪下的那些良田财物,他们到了北地,也是有罪的逃犯。

  张小娘子还小时,洪夫人疼爱她,经常不假乳母之手,夜里亲自带着她入睡。她晚上睡得不老实,洪夫人总是隔一阵便会醒来,关心她可有踢被褥。

  雨落在车顶,沙沙沙作响,仿佛洪夫人夜起时,被褥衣衫摩挲发出的声音。那时候,她总会撅撅嘴撒娇,洪夫人便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她睡去。

  阿娘的软语呢喃,曾令幼小的她,能迅速安心入睡。

  张小娘子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恢复了沉着冷静,吩咐车夫回府。

  回到府里,张小娘子将所有的仆妇小厮都叫到了花厅,简明扼要道:“府中不能用你们了,你们自行出府找生路。你们在府里多年,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贴身的东西你们自己带走,身契还给你们,每人两贯大钱的盘缠,一袋口粮。再多,就没了。”

  仆妇小厮彼此面面相觑,目露惊惶。

  洪夫人相信水至清则无鱼,平时管家松散,并未太过计较。张小娘子知晓他们身边有积蓄,比起临安城的普通百姓日子还要好过。

  若被官府抄了家,他们中的管事要被衙门带去问话,说不定还得下大牢。其余的下人,会被重新发卖,一个大钱都拿不到。

  张小娘子没空与他们倾诉衷情,厉声道:“快点,不然就没了!”

  毕竟在清河郡王府伺候多年,他们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府中出了大事,不敢再多问,忐忑不安上前拿了身契钱粮离开。

  贴身婢女梧桐跟着洪夫人他们一起离开了临安,曾经宾客盈门,热闹盈天的府里,只剩下了张小娘子一人。

  李光派来的粗壮婆子与汉子,默默跟在她身后,在青河请郡王府里转了一圈。

  雨滴从瓦当滴落,天一片雾蒙蒙。茶花的浓绿叶片,被洗刷得水光盈盈。

  临安的天气总是这般令人别扭,张小娘子一时分不清,如今究竟是深冬还是初春。她赶不及伤感,婆子已上前禀报:“小娘子,当铺钱庄的东家来了。”

  张小娘子说了声请,抬腿朝花厅走去。

  明州府与绍兴府的大钱庄与大当铺东家,陆陆续续进来花厅,彼此见了礼坐下,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张小娘子镇定自若,道:“诸位来到这里,想必你们已经提前知晓,我请诸位的来意。不知诸位的钱财,都准备好没有?”

  明州府最大的海商马东家迟疑了下,道:“小娘子,清河郡王府要变卖典当家产,这般大的事情......算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钱财是没问题,关键是,我们拿了清河郡王府的宝贝,可能走得出临安城?”

  张小娘子扫过屋内坐着的一群老狐狸,微微笑道:“你们走南闯北,甚至远走番邦,见多识广,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讲那些富贵险中求的大道理。走这一趟,你们能得两成利。两成听起来是不多,但清河郡王府的库房里,可有好些贵重稀奇的宝贝,平时你们拿着钱财也买不到。”

  马东家呵呵笑起来,道:“小娘子厉害,在下自愧不如。不过,小娘子为何要现银?另,在下看中了府上的好些田地,尤其是在明州府的地,在下是明州府人,照看起来也方便。明州府的地,在下都买了。”

  张小娘子道:“为何要现银,到时候你们便能知道究竟,请容我先卖个关子。田地不卖,一亩都不卖。马东家别想田地,且这些田地你拿在手中,并没任何好处,说不定反倒会给你带来灾祸。”

  马东家愣了下,若换作别人这般说,他定会懊恼妇人之见,信口齿黄。如今他坐在曾经显赫一时的郡王府,他忙噤声,绝不多提半句。

  张小娘子也不怕他们走漏风声出去,江南这群买卖人,向来奉行闷声发大财,在利益面前,自不用她多叮嘱。

  时辰不早,张小娘子领着他们前去了库房。包裹着铁的厚重库房门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渍。

  张小娘子拿了把锋利的斧头,双手举起,大声吆喝一声,朝着锁劈去。

  饶是他们见惯了世面,此时都楞在了那里。马东家嘴张了张,结结巴巴地道:“小娘子,你这是......”

  锁被劈开了,张小娘子喘着气,提着斧头,轻描淡写道:“大伯的账房管家不肯交出库房,不知他们是想要私吞,还是其他缘由,藏着钥匙拒不交出来,说要死守住库房。既然他们要死守,我就将他们劈死了,没了钥匙亦无所谓,锁反正也可以劈开。”

  众人想到大户人家的那些豪奴,再看向门上的血渍,比起之前,神色中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与恭敬。

  娇娇俏俏的小娘子,竟然也是个女罗煞!

  张小娘子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将库房大门推开,指着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宝贝,干脆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众人抬眼看去,屋子里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匣子卷轴。名贵药材的药味,波斯大食的浓郁香气,丝丝萦绕在鼻尖。

  马东家咽了口口水,问道:“张小娘子要如何交易?”

  汉子与婆子一起忙碌,搬了案几到门口,摆了一摞册子笔墨纸砚在上面。

  张小娘子指着册子,道:“册子上面的货物,都写上了价钱。货物分门别类摆在柜子上,你们自己对着去选就是。不讲价,选好了点数,你们付清钱,拿走就是。”

  众人忙上前,各自拿了册子,打开看了起来。他们做惯了买卖,只看几行,心中便有了底。

  张小娘子没打诳语,若货物成色皆上佳,按照她卖出的价钱,他们要是不急着等钱用,留在手上等待时机出手,能赚上数倍十倍也不止。

  从下午忙碌到天明,库房终于空了。马东家等人留下一筐筐的金银锞子与铜钱,拉着大车小车的宝贝离开。

  刚喘了口气,婆子上前道:“小娘子,门外来人了。”

  张小娘子顾不得歇息,用凉水洗漱了下,灌了盏浓茶下肚,指挥婆子汉子,抬着钱框与几张长案,到了清郡王府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