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心既善爱宜立志,不可蹉跎此生涯。
愿你不作桃李花,灼灼一春悴荣华。
当郊青松向天发,严霜暴雪压不趴。
娇娇每念到“日历拨得欻欻响,红字太远真沮丧”,都会好玩得拍着咯咯笑。这个场景她是亲眼所见,简直太生动形象了。她二哥仲礼那一阵厌学,每天起床都要唉声叹气,翻着日历哀怨还没到红色的星期天。
还有,仲礼看了些武侠小说和电影,跟两个同好的同学打得火热,还各自给自己取了别号,叫什么凌云子、飞鹤子、冲霄子。他们在家掇着几只木剑乱比划不说,就在临放年假的那一阵,他们还跑到北郊寻访武道高人,迷路后差点没冻死在山坳子里。
真是人不轻狂枉少年,仲礼闹腾起来,比他哥哥元礼花样多得多。
珍卿跟元礼、娇娇到一楼,走到了冬天起居的内客厅,听见二姐唱的歌词不由发笑。杜教授找人作的曲子,跟珍卿的诗句不能完全对应,二姐唱时每句都要添个字,或者变更一两个字,比如“小小少年(总)怨天长,朝来暮去(要)上学堂。日历拨得欻欻(歘)响,红字太远怎不沮丧……”
这白话打油诗风格的诗句,若要一本正经地唱,或者缓慢抒情地唱,会显得尴尬而怪异。杜教授找人作的曲子,钢琴伴奏的音符简单循环,与明白又鲜明的词曲结合,呈现出一种轻快活泼的风格。
他们一起进了内厅客。娇娇刚才说仲礼臊得脸红,这一会儿,仲礼噘着屁股趴在琴台上,认真看那里的歌词乐谱,一只脚快乐地打着节拍,还一边晃着脑袋哼唱歌词。三哥正尽责地做着他的琴师,吴二姐捧着肚子靠在另一边,她的歌喉是教会学校教的,高低起伏很见训练痕迹——很是俏破动听,赵姐夫看她那颤颤的肚子,拎了一只凳子放下,示意二姐坐下唱。
钢琴东边的沙发里头,坐着慈祥微笑的谢董事长,还有拍着手轻声跟唱的杜教授。
二姐玩得兴起没留意到丈夫,没看到他贴心搬来的凳子,又一遍唱完才被丈夫按坐下,又细心往她腰后塞个靠垫。仲礼还没有完全记住词,兴势势地嚷着要再唱一遍。
珍卿看见元礼、娇娇说的康先生,但他只微笑着向珍卿示意,没有特意凑上来谈话。珍卿心想,康先生找她写词的事,也许杜教授或三哥不同意。
杜教授叫珍卿过来坐,他起身来摸仲礼的脑袋,一派恂恂儒雅的教授派头:“这首歌就是仲礼的座右铭,不,应该像唐僧的紧箍咒,叫仲礼每一回想调皮捣蛋,耳边就自觉响起这个旋律,像孙猴子一样被念得头疼……”
除了娇娇一点不含蓄的笑,他人都是意味深长含蓄地笑。这时仲礼耷拉着脑袋,沉默片刻,又红着脸拍琴台,冲他三叔高喊:“三叔快弹,二姑你再唱,我一定要学会!”
这首歌的词句虽嫌太直白,却与诙谐欢快的曲调很配合。所以除了孩子们唱得欢快,杜教授和谢董事长做长辈的,后面也跟着伴奏拍手唱和起来,连有点尬的珍卿也唱会了。
开电影公司的康先生感动莫名,他无不自惭地想,他处处走在摩登时代的前沿,拍电影出唱片、弃旧妻娶新妻、生活方式也西化,处处标新立异,自诩为“新公民”,但谢公馆和谐温馨的家庭氛围,却是他这标新立异者望尘莫及的。
多年后,康先生的后人在港岛拍电视剧,以谢公馆诸人为原型创作剧本,特地不远千里找到年已古稀的吴仲礼。老先生满怀深情地回忆往事,长久无语,泪落潸然。
他告诉来访的康先生等:
“家里长辈很爱护我们,有严厉的时候,不过从没有棍棒相加,都是拿事情惩戒你,或者循循善诱讲道理……
“商人之家难免重利,谢公馆左近一些人家,为争权夺产反目成仇的不少啊。我继祖父杜志希先生,是有名的文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改革家,同时精通考据、校勘、考古学,还治经籍。他把教授们的座谈会搬进谢公馆,祖母、姑姑、叔叔对这些文士,比官员商家敬重热情得多。这种学术争辩、尊重文人的氛围,对我们小孩子影响很大。我下意识就认为,学者智识比商人利润重要,没长成一个势力奸诈的人——若跟在我父亲、母亲身边,就说不定。由此,我养成了自己的道德理性,从少年时候就能自省,听得进长辈讲道理……
“我小姑是很……美的人。美不是讲她的相貌——当然,她长得不算难看。我察觉到她情趣美,智识美,举动美,言谈美,善良美,坚韧美。当然,谢公馆其他人也能提供这些美感。可我们跟小姑年龄相仿,说笑玩闹也更不拘束,我从她身上感受的美最直接。
“‘美’比任何说教更能感化人,这是潜滋暗长的感化,让人心甘情愿接受。她写诗嘲讽祖父吃糖,我们小孩子觉得有趣,两三遍就能琅琅念诵。我最喜欢吃糖的小妹娇娇,竟然自觉地少吃一点糖。这就是我说的‘趣味美、智识美’。
“我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小姑也写诗讽诫于我,长辈还找人谱曲唱出来。我被讽刺批评本来难堪,可那首歌实在新鲜俏皮,又是小姑和祖父专门为我作的。我就感到,那一点难堪并不要紧,我从中得着乐趣、教化和关心,觉得自己蛮幸福,以后自觉规矩懂事……长辈们擅长不战而屈人之兵……
“都说我父母离异,成长必定心酸难言。我不讲别人,我自己过得快乐充实,物质、情感、知识、阅历,比那些父母双全的都富足,哥哥妹妹都不如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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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生孩子和搬嫁妆
新年的正月初九晚上, 吴二姐吃酒酿的时候,突然就羊水破了——离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呢,大家慌慌地叫汽车送她上医院。但很快到了医院, 二姐尚未开始阵痛,大家只好提着心干等着。
珍卿难免有点胡思乱想, 二姐三十三岁才生头胎, 据说头一胎不会生太快, 而且很容易难产的。
一开始大家手慌脚慌的, 二姐没注意到珍卿也跟来。等看到珍卿立马呵斥三哥, 叫他快点把珍卿带回去,说年轻未婚的女孩不要看这个。三哥其实也有点忧心,可二姐是他最亲爱的姊姊, 他一时间乱了阵脚。
后赶来的谢董事长,也难得教训小儿子,怎么能把未婚的姑娘带来。生孩子是打鬼门关过一遭, 吓着未婚的小姑娘, 将来轮到她自己就益添害怕。
大家都忧心吴二姐会难产, 没想到她只是时间稍长,没有出现小孩窒息、产妇大出血这种吓人情况。从羊水破过了五六个小时, 就平安诞下个小囡囡, 小囡囡哭声洪亮,手脚健全, 小小的人健康得喜人。谢公馆所有人都蛮高兴, 二姐夫更是喜得走路带风——他多年只得一个儿子小庄, 小囡囡一来便儿女双全, 自然是人生之大喜事。
珍卿他们也喜滋滋地看囡囡, 囡囡才出生浑身都是红的, 头发也长得老长了,还没长开是有点丑,隐约能看出点父母的模样。小婴儿无意识的呢喃,握着拳头小□□似的睡态,看得人一阵阵心生怜爱。
谢董事长叫人在产室挂红布条,并亲自监督佣人染红鸡蛋,分派好一拨一拨的人,到各家亲友那里去送。谢家的舅舅舅母表兄妹们都来,帮着谢董事长整备汤饼会。
汤饼会就是婴儿出生三天,招待亲朋好友吃一顿长寿面,也就是新生儿的洗三宴,就是南北的风俗不大相同。
到正日子的这一天,吴二姐和孩子竟都回来。车子直接开到大门外头,三哥把包住被子的二姐抱进去——谢董事长坚持叫二姐在娘家坐月子,小婴儿也里外包得厚实。一路跟着产妇婴儿进了房间,珍卿看二姐精神状态都好,小囡囡红红的嫩皮也光滑起来,她才隐隐放下忧虑的心。
按照旧式的礼俗规矩,汤饼会产妇就要下床待客。但谢董事长爱惜女儿身体,当亲戚的面叫二姐躺床上,一切虚礼俗套都不及二姐健康重要。生产三日若就剧烈运动,伤到子宫导致出血可不是玩笑的。
来汤饼会的亲友多是近亲好友,自然都拣喜庆祝福的话说,还说谢董事长母女慈爱,把气氛烘托得极为欢快热烈。
等客人们到洗尘楼吃饭,珍卿他们这些未婚人士,也跟谢董事长过去招呼客人。然后仲礼不晓得怎么搞的,突然对席上一人个少妇背起唐诗:
“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
新年逢吉日,满月乞名时。
桂燎熏花果,兰汤洗玉肌。
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
仲礼背诵到后面时,娇娇也跟二哥并排站住,声音昂昂地背白居易为外孙女写的诗。仲礼一贯是跳脱作怪的,娇娇面对外人却安静内敛,连娇娇也这样表现,定是那女客说了“重男轻女”的话。
在谢董事长周旋安抚下,那个窘迫之极的少妇,终于摆脱了全场宾客的注意。时下重男轻女还是主流,那女客即便讲了难听话,又不是干了十恶不赦的事。仲礼和娇娇当众叫她难堪,不是待客之道。
仲礼、娇娇后来告诉长辈,那个女客不但笑话二姑,说她偌大年纪辛苦怀胎,却只生了个没用的小囡,还说以后家产都是她哥哥小庄的,小庄跟她不是一个妈生的,天晓得给她陪送多少嫁妆,把二姑和小囡说得真悲惨。结果一向闷不吭声的小庄,竟然跑到吴二姐那说,现在男孩女孩是平等的,家产将来他们兄妹平分,他一定不让妹妹叫人轻看,吴二姐是很感动的。元礼在一边凑趣地说一句:“我看未必能平分。”然后他歇一口长气,说:“谁知道二姑还生不生呢?你这漂亮话说得太早,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呢。”小庄就红着脸跟元礼闹起来。
之后的日子很平顺,二姐的小囡一天天长着。珍卿有一回傻兮兮地跟三哥感慨:“再过两个月,囡囡怕抱不动,该给她放进她婴儿车吧,天天推她出去看世界。”胖妈就笑呵呵告诉她:“人说‘宁拿千斤,不拿肉墩’,那活生生的小肉墩儿,可不就是见风就长,越长越压手嘛,不压手还怕有不好呢。这小肉墩儿一天天长,人一天天抱着她不撒手,力气也天天随着她长,力气也长还怕抱不动?”
珍卿对婴儿真的没啥常识,他们杜家还有谢公馆这边,其实都是多年不见小婴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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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培英女中开学没多久,珍卿参加了美国名校在远东地区的入学考试——其中一个试点就在海宁。按珍卿在培英的学业成绩,她本可被保送到美利坚上大学,并有望获得一定的奖学金。可珍卿上一年缺课太多,她的某些文章和言论,也让校方觉得她桀骜自大,没正确认识西方科学文明,况且她家里有钱校方也知道,因此既未保放也无奖学金。
笔试考的是学校常规科目,珍卿自己感觉考得不坏。口试除了跟笔试重合的问题,还涉及考生的背景和三观。珍卿要到人家那里上大学,不会像愣头青似的拆台,免不了要吹捧人家的制度、文明、科学、宗教。其实珍卿自己谈的一些看法并不算违心。比如说美国的宗教团体,在华办学校、办医院、办老人院、办慈幼局等,无可否认产生了积极意义。
二姐的囡囡小英满月没多久,珍卿的考试结果就出来。她通过入学考试不太稀奇,没想到哈大的安拉学院(女子学院),还愿给她提供一份奖学金,是他们教会的某基金会出钱。但是给的钱不多,只是象征意义上的。这里得补充一下,安拉学院的奖助学金虽然名目齐全,但以珍卿这样过了明路的家庭背景却很难申请,他们这帮人成心要劫富济贫来着。虽然弄些手段装穷卖惨,也有机会获得奖助学金,但是实在没有必要。
珍卿后来听培英的修女嬷嬷说,是前年到培英巡视教学的杰拉德神父,对她英文版《萤火虫》印象深,破例提供了一份象征意义的鼓励。
赴美留学的花销确实很大。安拉学院一年学费三百五十块美金,这还只就学费一项而言,其他旁杂的费用加起来,一年少说要花个五六百块,换算成中国银洋就是一千多。若再不慎生上一场大病,出个什么重要变故,花销还会更大。
四年学费加上生活费、旅游费、医疗费,花销大约会接近一万银洋,但珍卿始终没想过考应天政府的官费。家中与应天政府利益有不一致,理念与行事也早有抵牾,自己有钱犯不上占他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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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公历四月份,学校的事情已经落定。珍卿和三哥的婚期也近了。珍卿满心想低调举办婚礼,只请些近亲好友观礼就可,不想广延宾朋、会聚名流,声势大得全国人都瞩目。
但杜教授太兴奋了,把婚讯告诉一切学界朋友,这帮文人笔杆子一个个化身大喇叭,专到各种媒体赞美恭贺新人。这年月但凡识字的人多看报纸,婚事便传得市巷皆知,有发信直接恭贺新人的,有登报间接表达祝福的,什么“珠联璧合,天长地久”“情天万里,知音百年”“并蒂荣华,螽斯衍庆”,一切庆贺赞誉之词不要钱地砸上来,带挈得杜太爷也新学不少成语。
培英女中的人多晓得珍卿底细,说不清是她修持得好人缘,还是她头上顶着名人光环,师长同学纷纷送小礼物祝福——从前教她国语的施家和先生,也特意送了一套茶具来。珍卿收的手绢糖果桌布茶具,装满三个闽州大皮箱子,怕糖果放饧(软)了还到处送给别人吃。
各种三教九流都往谢公馆凑热闹,一家人都遇过生人硬塞贺礼的。外埠的许多老朋友旧相识,纷纷打电报到谢公馆询问,获悉果是陆先生、杜小姐成婚,有的人着急忙慌地筹办贺仪,有的人连拍电报索要请帖,有人对主家不早告知抱怨连天,还有人指天说地想当证婚人……
珍卿为了结婚事已停学,看大家每日里出入忙碌,都是喜气洋洋的姿态,杜太爷也常日顾盼昂扬着,珍卿每天迎来送往的,有时候跟人家说半天话,搞不清是哪里来的亲友。每每又烦又无聊,以至于恶从胆边生,想把这动静越发大的婚礼给搅和了。
可是在一次次犹疑间,睢县的亲戚也陆续到达海宁:他们真按杜太爷的要求,大张旗鼓地拉着珍卿的嫁妆,从火车排了那么远的队伍长龙,军车开道,鞭炮齐鸣,还有一个吹吹打打的班子,一路把嫁妆运向蜀州路陪嫁婚房,把婚礼前的声势给造起来了。
珍卿亲自等在蜀州路的新房,听阿永打电话过来,转播嫁妆队伍在路上的实况。
程序都按杜太爷的设计来,美中不足的一点是,杜太爷想借以名震本埠的鞭炮,质量实在参差不齐。租界不让燃放八万响的高升炮,杜太爷退一步选了四五万响的炮,但是鞭炮的数量增添一半。杜太爷叫三哥的随从阿成,专从城中最有名的香烛街,买了楚州星汉市制作的精品鞭炮——星汉市前朝便盛产烟花爆竹,现在已是驰名中外的产业地——谁想到这驰名中外的区域品牌,也售卖这徒有其表的哑炮。
家里备办的一应烟花爆竹,竟有一小半受了潮气,运嫁妆的路上点放的时候,四五万响的鞭炮至多几千响,刚点燃没一会就爆完哑了火,全无杜太爷想要的轰动效果。这可把杜太爷给气坏了,脱离了接嫁妆的队伍,好像回楚州路的房子,不晓得干什么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说算是半架空的世界,以后女主在国外的学校、学制、风俗,也不一定跟现实完全对应,不要总想着这人那事跟现实对号入座,小说而已,不要想那么多感谢在2022-05-26 15:13:20~2022-05-27 12:4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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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新娘的那些嫁妆
亲戚们从睢县带来的嫁妆, 先全送到杜太爷给珍卿陪送的婚房——就是慕江南先生送杜太爷的洋楼。这栋洋楼位于靠近华界的蜀州路,那一带有全国各地的吃食,新婚住在那边一定有口福的。
杜家庄、杨家湾还有磨坊店, 长辈、同辈、晚辈能来的都来了,珍卿只能大略叫过来一遍, 顾不得每个人问候握手。
看着妇人发髻微微发福的若衡表姐, 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姑奶奶, 珍卿赶忙上前屈膝行礼, 才叫一声“姑奶奶”, 娘儿俩就绷不住抱头痛哭起来。若衡表姐也在一旁掩面抽泣。到这里送嫁的亲友皆来自禹州,晓得杨家当年逼婚,叫珍卿仓促间远走他乡, 他人想着两家人必要疏远,不想还今日如此团聚景象,由不得人不感慨万端, 涕泪零落。
珍卿三年没见姑奶奶, 她们在泪水间百感交集, 终于被表姐、表娘、表姑劝止住。珍卿和姑奶奶紧紧攥着手,诉说相隔两地的思念关怀, 抒发着各自难言的愧疚。珍卿摸着姑奶□□发说她老了, 姑奶奶眼浮水光欣欣含笑,说从前瘦伶伶的小家雀儿长大了, 长成花朵儿一样的品格……
这一回, 连族长向渊哥老两口也来, 看着暮景残光的两位耄耋老人, 回忆向渊哥对他们祖孙的帮扶, 珍卿也是千分感激万分亲切。
珍卿真想说说玉琮的情况, 可是玉琮长久没有来信,他的近况自己无从得知。而且她近来听闻,玉琮的养母(四婶)去世了,偏她临终留下遗言,叫玉琮跟她娘家侄女成亲——他们虽未明说,定有叫养子帮扶娘家之意。玉琮养父(四叔)哀伤极甚,听说一意想照亡妻遗言来办,想叫玉琮娶了他的内侄女。现在玉琮职司在身,行踪隐秘,根本顾不上这一茬儿。
杜四婶的那位娘家侄女,珍卿对其不甚了了,只听说生得非常富态,虽说没上过新式学堂,但对家庭内务非常熟稔,还有个“孝敬友悌”的名声。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对于杜珍卿来说,杜玉琮的终身幸福最要紧,别的姑娘再“孝敬友悌”,只要不是杜玉琮的良缘,她就是好得能成神仙,与杜珍卿也没有干系。
想一想这其间的琐细,珍卿对着向渊哥老两口略有几分揪心。看着两位神态祥和的老人,珍卿一丝情绪不露出来,温柔得体地叙议别后之事,谢他们对孤老弱女的照拂,并略略问及县里乡中之事。一切言语全都发自肺腑。
珍卿与本家亲戚叙阔见礼,李师父拄着拐杖在旁坐着,李师娘看珍卿待人接物有模有样,嘴角噙笑慢慢地颔首。
珍卿跟亲戚们叙阔长短,看着坐在旁边的师父师娘,不由地又再次泪眼婆娑,自愧又叫师父师娘奔波。李师父不惯婆婆妈妈,对着珍卿顾左右而言他,说珍卿帮着印的《译校注》不错,余外就再没有别的话了。李师娘就笑眯眯地问她,当年给她的金玉平安如意挂坠儿,可是给了她丈夫了,珍卿略有一点不好意思。
李师娘又说起珍卿少小之事,说她小时候看着沉稳,其实调皮起来比小子还厉害,没想到眨眼长成美娇娘,成就自己的金玉良缘,而今羞羞答答地要嫁夫郎。又说她娟娟姐又怀上了,不便立刻过来这里白住着,不过婚礼时候她一定过来,唯一的小妹成婚她必要来的,反正海宁、应天来往也方便。珍卿说娟娟姐一早有信来,她们姊妹无须这些虚言。
掉泪伤心的阶段过去,大家开始不断善意地调侃新娘,对着父老乡亲珍卿不想展现利嘴,就是微微笑着听他们说。
大家远道而来送的丰厚嫁妆,有杜太爷一早托人帮办的,还有各家亲戚的各种添妆。嫁妆哩哩啦啦从院外摆到屋里,从楼外摆列到走廊客厅,从客厅摆到楼梯底下,连一层书房、琴房、卧室、厨房都占住。刚才大家站在嫁妆丛中厮见的,这会情绪抒发完了才觉得逼仄。
亲戚们带着珍卿看自己的嫁妆,除了几十口扎彩漆红的大箱子,还有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没装裹,比如洗脸架子、椅子脚踏、脸盆恭桶、妆奁插屏、食盒针线盒等,这些器具也多是正红夹着一点玄色,映入眼中庄重又喜庆。
耳听得外面一阵阵喧哗,说夹了好多闲人看热闹。胖妈他们按杜太爷的吩咐,不停手地给看客们撒糖甜嘴,还一边耐心答对他们的疑问,不觉间就告诉周围邻里:这是禹州睢县杜姓大户人家嫁闺女,包了三个火车厢子运的嫁妆。嫁妆从火车上搬下来,把那一片月台堵得走不动人,嫁妆从火车站运回又用了多少车,blablablabla……又说这杜家只一个独生女儿,不但嫁妆陪得极是丰厚,还给新娘子陪送两套婚房,这套蜀州路的洋房是一栋,另一栋洋房住得陈旧,把这套新的给姑娘当新房住。
人们边吃着糖边唏嘘惊叹,说禹州人嫁闺女真下本钱,看看里外摆的这么些嫁妆,新娘子一辈子吃穿不愁喽……又说这新郎倌也有福气,新娘子挑着金扁担嫁来的……也有给人做使役下人的艳羡不已:怪不得常言说道,富人家扫扫地缝子还能吃三年呢,陪送这么些个好东西,子孙几辈子都吃不完喽。
外头看客们的热烈议论,他们里头人根本听不清,珍卿这一会还在看嫁妆呢。
因要将各类器物分类摆放入库,男听差们又将一口口箱子打开,由秦姨、阿成等人录册分类。那专门盛放金银玉器的箱子,一打开叫一个明光四射,看得人眼花缭乱心花怒放,看着外头张头探脑的看客,秦姨跟阿成都对珍卿说,这几箱子贵物物件儿,要小姐自己放到保险柜,不然也要亲自存到银行去。
余下箱子里五花八门的用物,愈叫珍卿看得暗暗啧舌:各处搜罗来的精致文房用物,看着相当不错的古董字画、古籍法帖,各种款式用料的四季衣裳、床账被褥,还有五彩缤纷的绸缎色布、绣货皮货、寿衣吉服……
珍卿正在看给她备的寿衣,想着她有没有机会穿上,杨家大表娘竟十分直白,说她家人丁兴旺靠不上杜教授,只好靠她这个孙女辈的。大表娘那大儿媳妇竟敢摸她屁股,说她虽然瘦可骨盆不窄,生她三五个的不当事,她不尴尬珍卿可有点尴尬,还好宏云表哥把她扯开,拉到一旁小声教训她……
多子多福是非常要紧的,所以亲戚们添送的各色嫁妆,除了祝新婚夫妇琴瑟和谐的,寓意多子多福的器玩也很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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