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28章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标签: 种田文 穿越重生

  这时胖妈已经送晚饭过来,三哥给珍卿把衣服找出来,亲自端了餐盘放在卧室这边。珍卿穿好衣服拿冷水洗脸,她晚饭吃得晚,胖妈知机地没准备大鱼大肉。

  珍卿吃着八宝粥配小菜馒头,一边讲了探望慕先生的经过。之前对着慕先生不愿显出来,对三哥就不免撒娇求安抚:“我帮慕先生改了小半天作业,回来就肩背发紧,头昏脑胀,不大坐得住。三哥,你别这样看我,你听我说别急嘛。我晓得不该大包大揽,可你没见慕先生的模样,形容枯槁,精神衰弱,他举着笔,失神半天无法落笔,像个迷路无措的孩子,我心里揪扯得难受,就忍不住替先生代劳。”

  三哥皱眉看着她,虽不赞同也不疾言厉色:“之前在花山度假,还说时常晚上多梦,肯定是之前聚会太累了,日日应酬还要赶你的画稿,好容易养回来的精神气血,最近又赔进去不少。小妹,气血不足就要养着,这不是一朝一夕养回来。”

  珍卿长叹一声沉默下来,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是在先生面前逞才露峥嵘,她见先生形容衰朽势头不详,自然是关心则乱,下意识想替他多担待。三哥也明白她的心理,无须她多费口舌解释。默然片刻,她平静地与三哥说:“我跟慕先生说好了,找个好中医给他瞧瞧。”

  三哥连忙肃然正色道:“你最近少去慕先生那里,好生待在家里。给他瞧中医的事,我亲自帮你办。”珍卿说不妨叫阿成去办,三哥常日劳累她也心疼。

  珍卿继续认真吃饭,陆浩云无奈地看着妻子。在法国时他就觉得她太累,长此以往恐把心血都熬干,所以有机会就带引她游玩放松。他不指望她一世惊才绝艳,只为在外面博个众口称赞。当然,他也未必要她懒惰到泯然众人,可是熬到慕先生那样境地,五十多岁就是油尽灯枯之像,又有什么意思?

  三哥给珍卿整理被褥,看到她往日的一叠素描本,想她最近一直在画连环画,旧素描本放在她从前的闺房,今天却叫胖妈找出来,不免疑惑问道:“怎地突然看从前的素描本?”珍卿见问顿了一下,笑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就是无聊,突然想看一看。”三哥哪看不透这点话术,不疾不徐地旁敲侧击:“不是说回来的时候肩背不爽,昏头胀脑吗?累了还觉着无聊,专门叫胖妈搬来给你看?”

  珍卿拧着眉佯装不悦,抱着他胳膊撒娇道:“三哥!你不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三哥见状心软,便不想强问之下生出不快。

  一会胖妈过来收拾了碗盘,三哥拉珍卿在室内散步消食,消散一会胖妈又端了猪肺汤过来,边盛汤边讲里头加的水果、干果,食材药材都有什么讲究。

  珍卿接过汤碗先递给三哥,三哥尝过夸胖妈手艺进步。胖妈喜得眉飞色舞,她要是有尾巴早就翘起来。胖妈受完自觉该得的夸奖,就提起想来珍卿这侍候的秦姨,指说秦姨就是嘴上功夫厉害,论到料理杂务、煮饭煲汤,哪比得了她胖妈本色当行。

  胖妈絮叨完终于出去了,珍卿搅着汤水忽忆起一事:“三哥,今天从慕先生书馆回来,在一家大隐书肆惊见一人。就是当年你被闫崇礼陷害入狱,我在应天遇袭去了医院,聂梅先身边有个姓郑的上尉,仿佛就是我在大隐书肆见的人。如果我没有错眼,这人指定是个特务,不像上回见穿的是西装,他今天打扮得成一个搬运的脚夫,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干好事。”

  三哥喃喃念一声“大隐书肆”,珍卿连忙解释道:“就在慕先生书馆跟福州路中间,对了,就是阿葵待过的圣母堂那条路,那书肆旁边的巷子有卖卤煮的。”

  珍卿说那人“肯定不是干好事”,三哥也已经会过意思来。之前通过红莲这谢公馆内贼,他们晓得调查局欲迫害民主人士,现在聂梅先特务厅的人也在,不管那位郑上尉的工作对象是谁,他们都是来者不善的。现在,倡议收复沦陷区的爱国运动高涨,坊间和内部都给韩领袖很大压力,但韩领袖还是想违背众意坚持内战。现在悄悄派来大量鹰犬特务,在运动跟舆论最厉害的海宁活动,可以想见,他们绝对做不出来啥好事。

  珍卿知慕先生跟社会党有来往,若是去探慕先生的路上看见那郑某,她就悄悄跟慕先生说了。可是回来路上才偶见那特务,跟三哥说想必他也有成算。果然,三哥说叫珍卿安生待在家,明天他带中医去慕先生处。

  洗漱完三哥忽然问珍卿:“记忆力好是不是也容易累?”珍卿听他一说,也恍然有悟地点点头,人一动念就会消耗精气,当然是有得有失。她想到黄蓉她娘死那么早,还是心有戚戚地提醒自己,以后最好不要无谓多思,免得好端端生个孩子竟成祸事。

  不过珍卿也兴致勃勃地畅想:“我若做个刺探情报的特务,准比他们谁都做得好,哎呀,我这么聪明能干,端哪碗饭也吃得下。”三哥瞧她得意扬扬的模样,便笑说特务最好别太显眼,珍卿笑嘻嘻冲他抛媚眼:“不显眼有不显眼的好处,显眼有显眼的好处。”三哥跟她笑闹一阵,温柔问道:“你若是个女特务,我是你砧板上的肉,你是尽忠职守,对我利刃相加,还是会心慈手软,网开一面?”

  珍卿闻言认真思索起来,她得亏托生在地主家庭,若是生在寒门蓬户或者干脆是乞丐,当个特务倒真有可能。三哥见她思忖到小脸皱缩,好笑又惊诧地问:“还须思索如许时间?若是我,就不假思索地救你,即便不了解你的为人,你这模样也引人怜惜啊。”

  珍卿却一本正经地说:“三哥,我很难因一见钟情就舍命哒,若是初见却是难办,不过你若是我的爱人,粉身碎骨也要救你出牢笼。”三哥捏捏她的鼻子说:“你现在倒坦率无伪了,若真是你为兵来我为匪,得先叫你爱上我才好,不然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人物,临时引诱可是太难办!”

  晚上临睡之前,珍卿说了翻看素描本的缘故。慕先生说带回的教具赠予粤州罗博士一半,他之前没生病时,正计划弄一匹真马做教具,可惜现在手上的钱不敷用,他又没精力周旋一匹免费的马。

  珍卿想起之前在花山见过一位余老板,此人通过谢董事长向珍卿求画,她觉得劳累不想应付他。今天慕先生说起要真马模特,她想起那余老板自我介绍,说还开着一家赛马场来着,赛马场里蒙古马、伊犁马、鲁州马应有尽有。

  珍卿就动念想给慕先生弄匹马,想到这余老板求画的前事,便想给他赶一幅新画出来,等价交换也不叫余老板太亏。等他回到家里,看了怡民自港岛的来信,还有梁州董南轩先生来信,想到自己杂事这么多,发愁挤不出时间画一幅新画,想着不如选一幅现成的画换马。可她难免也觉得纠结,她在国外展出过的成画而没卖出的,要么是确实没有人买的——这种送给余老板也怕他挑拣;要么是得意之作舍不得卖,白白给了一个市侩商人又心疼。如何取舍真是煞费思量。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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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少年相知莫相忘

  之后珍卿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 准备本月边休养边赶完画稿,到五月份就从容地履行教职。关于教职嘛,她目前决定任教的有慕先生的国立艺专, 还有杜教授供职的海宁国大。之前珍卿夫妻款待学界的近人好友,海宁国大的校长彭博先生, 还有中文系主任张元义先生等, 亲自邀请过珍卿不止一次, 还有杜教授和孙离叔叔等人的情面, 珍卿就选了海宁文科翘楚的国大。

  一切公务私事都已议定计划, 师长亲友该酬对的都酬对,珍卿便趁这段时间从容约会密友。

  珍卿当年在风气保守的睢县,人窘势弱遭人轻视, 除了杜家庄的玩伴和杨家湾亲戚,在启明学校压根没有朋友,漫长的儿童少年时代习惯了孤独。进入大都市经济地位骤然跃升, 又没有人晓得她的身世, 反倒交到不少同龄好友。

  裴俊瞩是《宁报》的新闻记者, 有时在应天采访经济会议,有时到前线采访战争情况, 有时采访罢工及爱国运动等, 想见这神出鬼没的大记者还挺难的,至少珍卿回国后一直没见过她。

  三月下旬的一天, 珍卿受培英女中师长的邀请, 给学弟妹们做了一个“欣赏国画”的主题演讲。当时熊楚行和米月也来听了, 之后便跟她们交往多了起来。

  熊楚行丈夫贺铸任职江南造船厂, 熊楚行在海宁国立师范教音乐。珍卿跟熊夫妇二人是培英校友, 交往起来比跟别人家更自在。米月跟工程师丈夫性情相投, 又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女,日子也过得快乐似神仙,珍卿愿意跟快乐的人一起。只是乐嫣长久没有消息,自从二月份失去她的音讯,她的亲友几番到平京打听,基本上是徒劳无功。珍卿也一直托平京的朋友打听。

  当谢公馆的花园弥漫栀子花香,平京的郑余周先生派儿子来谢公馆,特意说明帮珍卿打听到的乐嫣情况。

  乐嫣从吴二姐的产护学校毕业,不久便去平京医学院继续深造,今年年初,乐嫣从平京医学院失踪了,当时珍卿跟三哥、四姐正在S.S.P号货轮上。米月和熊楚行并未特意告知,珍卿回国许久后才晓得。

  之前能得到的最确切的消息,就说乐嫣到平京念医学院,常到平京普济医院观摩学习,后跟该院一名石姓男病人要好,许多人曾见乐嫣与此人出双入对,他们要订婚的消息传出不久,二人就莫名其妙销声匿迹。

  乐嫣父兄也到平京访问过,乐家人认定乐嫣为了逃婚,便跟那位与相好的石先生私奔——乐父要把乐嫣嫁给后妈娘家的纨绔。珍卿后托郑余周先生广为打听,而今终于有了另一种说法,说与乐嫣过从甚密的石先生,跟社会党的地下人员搅和一起,正被警察和特务几面追缉,乐嫣若真卷入其中,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珍卿闻言心凉了一半,三哥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被秘密处死,也有可能逃到别处了。珍卿本想托人在军警系统打听,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乐嫣若果与社会党在一处,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找,恐怕反倒会坏事吧。

  四月上旬的一天,裴俊瞩忽然打电话到谢公馆,噼里啪啦狂说了一大通,主旨就是要给珍卿做专访,还说给她准备了问题清单,希望她告诉国人对内外形势的意见,以及以后的人生职业规划等等。

  珍卿听对方发号施令式的风格,乐呵呵地告诉裴大记者:“呦呵,哪来的太后娘娘在发懿旨,电话这头可没你家的奴才啊。裴大记者,你晓得我的,我向来推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若纡尊降贵、三顾茅庐,好好地求一求我,你的要求还能答应一二,这么爱发号施令的太后娘娘,我可不愿意侍候啊。”

  裴俊瞩一听连忙软语相求,说最近采的稿子动辄不能发,新闻部的总撰述一再点她,再无建树后辈面前都难做人啦。裴俊瞩撒娇卖痴地求了半天,珍卿勉强答应谈谈事业规划,至于军国大事,傻子才跳出来信口开河呢。

  裴俊瞩还是嫌新闻不够多,珍卿便叫她采访谢公馆四小姐。

  陆sì姐回国后野心不小,她既想做中低档的服装生意,高档的服装订单也想纳入囊中。但再能的人也需要左辅右弼,在国外合作无间的汤女士未归,精明强干的万兴禾回了蜀州。

  四姐的雄心壮志一时难施展,倒也能耐下性子跟业界朋友交际,也循序渐进地叙起新旧交情,揣度谁的条件适合当合作伙伴。在交际场留心了一段时间,四姐多方斟酌、前后思想,挑了嫁给高官的培英校友黎女士,准备跟她合开一家倩影服装公司。黎女士品味高雅、交友广阔,既是珍卿和四姐的校友,谢董事长和吴二姐也认得她,对她的人品能力也都认可。

  黎女士相当于公司的销售总监,至于倩影服装公司的生产物流,四姐打定主意背靠三哥这棵大树,三哥参股的丝绸厂、印染厂、被服厂,还有多年合作的裁缝铺跟制衣厂等,四姐都视为现成的起家人脉,她说三哥能顶十个万兴禾。

  四姐倚仗起三哥真不客气,珍卿倒心疼三哥太过操劳,想着帮四姐加强宣传攻势,让她的服装事业顺遂些,也免得三哥一直几头消耗。

  裴俊瞩借珍卿的事业谈新闻,在同事间挽回一点尊严,听闻珍卿叫她采访时尚精英陆惜音,她把头摆得拨浪鼓一样,把机会转给了做名流新闻的同事,采访惯名流的人更懂得帮人扬名。

  裴俊瞩少年时就风风火火,学新闻的初衷就是针砭时弊、替民谠言,叫她采访名媛名伶、选美拍戏,或者帮派火并赛马跑狗之类,她会大大怀疑她的存在价值。短暂的交会之后,裴俊瞩又行踪飘忽起来,之后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人。

  除了跟培英女中的朋友交往,跟圣音女中的朋友也有联系。

  德国教会办的圣音女中,珍卿出洋未久即告解散,不过她跟唐兆云、曹汉娜、施祥生(阿葵)都有联系。

  唐兆云约珍卿和曹汉娜见面,竟大胆建议去舞厅玩一玩——她说跟她丈夫李先生常去。珍卿觉得舞厅人流复杂,还是决定不去,曹汉娜说了一个清静的咖啡馆,才达成一致在那里见央。三人相见就畅叙别后之情,絮说家居琐事,同窗情谊不说愈发醇厚,至少没因时空阻隔完全消解。

  说到珍卿家慈善门庭的名声,曹汉娜说她所在的德国教会,从前大中小幼学校和残障妇幼的收容所不少。但这种广耕善田以扩大影响吸纳教徒的办法,随着NC党在德国一手遮天,现在越发难以为继了。教会对NC党兽化国家的疯狂行径,就算不是积极反抗也会消极反对,这便弱化在华德国教会的政治支持,募集经费也比从前更不容易。

  曹汉娜讲她就事的普渡医院,最近跟慈济会的方清平先生合作,有一项救济残障儿童的行动,不过普渡医院不愿意多花钱,最多就是出人出力。珍卿跟曹汉娜谈得很投机,对儿童的营养健康和技能培训都有见解。唐兆云也兴致勃勃地出主意,说长年做慈善少不了向社会募捐,可举办一些活动招揽名媛贵妇加入。唐兆云自言举宴待客的经验丰富,笑问珍卿要不要替谢女士招揽她做事。

  唐兆云的性格跟陆sì姐相像,都是爱美爱俏喜欢出风头。她半开玩笑式的毛遂自荐,还真让珍卿心有疑虑。唐兆云接着大谈做家庭主妇人事琐碎,出力越多落的埋怨也越多,出来做事多结交些人想来有趣些。珍卿郑重而坦率地告诉她,在外面做事无人不受累吃苦,轻松有趣的时候不那么多。谢董事长手下能人辈出,都是一个人当十个人用的,且她管理员工外宽内严,可不是一味面慈心软的人,还略讲了谢董事长对四姐的严厉态度。

  唐兆云惊诧谢女士竟是如此脾性,还以为做慈善的都是菩萨心肠好说话呢。如此唐兆云便打了退堂鼓,说以后珍卿家有慈善活动,带她这老同学见识见识就好,出来做事还是再观望一下。

  没几日,孤儿工艺院公开募集善款,叫唐兆云来才知她幼女染了白喉,后来幼女病好她婆婆又病,想请她出来参加一次活动都难。珍卿不免感叹,结婚女人的生命和时间,竟绝多时候都不属于自己。曹汉娜也生了两个孩子,不过她父母公婆都帮她带,倒是还好。

  珍卿设想将来生育后的景象,不免心里有点嘀嘀咕咕的,觉得该把秦姨培养起来了,只靠胖妈一个人带孩子,把她的崽儿带成个不着调的碎嘴子可怎么行?可是外面来的生人又不放心。

  要说珍卿最关切的密友,还属她最怜惜的阿葵和宝荪。他夫妇二人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华界的闻道女子中学教书,信守着当初教书育人的誓言。

  珍卿家世优渥的朋友邀约颇多,而宝荪夫妇除上月递信贺她荣归,一直没有邀请她过府一叙。珍卿见完主动邀约的租界朋友,准备主动去瞧阿葵和宝荪。她早准备好实用又不贵重的礼物。且阿葵已经怀孕八个多月,秦姨帮她准备了不少婴儿用品。

  准备去华界探望的前一日,培英老同学彭娟打电话说订婚了,请了不少培英的同班同学,请他们先见一见准新郎官。米月、熊楚行打电话说也去,珍卿不好推却便先赴同学的约。

  培英不愧是海宁名媛贵妇的摇篮,暌违多年的同学高嫁平嫁的数不清,一群珠围翠绕的贵妇齐聚一堂,低嫁的同学显得是异类了。虽说豪门也有难念的经,对比平头百姓总好过得多。

  珍卿在同学会上听了些旧事新闻,上流社会的新鲜事也不大稀奇,没听出什么新鲜来。彭娟未婚夫密斯特岑是外资银行高管,长相和彭娟一样敦实富态,语言态度比彭娟随和得多,憨厚面孔下的性格也圆滑。

  彭娟跟密斯特岑已经订婚,老大不小的两人所以未结婚,不过是因彭娟还不大放心,想叫大家帮她相相未婚夫人品。彭娟说她受够国外低人一等的生活,这辈子绝不要结第二次婚,不要再因婚姻家庭的变故,来日被人指指戳戳低看一等。

  珍卿评密斯特岑性格温和,举动也不张狂,其他就说不出来什么,毕竟只见了这一回。其他同学多说岑先生不错。其中有一位叫齐佩瑜的同学,跟密斯特岑是不算远的表亲,为岑先生和岑家说了许多好话,多数人都对岑先生评价不错,彭娟当场宣布她马上要结婚了。

  ……

第490章 至近至远人世情

  彭娟觉得跟珍卿共患难过, 也算是知交好友了。便总拿结婚事宜找珍卿参详,又说在报上看过四姐的履历,便叫珍卿从中沟通, 叫四姐给她设计结婚礼服和常服。

  珍卿其实觉得有点为难。说起来,她最近正跟四姐闹意气呢。

  四姐时尚事业的声势造起来, 她铆足劲预备大干一场, 计划把倩影服装公司做出规模, 想着至少先招聘二三十个职员, 先循序渐进把生意做遍全国, 再由中国向南洋等地区辐射。

  大家见四姐如此努力上进,阖家老少都在人力物力上支持她,珍卿还给倩影公司作广告词:明媚的笑容挂在你脸上, 多姿的倩影留在他心中。四姐说想拥有自己的制衣厂,她自己的积蓄远远不够。但谢董事长当年发过话的,四姐把嫁妆赔给钱明珠, 她以后不会另给四姐嫁妆, 现在自然不好失言。但她可以考虑替四姐担保贷款。

  珍卿却觉得大家乐观过头, 便刻意当众给四姐泼冷水:“现下时局变幻莫测,料不准海宁哪天长燃战火, 我看四姐的摊子不宜铺得太大。”

  谢公馆两代人都是有识之士, 虽对国势与当局屡屡灰心失望,但心里总还抱着一些幻想。想海宁是远东最重要的城市, 距离应天政府首府如此之近, 当局就是再混账再无能, 也不至于让外敌侵犯到经济、金融、政治中心吧?

  当下时局并不好, 但连谢董事长、二姊夫妇这等聪明人, 也没觉得有必要收缩生意、仓皇逃命。三哥听珍卿这种悲观论调多, 虽然有时也心生疑忌,却也下意识觉得不至于草木皆兵。

  有的论断太过耸人听闻,珍卿又提不出让人信服的证据,为防隔墙有耳也不敢说得太多,所以每言局势也只能点到为止。危局险境不逼到众人的眼前,就算聚齐一家人专门来讨论,其他人不可能说服珍卿乐观,珍卿也没法让其他人跟她一样悲观,争得面红耳赤又有何益?只能是边走边看。

  珍卿给四姐的事业泼了冷水,谢董事长他们不全信服珍卿,却也不赞同摊子铺排过大,买制衣厂的计划就暂搁浅,四姐倩影服装公司的规模也不如预想得大。四姐为此已经对珍卿有不满了。

  四月份的前半个月,四哥除忙生意和基金会的事,还在关照岳子璋先生在蜀州建厂事,同时还为四姐的倩影服装到处奔波,给四姐找合作伙伴、招揽生意、疏通关系、建立物流等。

  珍卿真怕四姐把三哥累坏了,谨慎地藏住自己的不满意,发表不同意见也斟酌再三,尽量不要显出负面的意绪。可是四姐看来还是察觉到了。有个周末,一家人聚在一处说话,四姐说想认识制衣厂子的人,想叫三哥帮忙引荐笼络一下。

  三哥最近为几头事务奔波,常常忙到入夜才回来,珍卿有天惊见他鬓间有数根白发,心疼得不得了,像三哥为她的健康后怕一样替三哥的健康后怕。

  这天,四姐提了要见制衣厂的人,三哥回了一句“我累了,明天休息,叫乔秘书陪你去”,然后便神情淡淡地不说话。四姐闻言脸色一变,却仿若未觉地跟三哥撒娇,说就是吃一顿饭的事嘛。谢董事长面色已经不好看,但心有顾忌没有当众发作。

  珍卿想到三哥被四姐使唤得团团转,着实疲劳不堪,她斟酌又斟酌还放缓语气,说叫乔秘书陪四姐也一样,毕竟谢公馆这样的声势地位,乔秘书也是办老了事的,场面上人也不会有人因此轻视四姐,让三哥有空歇一歇才好。

  不想四姐一听,当时就霍然起身怒视珍卿:“我跟三哥说话,你插的什么嘴?”三哥隐怒地看四姐:“你太放肆了!手给放下来!”四姐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瞬间脸涨得通红,怒气勃然地指着三珍卿——和三哥:“果然有了娇滴滴的老婆,亲妹妹就抛到脑后,她的事就是事,我的事就是麻烦!她家数不尽的三姑六婆、老师同门,不管要紧不要紧的事,三哥就是累得爬不起来,也不吭不嚷地替她打点,生恐她多劳累一分,多操一分闲心。怎地,对亲妹妹就是两样面孔,厚此薄彼得让人齿冷心寒——”

  四姐还待要再讲的时候,谢董事长沉声断喝一句:“你给我住口,这家里谁欠你的不成,越说越野腔无调了——”四姐无人撑腰顿时气焰一矮,哆嗦着脸庞委屈地红了眼,隐隐含恨地瞪了珍卿和三哥,寒着脸铿锵大步地拿包出门了。

  杜教授情商再低也知保持沉默,只低声劝谢董事长别太动气,血压一上来又要难受。杜太爷却仗着年高说一句:“哼,该给她找个厉害的婆家!”珍卿冲着杜太爷大喝一声:“祖父,你别添乱了行不行?”杜太爷被她喝得吓一跳,嘴动了动倒是没有再吭声。

  珍卿跟到杜太爷的房间,防患未然地教训半天。杜太爷看来是真的老了,珍卿这么大声跟他说话,他嘴里嘀嘀咕咕说她不像话,倒不拧眉瞪眼针锋相对地乱嚷。

  珍卿跟杜太爷费一通口舌,煞住别人吵架他裹乱的邪念。回房见三哥洗完澡坐在窗边,阖着眼睛正在养神,珍卿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一边倒水一边观察他,观察到他头上不由一怔,她前天见他鬓发边数根白发,才拨掉没几天,这么快又生出新的。

  珍卿刚才还自我反省,也许该私下同四姐说,可看见三哥新生的白发,心里也是勃然难禁的怒气。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之前,珍卿跟杜教授说三哥太劳累,杜教授说谢董事长婉言说过四姐,叫她别老把哥哥支使得团团转,四姐虽不情愿倒也答应下来。但看四姐最近行事,答应也是白答应的。珍卿私底下说也未必有用。四姐对珍卿和三哥不满已久,珍卿对四姐又何尝不是?珍卿和三哥尽量不表露而已。

  珍卿把水杯递给三哥,他轻抿一口随意放下,笑问杜太爷如何,珍卿说已同祖父说明利害,还在音量气势上压倒他,杜太爷应该能管住他那张嘴,以后不会随意酸言冷语的。说完这个话题两人都沉默。

  陆sì姐在法国时性情稳定,有时在珍卿和三哥这吃点醋,大不了抱怨两句就过去了,他们在国外一直相安无事。今日四姐因一点小事就口不择言,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回来这两个月四姐相亲次数不少,都没有修炼出一点正果,大约婚恋不顺胸中积了郁气,便想摩拳擦掌干一番事业,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如意。

  其实大家都愿意体谅她,也在竭心尽力地帮助她。可也许是功利之心太盛,加上劳累和压力,从前能压抑住的负面情绪,轻易因三言两语爆发出来。看似口无遮拦,其实说的是压抑许久的心里话。珍卿这一会也后知后觉,大约她阻止四姐买制衣厂,她心里已对她暗伏怨气了吧。

  但珍卿其实没有太为自己生气,她对四姐没有过高的期望,也没在她身上寄托过盛的感情,受点她的难听话也没什么。甚至过一阵大家都气消了,还是谈笑自如的好姐妹。可是四姐绝没道理这样对三哥,三哥为了帮她几头消耗,半个月内瘦了快有两圈,四姐却觉三哥为她做再多也理所当然,没有充分的体谅感激之心,稍逆其意就把一切抹消,就算是气话也不该如此扎人!

  但四姐终究是三哥的妹妹,他若抱怨珍卿会认真倾听,他若不屑抱怨她就默默陪伴,她还不屑背地挑三豁四,做离间人家兄妹感情的低格事。何况,三哥是再明白不过的人,何须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呢?

  珍卿正有满肚子心理活动,三哥握住她的手,咧开嘴笑得隐约伤怀:“有些感情收回来,就算再给出去,也不是原来那一份了……惜音说得没错,我是厚此薄彼了。小妹,我知道,我若再像七年前身限囹圄,你还会殚精竭虑地营救,甚至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可是惜音不会,她没有你的镇定机智,也未必有破釜沉舟的狠心,她也会着急,也会奔走,可是做不到像你一样……小妹,我确是信不过她,故才厚此薄彼,可我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是她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虽然悲哀,但并不决定去更改什么。

  珍卿闻言莫名想道,四姐若听三哥此言,恐怕会伤心得很吧。但她马上反握三哥的手,不以为然地宽慰三哥:“不论心里如何想,你为她东奔西走,殚精竭虑,总是事实——”三哥抚上她气鼓鼓的脸,失笑着低声说道:“这不一样,你家里再多麻烦,我奔波也心甘情愿;可是我替她奔走,却视作必须完成的任务,是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大约感觉得到。”

  珍卿一时语塞了,设身处地地想,自小娇宠自己的兄长,把嫂子看得比自己重要太多,她会心生不愤、口出恶言吗?珍卿觉得自然会心有不平。

  但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啊,至少杜珍卿不会自己惹了大祸,叫宠爱自己的哥哥牺牲一生幸福来弥补她的过失。而且,珍卿无论作为小妹还是嫂子,她虽不欣赏喜欢四姐的为人,但她为了三哥、二姐、谢董事长,一直对四姐忍让宽容、劝导帮助啊,她有什么对不住四姐的呢?而且,陆浩云对杜珍卿的信任和宠爱,并非杜珍卿从陆惜音那抢过来,是陆惜音自己不知珍惜,弄丢兄长对她毫无保留的爱啊。

  公允地说,四姐的性格缺憾有长辈的过失,但世上没有谁生活在至善至美之境,没有谁绝对没被错待误导过吧。其他人成年后能够面对现实规正自我,为什么她总要别人替她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