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王云霁眼中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随着他年岁渐长,阿兄待他越发疏离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像是家人,反倒像是挂了点血缘联系的远方堂亲。
他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他的阿兄……一直不喜欢,或者说不太在意他,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他在其他人面前能言善辩,但到了他阿兄面前,永远都是嘴笨舌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几句表面寒暄过后,气氛就此冷淡下来。
“阿兄。”王云霁张了张嘴,“父亲前段时间说的话,阿兄不必当真,我……”
暖阁里,燕溪知冷哼一声,小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暖阁里本就安静,燕溪知的声音虽小,却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王云霁的耳根一下就红了,他结结巴巴地丢下一句:“我没想过要和阿兄争!”
“父亲是为家族兴盛考虑,既然选了你,你就挑起大任来。”王晏如道,“争与不争,重要吗?”
重要吗?
当然重要。
在外人眼里,就是他王云霁费尽心思成功抢到了他大哥的位置,替他大哥去履行一切王氏嫡长子该有的职责。他记得那一晚,他的父亲对他说:“以后你阿兄该做的事,你去替他做,让他在观松院里好好地歇一歇。”
他阿兄从出生起便身体极差,这么多年一直用各种各样珍贵的药材温补着,身为主脉的嫡长子,阿兄每天要操心的事特别多,常常熬到深夜都不能休息。如果他替阿兄分担一段时间,他就能好好养养身体了。
他这样想,便也这样问了出来:“那我要做多久呢?”
“做到你可以承担晏如所肩负的所有责任为止。”
也许是那晚纱罩里的烛芯没剪,以至于光线昏暗到让他看不懂父亲的表情。
他听到父亲说:“你阿兄什么都好,只是命不好。”
生在王氏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怎么会有命不好这种说法呢?
王云霁不明白。
在他的不解之中,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他被父亲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人情往来,派系划分……他学的很快,但却越学越有种莫名的心虚,就好像……他将阿兄的一切都抢走了似的。
今天面对着阿兄好友的诘问,他甚至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可以反驳的话来。
“见阿兄安好,我便放心了,我、我先走了。”
暖阁的门打开又关上,只是里面没有了王云霁的身影。
待王云霁走远后,王晏如才将手中的汤婆子往怀里拢了拢:“长辈的决定,你迁怒他做什么。”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你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王家主却将王云霁带在身边……你就半点都不生气?”燕溪知微微提高了声音,“你莫不是想做圣人吧?”
“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他能学嫡长子该学的东西?”王晏如垂下了眼睫,银霜炭的热度顺着铜壁蔓延到他的掌心,“王氏的宗祠又不是摆设。”
“我身体不好,做那些伤心费神的事,也许几年后就会过劳而死。”他说,“我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他笑道:“如你这般,日子不也过的有滋有味吗?”
“你和我又不一样。”燕溪知小声嘟嚷,“你从小就严苛自律,病中都手不释卷,你这话,分明口不对心。”
祝凌在这两人交流时缄默不语,她此时正在【伯仲间】里,重新浏览『王氏嫡女』这几天上传的视频,在第四天上传的视频放到一半的时候,祝凌按下了暂停。
“师兄。”祝凌将趴在地毯上的如意抱到怀里,轻柔地给它顺毛,“春日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若是兄弟之间有所误会,倒不如趁早说开。”
“你说的是今年的春日宴?”王晏如的目光转向她,“春日宴上我身体不适,所以未到一半便早早退场,并不是与云霁起了隔阂。”
“原来如此。”祝凌微微一笑,“是我多心了。”
她现在确定了,『王氏嫡女』的时间线,应该在她的后面。因为她上传的视频中,第四天的视频里提到了春日宴,王晏如中途早退,不少人都怀疑是因为王氏家主将王云霁带在身边的缘故,这件事是视频里出现的人以回忆的角度不经意提起的,开头便说的是“去年那场春日宴”。这事发生时,这段视频的视角就在松林中,而且正好是一个不易被说话人发现的位置。
祝凌推测,『王氏嫡女』大概率就是王晏如,而王晏如之前的一系列略显奇怪的举动,以女扮男装的前提看,反而能够解释得通。
所以不是王氏嫡子,而是……王氏嫡女。
祝凌给如意顺毛的手突然一僵,她慢慢地低下头,因为她动作突然停住的缘故,如意睁开眼睛,疑惑地“喵”了一声,然后蹭了蹭她的手,亲昵的态度显露无遗。
祝凌脑海中“嗡”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燕溪知在来的路上和她说的话,如意亲近王晏如,亲近燕溪知的婢女,又亲近她。燕溪知只有喂食的时候能靠近如意,刚刚王云霁来时,如意直接从王晏如脚边跑到她身旁……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王晏如……肯定心知肚明!
因为如意它只亲近女性!
乌子虚虽然外在是男子的形象,但为了节约声望值,祝凌只改了容貌、骨架和声音,与女扮男装的王晏如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她也很想改全套,但改全套就意味着内部外部都要改,并且要二十四小时一直维持,那么多细节摞在一起,价格就会贵到离谱的地步!
贫穷使人抠搜,贫穷使人危机。
祝凌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王晏如带着极浅淡笑意的眼睛:“……想明白了?”
暖阁外那句“今日一见,总算是明白了”在祝凌脑海中再次浮现。
她叹了一口气:“可以不明白吗?”
王晏如对如意招了招手,在燕溪知的满头雾水中,笑答:
“自然不行。”
祝凌:“……”
她揉了一把试图抬爪逃跑的如意的肚皮,咬牙切齿:
“臭如意,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如意又没做错什么。”王晏如将某个字的音节稍稍加重,“这不是很好吗?”
“好”字拆开,即为女子。
第142章 风波骤
◎局中局中局,谁是赢家?◎
祝凌:“……”
她万万没想到,她在游戏里这么久了,居然会因为一只猫而猝不及防地翻车。
奇怪的掉马原因增加了.JPG
见祝凌沉默,王晏如默默地饮了一口茶,笑道:“我身份尴尬,性子又孤僻,掌院与我有半师之恩,对我也算熟悉。若非必要,掌院不会向我引荐他人。”
所以,从掌院将她的请柬给予乌子虚之后,她就一直在推测原因,而如意的举动,让她豁然开朗。
如意是她前年冬日在雪地里捡回来的奶猫,浑身是伤还冻得奄奄一息,她将如意救治好后送给了燕溪知。也许她遇见如意之前,如意身上的伤是由男子造成的,伤好之后,它格外排斥男子接近,除了常常给它喂食的燕溪知,看到其他男子它几乎是避之不及。由于王晏如是它的救命恩人,所以如意依赖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谁又会因为一只猫,而怀疑一个大家族的嫡长子,是由嫡女从小假扮的呢?
“像我们这种人,总归是心有不甘。你想要证明自己,这无可厚非,但不应是这时。”王晏如比祝凌大不少,她近乎推心置腹地与祝凌掰碎了细细讲明,“如今的局势如蛛网,一旦沾染便极难脱身,你若是一意孤行地跟随燕焜昱,为他筹谋,必然会卷入其中,不单是你———你的友人也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她与燕溪知一样,都不认为燕焜昱是明主,但……她真的很怕宋掌院的小徒弟乌子虚因为年纪轻而遭受燕焜昱的哄骗,相信了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鬼话,从而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不知乌子虚对燕焜昱究竟信任到了什么程度,为了不引起她的逆反心理,她又委婉地换了说辞:
“更何况,你若真心奉燕焜昱为主,就更该劝他,在冬日结束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得不偿失。”
一直在意识空间里因猝不及防掉马而震惊石化的小白云幽幽道:
【乌子虚这张脸,真的好有欺骗性……】
它不理解,就算掉马,她们俩也是双向掉马!为什么还会默认祝凌是傻白甜呢?!摘摘滤镜吧亲!!
“等等———”一直懒在椅子上吃东西的燕溪知忍不住发言,“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越听越迷糊?”
王晏如淡淡地扫过来一眼。
燕溪知往椅子里一缩,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行行行,我不问了,这是你们师兄弟之间的秘密,你们就当我不存在。”
刚刚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祝凌也偏过头去:“你真的想知道?”
“我……我不想!”燕溪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如意,浑身炸毛。他又不蠢,自然听出来了祝凌话里的不怀好意,“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我还想多活几年!”
“真不听?”
燕溪知拒绝得干脆:“真不听!”
他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暖阁的门边拉开门:“你们先聊,我去晏如书房里坐坐,聊完了,记得来个人去找我!”
门哐地一声关上,燕溪知跑得仿佛身后有谁在撵他似的。
门里的气氛重新回归凝重。
王晏如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并非真心奉他为主,我也知道你们的布局已经开始行动了。”祝凌道,“但师兄,我仍然要将他推到台前成为那只黄雀,我也有我不得已的因由。”
“三皇子的臣属多为武官,调动他所能掌控的军队入燕京,日夜兼程,最快也要两日余,轻骑全力以赴,也需一日半。四皇子的臣属多为文官,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只要不在乎虚名,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威胁。”祝凌敲了敲桌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为四,螳螂为三,在你们计划里,最后那只黄雀……是燕溪知?”
王晏如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祝凌问出了一个尖锐而又致命的问题:“他知道吗?”
燕溪知……知道他是计划里的最后一环吗?
“他心思浅,藏不住。”王晏如垂下了眼睫,“何必告诉他。”
祝凌道:“不告诉他,是不想事败之后让他被牵连进去———”
燕溪知真的很容易看透,他不想当皇帝,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从利益的角度看,如果想要把持朝政,他简直是成年皇子中再合适不过的傀儡人选。
就算失败,所有人被抓,从他身上都审不出来任何问题,因为他对计划一无所知。而王晏如与他交好,也可以说成是一开始就为了利用他,这样无论成功与否,燕溪知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一切关于他退路都安排地妥当,可———
祝凌直视着她:“你有从燕溪知的角度考虑过吗?”
一但发展成那样无法收拾的局面,掏心掏肺的好友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带来的利益,就算能逃过一死,事后无论能不能想明白,都会痛苦不堪。
而且,就算成功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也会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计划走到了这一步,谁都没法回头。”王晏如冷静道,“以燕国如今的现状,经不起任何风波,它要的不是锐意开拓的君主,不是对臣子怀疑重重的帝王,而是能够采取臣下意见的宽厚新君。我了解溪知的性子,他虽然懒散,但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会尽可能的去做,他确实及不上三皇子四皇子优秀,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祝凌叹道:“天下要乱起来的时候,燕溪知守不住燕国。”
“他守不住,其他人也守不住———”王晏如汤婆子里的银霜炭渐渐冷了,寒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指尖,“但不能因为担忧不知何时会发生的未来,便不顾眼前。若是以后真的乱起来,能一统天下的英主,必然有容人的雅量,溪知性子宽和,重新做回富贵的闲王,他指不定比当燕王还高兴。”
“我还是要推燕焜昱上位。”说这话的时候,祝凌都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反派,“自赵皇后死后,凤位虚悬,并无正统嫡子,当年的祁贵妃本就是呼声最高的皇后人选,她的长子燕焜昱,按燕国的律法来说,就应继位。”
“而且只一轮———”祝凌道,“朝堂里,能犁干净你们的目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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