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笛
盛景点点头,又小声道:“这话我也就是跟您才这么说。我知道您对我好。”
钱老太有四个儿子,个个高高大大,家境相比之下宽裕一些。钱老太又是厚道善心的,看原主可怜,时不时会给点吃的,原主小时候才没被饿死。
平日里,如果李家人打骂原主,钱老太也会出面护着。在原主心里,钱老太比李老太更可亲。
不过钱老太有个缺点,那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俗称大嘴巴。她家劳力多,她从五十岁起就不下地了,时常去大槐树下跟那些六七十岁不上工的老头儿、老太太聊天。这天一聊,李家的大小事只需一天功夫就会被全村人知道。
原主在村里“小可怜”形象的树立,钱老太功不可没。
这会儿钱老太叮嘱盛景别往外说,可她一会儿去聊天的时候肯定忍不住,要跟别人偷偷说,还会叮嘱别人“别往外说”。
李玉芬回来接盛景去城里,结果被拒绝了。在这个哪家鸡多生了一个蛋都要议论上半天的小村子里,可谓是大新闻。再加上这份身世猜测,大家不议论个十天半个月才怪。
李玉芬如果是亲妈,再不管女儿,甚至虐待女儿,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盛景对此有怨言,反而是大不孝。
村里把女孩儿当牛马使唤的大有人在。他们可以对孩子不好,但孩子不能不报恩。
可如果她不是李玉芬亲生的,而是李玉芬得了人家的钱,结果却待她不好,嫉妒心会让大家都说李玉芬的坏话,舆论导向偏向她这一边。
不管怎么样,原主都是在李家长大的。盛景可以不认李玉芬那一家子,但李家的养育之恩却不能不报,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不过是逢年过节送点礼花点小钱,盛景不会让这件事成为自己品德上的黑点,功成名就后被别人攻讦。她需要村里一边倒的舆论。
“我过来是跟您说一声,一会儿我要进城去。我舅舅、舅妈回来劳烦您跟他们说一声,中午别煮我的饭了。”她道。
“进城啊?你要去做什么?”
“我采了点药,进城去卖。另外我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李玉芬住在哪儿,也能搞明白她为什么要接我回城。”
“你不知道她的地址,就这么去找?”钱老太诧异道。
盛景苦笑:“他们防我跟防贼似的。有什么话,都是李玉芬跟我外婆和舅舅单独说,把我支开。”
这么一说,钱老太越发深信盛景的那个猜测了。
“行,你舅妈回来,我告诉她。”
盛景从钱老太家出来,就去了找了大队长,要开介绍信。
“你妈不是特意来接你的吗?你怎么不跟她回去,还自己回去?”李柱生奇怪地问道。
“她赶着去上班,我自己慢慢去。而且我是要先去办点事,并不是要回城里。”盛景道。
盛景的户口就不在李家庄,人家来自己这里开介绍信,一个是图方便,另一个也是尊重自己,因此李柱生没有多问,麻利地地给盛景开了介绍信。
盛景出了李家庄,在路口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来了一辆班车。
李家庄这地界是北城出入的交通要道,许多地方的班车进北城都要路过李家庄,所以十分方便。
原主去年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她原先就能凭本事在“业余”时间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采草药或抓知了猴赚学费,不读书后赚的钱就更多。昨晚盛景数了数,她的存款有十二块五毛二分。
相对于月工资只有三十块要养家的李玉芬,以及一家数口都没几个存款的村民来说,原主一个小姑娘能有这钱,已算是很富有了。
这是原主辛苦上山采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才存下来的。
这年头物价便宜,有这些钱,盛景暂时不会去动那些小黄鱼,哪怕一条都不行。
毕竟一看她这样子就不是有钱人,贸然拿出一条小黄鱼去卖,肯定要被人盯上。她势单力薄,这时的社会秩序又不好,别被人敲了闷棍丢了小命。
但原主存的这钱,她打算近期内只要一进城,就去国营饭店给自己加餐,把身体养好。
她上了车,交了一毛钱的车钱,坐了一个多小时,下后车在公交车站看了半天,又问了人,上了一辆公交车。
等下了公交车,已临近中午了。她先在附近找了国营饭店吃了饭,这才又一路问人,找到了小说里写的槐花胡同。
第4章
槐花胡同原来是大户人家住的地方,每一户都是几进的大院子。现在这里都改成了大杂院,住了许多户人家。
盛景前世就是北城人,小说里又多次提到这地方,问过两个人后,她很快就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个大杂院。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正在院里洗衣服,看到盛景,她抬起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严肃着一张脸问道:“小姑娘,你找谁?”
“我、我找盛、盛……”盛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说话结结巴巴。
大妈越发警惕了:“盛什么?”
院子中央的水池边此时除了她,还有几个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蹲在院子笼头边刷牙;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在洗菜,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女人似乎正在指导十几岁的女儿洗衣服。
听到对话,大家都抬起头来看向盛景。
盛景这才像是想起来自己要找的人叫什么似的,道:“盛仲川。”
“盛仲川?”大妈的眉头微微一松,紧接着又皱了起来,“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盛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紧接着,她眼眶慢慢红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她垂下眼,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我可能找错地方了。”
说着她抬手一抹眼泪,转身就要走。
“哎哎……”年轻男人朝盛景招手,吐掉嘴里的漱口水,转头看向大妈,“王大妈,盛大爷是不是叫盛仲川?”
王大妈的嘴角抽了抽:“不是盛仲川,是盛河川。”
年轻男人转向盛景:“小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
“啊?是、是吗?”盛景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向王大妈问道,“大妈,请问盛河川住在哪儿?”
王大妈警惕心却极高,问道:“他是你什么人?你找他干什么?”
盛景一副不想说,却又担心王大妈以为她是坏人的样子,吞吞吐吐地道:“他、他是我爷爷。他们想把我从乡下接回来,我想先回来看看。”
“爷爷?”王大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老盛在我们大院里住了十来年了,我怎么没听他说有孙女?”
四十岁那女人姓马,院里人称马大婶。
她撇撇嘴冲王大妈道:“您没听是要从乡下接回来吗?没准人家原先在乡下有亲人呢?”
年轻男人用毛巾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盛大爷昨晚值的夜班,这会儿估计还在睡觉,我去给你叫去。”
说着,他转身往东屋的方向去。
“盛大爷,盛大爷……”
“方毅你小子敲什么敲?不知道我值夜班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探出头来。
“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看我不揍你。”他瞪着方毅。
换平时方毅指定要跟他贫几句,可想起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他摆摆手道:“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孙女。”
“呐,就在那儿。”他指着盛景道。
“我哪来的孙……”盛河川张口就要骂人,可话说到一半,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盛景,他呆愣住了。
王大妈见状,疑惑地看看盛河川,又看看盛景,发现两人并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推了盛景一把:“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啊。”她下巴朝东屋方向扬了扬,“那就是你要找到盛河川。”
盛景愣愣地看了盛河川几眼,脚步挪动,朝东屋方向走去。
看着渐渐走近的盛景,盛河川的瞳孔渐渐变大。
等盛景在他面前站定,他像是怕把对方惊走了一般,放轻了声音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盛余。”盛景看着盛河川。
“剩余?”方毅和王大妈几人都愣了愣。
盛河川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你姓盛?”他强压着激动问道,“你爷爷叫什么?”
“我……”盛景愣了愣,看了跟过来的王大妈一眼,这才试探着问道,“盛、盛河川?”
盛河川眉头一皱:“你听谁说过我的名字?我可没有孙女。”他一摆手,“不过,我可能认识你爷爷。说,你爷爷到底叫什么名字?”
盛景看看王大妈,又愣愣地道:“盛仲川?”
王大妈一听就知道闹了乌龙,连忙道:“她一来就问盛仲川是不是住在这里。我以为是说错了,问她要找的是不是盛河川,她才改口的。”
说完她又补充:“她说家里人要把她从乡下接回来,她想先来看看情况。”
一听“盛仲川”三个字,盛河川激动得嘴唇都颤抖了起来,盯着盛景问道:“盛仲川是你爷爷?亲爷爷?他在哪儿?他还活着?”
盛景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我没见过。不过他应该也还活着。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他们的。结果地址还错了。”
说着,她沮丧地垂下头去,眼泪一滴滴地落到地上。
看到她哭,还不知道要找到的家人的情况,大家都“啊”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
只有王大妈瞧出了不对劲。
这孩子先前说什么“从乡下把她接回来”,可见这一家人之间,明显有问题啊。
她问道:“小姑娘,你别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盛河川再急于想知道弟弟的消息,也知道不能站在院子里说事。
他道:“去屋里说吧。”
看盛景站在那里不动,他就知道这孩子有顾虑。而且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进屋里说话,确实也不合适。这小姑娘还不一定是他侄孙女呢。
他邀请道:“大家一起来。”
盛景就抬头朝王大妈看了一眼。
王大妈安抚地朝她笑笑,拉着她胳膊道:“走,咱们进屋说。”
那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脸色却有些为难,正要开口,知道她情况的王大妈就对她摆手道:“吴丽你赶紧回去做饭吧。免得一会儿孩子回来吃不上饭。”
吴丽对盛河川歉意地笑笑:“盛大爷那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你忙你忙。”盛河川朝她摆摆手。
王大妈转脸又对马大婶道:“陈坤家的你也忙你的吧。这里不用那么多人。”
马大婶却是个爱管闲事的。她是个家庭妇女,一辈子就在这一小方天地里打转,这年头又没啥娱乐,就靠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乐呵乐呵。
她笑呵呵地道:“我没啥可忙的。就那两件衣裳,我家娟儿洗就得了。”
王大妈不好再说什么,邻里邻居的,盛河川也不好单独把马大婶赶走,于是一行人五人进了盛河川屋里。
盛河川住的是正屋,面积足有四十平米。他用衣柜把屋子隔成了两半,一半做客厅兼饭厅,一半做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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