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五公子未成家以前,这屋室他说进也便进了。现在这里成了少夫人的地盘,他不好随意出入,更别说翻动。
说起来,为夫主打点行装本是妻子分内之事,可少夫人与五公子是何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哪好开这个口?而且少夫人这副模样,明显心绪不佳,他也不敢啊。
菖蒲见他愣头愣脑的,好气又好笑。请示地看了女君一眼,而后走向衣柜处。
萧元度的衣物少,要带的东西也少,至于被褥等日用之物,姜佛桑以天寒为由都让良媪带了双份,算是连他的也一并带上了。
休屠连连跟菖蒲道谢。
“谢我做甚,我是听女君吩咐。”
休屠又转身行礼:“有劳少夫人!”
姜佛桑看着他,淡淡一笑:“为夫主打点行装,应当的。”
休屠:“……”后脖颈凉飕飕的。
菖蒲送他出去,问:“你还出府?”
休屠没想到菖蒲竟主动关心自己,忙嬉笑摇头,“城门都关了,我还出府做甚?”再说公子也不让他去落梅庵。
“那五公子明早赶得及?”
“这个……”原来不是关心他啊。
休屠挠了挠头,觑了眼四周,小声与她道:“为着去巫雄一事,五公子晌午与主公大吵了一架。”
何止是大吵,当着主公的面摔碎了一把圈椅,把主公气得头疼都犯了,自己扬长而去。
所以,他还真不确定公子明早一定会出现。
夜渐渐深了——
姜佛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
落梅庵内,一灯如豆。
萧元度盘腿坐在母亲灵位前,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酒。
目光无意间落在供桌上那几卷经书上,顿了顿,拿起一卷翻了开来。
与此同时,泾州出云山。
山脚一座别苑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南全回来了?”邵伯披衣起来开门。
外面却不止南全,还有一对衣衫褴褛的姐弟。
第159章 一味灵药
泾州虽有州名,实为崇州下辖的一个郡,只是距离崇州治所华通较远,反倒与秦州边郡毗邻。
抢婚之事发生后,扈长蘅便一病不起,几度至垂危之境,八月间被护送至出云寺时人还昏迷着。
亏得慈航法师见多识广,手上颇有些保命的法子。
命是被保住了,旧疾却被引发,长久以来昏昏醒醒、一直起不得榻。
说来也是巧了,九月底有一游医借宿出云寺,见其病状,留了两个方子。伺候的邵伯不敢大意,让慈航法师和多名医官看过了,方才敢用到自家公子身上。
还别说,竟真是两张仙方!只是见效得慢,不过终归是有效用的。
眼见扈长蘅一日好似一日,到了腊月中,终于能下得榻了,心疾也再未发作过。
消息送回华通,扈成梁与其妻卢氏欢喜无极,要重赏那位游医。只是那游医早已离了泾州,不知云游到何处去了,实是一桩憾事。
扈成梁见爱子好转,觉得佛寺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又动了将其接回华通之念。
卢夫人却很有些顾虑。
她觉得爱子这次能逢凶化吉,全赖佛祖庇佑。游医、仙方,怎么以前没有,偏偏到了出云寺就都碰上了?可见七郎确与佛门有缘。
为人母者,若非万不得已,谁愿骨肉分离?可若一享天伦之乐的代价是七郎魂丧命殒,那她宁可……
一番苦劝,终于劝得扈成梁打消了主意。
只是年关将至,到底念子心切。子既不能归,他二人便决定亲来寺中相见。
来是来了,却未能见成。
一问才知,在出云寺的这些天,扈长蘅的心性不知不觉也发生了些转变,竟真有了一心向佛的念头。
这让两人的心情复杂无比,却也无法多说什么。
一来,病才见好,还需时日将养,医官早有嘱托,万事要顺其心意,切忌大悲大喜。
二来,当初将其送至出云寺就已做好了准备,佛祖面前出尔反尔,只恐积福不成立致咎殃。
真正让扈成梁夫妇打道回府的是第三点——他们从慈航法师处得知七郎还有一生死之劫未过。
扈长蘅非但不见父母双亲,就连送来侍奉他的仆从也全都谴了个干净。山脚特意为他而置的别苑亦不肯住,长日只在寺中养病、听经。
邵伯是看着七公子长大的,他上了年岁,年前已由长子接替做了扈府管事,自己索性留在这别苑,纵然公子不肯住进来,多少也能有个照应。
一同留下的还有扈长蘅的近侍南全。
扈长蘅入寺当日,扈成梁曾给出云寺捐了很大一笔银钱。元日过后,寺里派出馈客僧上门送福,南全便跟着一道回了华通,在府中逗留了两日,将公子近况一五一十禀报给了主公与卢夫人,今日才回。
“你这是——”邵伯还以为卢夫人不放心,又派了两个仆役来,可观这形貌也不像。
南全搓了搓手,呵气又跺脚,“邵伯,天怪冷的,进去说话吧。”
进了屋,南全先围着炭盆烤了会儿火,感觉身上暖和些了,偏头看向瑟缩着站在门口的姐弟。
“你俩缩在那做甚?过来烤烤火,也暖暖身子。”
姐弟俩互看一眼,齐齐摇头。
这会儿功夫邵伯已将两人打量了个遍。大的那个十五六年岁,小的约摸八九岁模样,皆瘦的皮包骨,身上也脏得不成样。
“究竟怎么一回事?”他问南全。
“来得路上见人贩奴,便买了下来。说是到北地投亲,途中小的那个生了病,他阿姊为了救他自卖自身,我瞧着怪可怜的。”
“唉!管她投亲还是靠友,公子不让人服侍,你岂不知?主公与夫人送来的全都被谴了回去,咱俩尚且是硬赖下的,你竟私作主张,就不怕公子将你也赶走?”
“这回呀,公子不仅不会赶我,说不得还会赏我!”南全嬉笑着,凑近他,压低声道,“看着是人,实则是我给公子寻得一味灵药。”
药?
“甚么药?”
“专治心病的药!”
“你呀你!”邵伯摇头,转身欲走,“仗着公子纵容,尽管胡为罢!只小心着点,公子已非昔日之公子,你可别自搬石头自砸脚。”
南全将人拦下,也不卖关子了,指了指大得那个,“抬起头来。”
他二人方才所说姐弟俩俱听在耳里,直以为留不成。这天寒地冻的,若被赶出去,即便不死,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弟弟焦急地拽了拽姐姐的衣角,姐姐回过神,赶忙抬起头。
出乎意料,竟颇为标致。
“邵伯不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邵伯老眼昏花,走近细打量了一会儿,摇头,没看出像谁来。
南全又示意邵伯去看她的眼,“你看,你仔细看,像不像那位……”
邵伯眯眼再看,这次只盯着双眼。
这女娃全脸也只能算标致,一双眼却生得分外不同。目若点漆、眼尾上扬……为整个人都增色不少。
邵伯脑中蓦地浮现出另一双眼来。
像,确实像。
所不同的,一双湛然有清光,一双畏缩而怯弱。
“既如此,”良久,他点了点头,“就留下罢。梳洗一番,明日带去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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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夜未停,到了出发的时辰,天色仍是将明未明。
萧府门前已是站满了人,佟夫人为首,而后是大房、三房和四房……全是来送行的。
从人挑着灯笼,姜佛桑借光扫视一遍,人群中并没有发现萧元胤。
不由挑眉,看来这好兄长是不打算做了。
佟夫人将昨日说过的一些话挑挑拣拣又重复了一遍,做足了关心之态。
卞氏有些憔悴,像是未睡好。上前拉了她的手,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愧意在里面。
“弟妇别怪我才好,还有夫主……他也有他的难处。”
姜佛桑笑,“长嫂说得哪里话,兄伯也是为夫主好。”
卞氏便也不再多言:“到了地方及时送信回来,若遇难处,只管开口。”
姜佛桑颔首应下。
三房只来了萧元承。他坐在特制木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毡毯,矮了众人许多,冲她点了点头,道:“你三嫂身子不适,不能前来相送,弟妇勿怪。”
翟氏自在扶风院遇鬼之后就病倒了,不然今日这样的热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
“岂会?还盼三嫂早日康健。”
萧元承旁边是萧元奚,闷闷叫了声五嫂,一脸落寞与忧心,显然不舍兄长远行。
姜佛桑就道:“等到天暖之时,叔郎可来巫雄游玩。”
萧元奚眼底这才有了神采。
“也烦请叔郎帮我跟钟媄陪个罪,走得匆忙,不及跟她道别了。”
萧元奚自是无有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