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140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但他性情又实在难以琢磨,是正是邪也拿不准,便不敢贸然提及其他。找程平商议,两人决定再观望一阵。

  不料他竟自己发觉了范广罪行……

  之后的走向大大超乎预料,岂止百姓不敢想,程平和孙盛亦不敢想。

  他们心知能有这种结果多半是因新上官是刺史公子的缘故,不然换作一个身家背景皆寻常的县令,莫说拽下郡守和吴友德,能不能收拾得了范广都难说。

  更不提他派府兵搬空吴家钱库的行径,放在任何一个县令身上,绝不仅是申斥。

  但即便撇去这层身份地加持,程平也还是那个看法——新上官虽有些离经叛道,却并非贪虐无餍之人,对于巫雄县的未来,他很是看好。

  萧元度被他说得浑身起栗,嫌弃地挥了下手,将他和孙盛赶了出去,自己也起身去了三堂。

  内院静无人声,姜女似乎不在。

  萧元度叫住一个洒扫女侍:“她呢?”

  侍女回:“女君外出还未归。”

  太阳都要落山了,姜女有够能耐,比他还能游逛。

  萧元度挥退侍女,脚步一转,去了黑獒的那个小院。

  最近忙衙署的事,很少带它出去,一看,果然不甚精神。

  黑獒敷衍地冲他甩了两下尾巴就收回了视线,一径昂着脑袋紧盯东墙头。

  萧元度顺着看了看,上面什么也没有。

  照顾它的仆役解释道:“黑将军在找少夫人养的那只狸牲。少夫人近来让人看得紧,那狸牲也不怎么爱往这边来了,黑獒就一直如此。”

  提到那只狸牲,萧元度下意识想起因它而受的那巴掌。

  皱眉一啧,拍了拍它的狗头:“那小东西都不够你塞牙缝的,总惦记它作甚?物似主人型,心眼多的吃了也难消化,改天带你去打猎。”

  黑獒呜呜两声,似是妥协了。

  正拿鼻子拱他掌心,突然耳朵一竖,蹭一下就朝院门口猛蹿而去!

  幸而院门是关着的。

  黑敖上半身直立而起,俩前爪使劲刨门,叫声气急败坏。

  仆役道:“应是听到了狸牲的叫声。”

  萧元度直接黑脸走人。

  内院入口,恰好与才回府的姜女相撞,她近身侍女怀里抱着的可不就是那只狸牲。

  “在英师父院里可还乖巧?”

  菖蒲道:“春融说它直睡了大半日。”

  姜佛桑点了点头,“那就……”

  看到两步开外的萧元度,姜佛桑停下脚步,微一施礼,“夫主。”

  “去了何处?”这话几乎脱口而出。

  话音落地,萧元度神情有些僵。

  姜佛桑也有些意外,他几乎从不过问自己的事,至少不会当面过问。

  “城里四处转转。”

  萧元度嗯了一声,两下便再也无话。

  稍站了站,一前一后进院。

  姜佛桑忽而出声,“东城门发生的事妾也看到了,夫主现在甚得民心。”

  如果说在城门口以及程平孙盛等人面前还只是有些微的不自在,那么此刻,想到姜女也看到了那一幕,这种不自在直翻了数倍不止。

  萧元度也说不清楚。许是觉得姜女口是心非,看似褒扬其实是在嘲笑自己,毕竟先前说自己枉顾民生的也是她。

  不由哂然,“民心这么容易得的?”

  “民心的确容易得,百姓的心愿就那么点儿,有田可耕、有屋可住、有衣可穿、有饭可食,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会感恩戴德。可民心又是最不容易得的,因为能够舍己欲、忘私心、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者,这世上少之又少。”

  说到这,姜佛桑笑了笑,“妾和巫雄百姓一样,都觉得夫主会是这样的好官。”

  萧元度嗤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拂袖进了偏室。

  回到主室的姜佛桑坐在圈椅里,把雪媚娘抱在膝上逗弄。

  菖蒲看了她一眼,问,“女君很在意五公子能不能做好巫雄令?”

  五公子其他事她一句都不多问,唯独在这件事上,已经数次出言。第一次是激,第二次谏,第三次是抚。

  姜佛桑垂眼给雪媚娘顺毛,“由着他的性子,要不了多久巫雄必生民乱。”

  他们还要在巫雄待下去,若入目全是受穷挨饿的民众,路有冻死之骨,纵然衙署内酒肉不缺,也食难下咽。

  奈何权柄不在她手,只能力所能及引导该做事的人做些分内之事,多少对得起自己良心,也免了一场无形灾祸。

  就近日城内外所观,无论如何,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一墙之隔,萧元度枕手在榻上躺了会,直到双耳的热意褪去,起身去了二堂。

第185章 县令不易

  危机既解、蠹虫亦除,日子一旦归于平静就开始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可巫雄拢共就那么大点地儿,跑马游猎也总有够的时候,

  无所事事的萧元度,突然间就想“谋其事”了。

  随手而为,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肯定,被那么多人赞颂并寄予希望,这种感觉于他而言甚是新鲜,仅此而已——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姜女先前那番话的缘故。

  前世,离开萧家辗转沦落到九牢山,此后一二十年间均是在杀伐征讨中度过。天下太平亦或称王称霸的美梦每个男人都会做,他也不是没曾想过,但剖心自问,他真正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最后目的达成又如何?仍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今生,除了想找到她,顺便给萧家人添添堵,也没想过要做什么。

  萧家的事没那么快结束,南地送来的消息又总是不如人意。一而再地失望,心底空洞愈大,人也愈发焦躁。

  可是除了等下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还有得耗,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如今是一县之令,有能力更改别人的命运,也有能力为别人撑起一片天,何乐而不为?

  虽说“爱民如子”这句话放在他身上显得十分荒唐无稽,姜女口中的“郡县治、天下安”他亦觉有些夸大,唯独对“一县不治何以治千军”还算认同。

  眼下既无仗可打,也无兵给他带,借巫雄县练练手倒也不错。

  萧元度打定主意,才发觉不知不觉思绪又绕到了姜女身上。不禁有些懊恼,最近怎么总是……就因她给自己提了醒、出了主意?

  族宴那晚姜女也算为他解过围,那时他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姜女帮他亦是为了自保。

  到了巫雄后的姜女才真正让他刮目相看。

  他对姜七娘的印象一直是轻佻、伪饰、阴毒……然而能体民疾苦、还能说出那番道理的姜女,真的会是那等狠毒之人?

  萧元度开始有些怀疑。

  或许姜女在别的地方都好,只是在情字上犯了糊涂?为了与情郎长久在一起,所以才做了那种事。

  自己只是带冯颢去剿了次匪,没过几日她就把冯颢支回了棘原,那种围护的劲头,生怕他在自己手里吃了亏……为了冯颢毒杀亲夫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萧元度咬了咬后槽牙,发觉心火又窜了起来。

  强压下去,也愈发坚定了所想——不就是治理区区一县?他没道理会输给姜女!

  萧元度于书案后翻了会儿案牍,发现千头万绪,越看越没头绪。

  又想起姜女那日所说:一年要判多少桩案子?一县钱谷收支多少?这些都是身为县令所必须知悉的。刑案廷狱之事应该去问县尉,钱谷收支之事则应该去问县丞……

  单肘支在屈起的那条腿上,凝神想了会儿,唤来仆从:“把程平叫来。”

  程平到到家才将歇下,听闻上官传唤,没敢耽搁就挑灯来了二堂,不料竟是为了这事。

  他既惊诧且莫名,“上官,这么晚了……”

  萧元度看了眼外面,漆黑一片,又看了看他,“你很困乏?”

  程平连忙摇头:“不,卑职还很精神。”

  他只是不确定上官是一时脑热,还是认真的。

  “精神就好。”萧元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书案对面。

  程平坐下时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不管长官是一时兴起还是潜心求知,向学总是好的,他自当竭尽全力给予辅助。

  “县令之责,概括言之,无外乎刑名、钱谷、治安、教化……

  “刑事判牍相关,包括民间纠纷、诉讼,一应流程容卑职给上官细细讲解……就是如此了。上官无需日日坐堂,每月只需择定几日接受百姓递交的讼状即可。

  “钱谷税赋按说才是县令最需上心之事,事关三年后的考核,仕途升降皆系于此……不过上官应当无需担忧。

  “江山永续在朝廷,地方治乱则在县令。这方面无需卑职多言,上官已做得极好。只是剿匪之外,还该多倚重律法与教化。

  “教以效化、民以风化,此即教化……上有天子宣谕,下有地方官吏耳提面命以身作则。劝说农桑、立功德碑、引导百姓婚嫁丧娶、向人们灌输道理,让百姓在不知不觉中达事明理,这些都是教化。无教化无以正风俗,无教化无以治国家;教化立而奸邪皆止,教化废而奸邪并出……上官?”

  萧元度一直没开口,程平抬头,发觉他脸有些黑。

  忐忑问道,“是否卑职讲得不好?”

  “讲得甚好。只是……”

  只是没姜女讲得好。

  萧元度屈指,面无表情敲了敲书案:“再讲一遍。”

  程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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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程平和孙盛二人的辅助下,萧元度开始学着管理细务、关心民生。

  出乎意料的是,他上手极快,不懂也不吝于询问,而且一点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