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萧元度嗯了声,看向休屠,确切地说是看向那篓樱桃。
停了停才道:“采下就是给人吃的,谁吃都一样。”
“啊?”休屠大张着嘴。
费劲巴力弄来的,就……不给少夫人了?
然而五公子已经走远。
钟媄得意伸手:“五表兄都发话了,拿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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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姜佛桑才回到衙署。
闻知有客至,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后园。
钟媄来是不意外的,意外的是何瑱。
何瑱也觉得自己此行有些冒然:“棘原待着实在无趣,又尝听这位连篇累牍地夸赞巫雄如何如何,便想亲来见见,看她所言有无夸大——”
姜佛桑笑问:“所见如何?”
何瑱回:“百闻不如一见。”
说话间,方婆便带着从人进来,很快杯盘摆满长案。
她俩皆是女客,而且是未嫁的女客,姜佛桑一人招待即可,萧元度无需出席。
方婆退下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五公子尚在二堂未归,姜佛桑仅是点了下头。
看向何瑱,“你初次来,不妨尝尝巫雄这边的菜色。”
何瑱夹了一箸,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微点头,“不错。”
而后盯着其中一样:“这是……蒸饼?”
钟媄同样迷惑:“怎么与棘原的蒸饼不同?”
“这是开花蒸饼。”
上月萧元度外出带回一些,让方婆重新蒸了端上桌,递给她时不忘问她有没有吃过。
姜佛桑摇头,他就故作怪腔调:“你们南人惯常吃稻米的。”
过了一会儿,又问她好不好吃。
姜佛桑弯了弯唇,道好吃。
萧元度的嘴角便也跟着翘起……
方婆知她今日回来,所以学着蒸了一锅。
姜佛桑拿了一个在手,示意她们掰开来。
钟媄惊喜道:“这蒸饼不仅顶上开花,里面还有干枣胡桃!”
何瑱尝着也觉得比寻常蒸饼更宣软可口。
皓月升起,晚风已带了几分初夏的清凉。
宴罢撤席换茶,三人闲坐谈天。
钟媄问起她去了哪里。
姜佛桑道:“在北部待了几日。”
九原郡是豳州的边郡,与蕲州毗连,而巫雄则是九原的边县,东北角与蕲州直接接壤。
巫雄人口虽不算少,各处散居的都是,与其宏阔的土地相比远算不上稠密。
正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若将巫雄县一分为二,南北两部从风俗习惯到生活方式都有着很大差异。
贫富上的差距更大。
这几年眼看着巫雄城左近及以南都因缫丝、卖丝而改善了生活,北部民众心里难免有些落差。
又听说南边如今已经种上了新桑、养起了新蚕,北边几个村的里吏乡老再坐不住了,带着乡民的心愿结伴来了县城,跟萧元度恳请说他们也想种新桑养新蚕。
然而相比南部,北部并不是很适宜种桑养蚕。
姜佛桑得知北部以牧马放羊为多,倒是想了个主意。
她把主意跟萧元度一说,两人亲去北部走访了一趟,姜佛桑惊喜地发现这边早就有了毛布和毡毯。
毛布是把羊毛洗净后纺成线而后编制成的布,以黄、褐二色为主,也有少量红蓝。较为粗糙,多是自用,这边人也少有做买卖的意识。
毡毯同样糙劣,而且是最简单的手工打结地毯,没有任何款式可言。
姜佛桑在其中一户人家的墙上见到一块叶纹栽绒毯,毯边为红色,毯中心为葡灰色的菱形纹,叶纹则用缃、黄、湖黄等色线编织,栽纹平整,编织紧密——正是这块挂毯让她看到了希望。
编出这块挂毯的是户主的孙女阿哲。阿哲不仅有双巧手,还有巧思,姜佛桑与她聊了许久,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
去岁她在北部耗了足有半年之久,就为了教当地乡民如何制新式毡毯。
从采毛、净毛、弹毛,到如何去油脂杂质、如何纺成粗细不同的纱、如何按需进行泡染和煮染,每一步都进行了规范。
再就是摒弃原始的编织法,改为更为复杂也更为高档的栽绒地毯。
乡民们望风踌躇,姜佛桑便采用预付定金的方式,跟每个村都签了一定数量的单契,彻底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自此后家家户户除了日常劳作外都忙着织毯,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景象,产量也十分惊人。
八月间,第二次织锦会上,巫雄毡毯果然一举名扬。
绚丽多彩的羊毛栽绒毯,有铺垫、坐垫、壁挂、台毯、地衣……可庄重典雅、富丽精美,可色彩浓艳、纹饰活泼,还可淡雅美观、幽静雅致。
不仅式样繁多,图案也十分丰富,有丹凤朝阳、福禄寿喜、鹤鹿同春、八宝、八骏马、八吉祥……
也不知制毯过程中用了何种秘法,成毯极其牢固又极其柔软,毛色还很有光泽,保暖和舒适性就更不用说,还能消音隔潮。一经展出就遭到了南北两地商贾的哄抢。
姜佛桑这次去就是询问进程的,路远,当日难以赶回,索性留宿了。
最后一批货已经进入平毛、洗毯、剪花阶段,她也帮着做了些穿头、补边、添穗的修整活计。
等这批赶完,又该为下半年的织锦会做准备了。百姓的日子就是如此,为了衣食有着,一年到头没有闲时。
“虽说巫雄如今太平了不少,你这样常时在外行走还是该留神着些——”
姜佛桑笑:“部曲带了七八个,冯颢和春融也跟着,无碍的。”
钟媄唔了一声,垂首喝茶,不说话了。
“对了,”姜佛桑搁下茶盏,“这次先行带回了一批毡毯,暂且贮存在县丞署那边的仓房,明日你们去挑挑看可有喜欢的。”
钟媄顿时来了精神,矜持如何瑱双眸也不由一亮。
第263章 志在必得
沐浴罢,姜佛桑坐在妆台前支颐假寐。
菖蒲跪在一旁,用葛巾小心给她擦拭湿漉的长发。
“二娘子一来热闹了不少,不过她和何五娘子能处得来也是稀奇。”
姜佛桑闻言轻笑。
钟媄性情外放、坦荡直率,何瑱内敛骄矜、心思细腻,即便二人如今已“握手言和”,相处得也不算融洽,见面必要斗嘴。不过比起以前总还是要好上那么一些。
“女君,”菖蒲看了她一眼,“五公子还未回呢。”
依照女君以往对五公子的贴心程度,不说亲去看看,也该谴人去二堂问问是何事绊住了脚,再提醒一句早些歇息……
姜佛桑双眉颦蹙,面上露出一丝疲色,“我乏了。”
菖蒲不再多嘴,专心为她擦拭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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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度回来时菖蒲刚从主室出来。
“五公子。”菖蒲趋前行礼。
萧元度目不斜视往偏室去,到了廊下还是停住了脚,“她呢?”
菖蒲低头答:“路途颠踬,女君乏累,早早睡下了。”
萧元度看了眼光亮隐隐的窗子,神色略显复杂。
一夜好睡,勉强也算歇过了乏。
晨起洗漱罢,和往常一样,两人一起用的朝食。
萧元度满腹心事,本不欲说话,见姜女也比往日少言,又觉这安静让人难以忍受。
隔案看了正小口喝粥的姜女一眼,面上红光莹润的,倒不像是累着了。
“你——”他清了清喉咙,“昨天的樱桃,吃口如何?”
姜佛桑抬头,目露疑惑:“樱桃?”
萧元度拧眉,这个钟媄莫非属蝗虫的,一个人全给吃光了?
就见姜女粲然一笑,“樱桃甚甜,多谢夫主。”
“……”萧元度神情平淡,嘴角却已牵起。
片刻后反应过来,又快速落了下去。避开姜女的视线,抛下一句“我中午不回来用饭”,起身阔步出了主室。
姜佛桑慢悠悠喝完了剩下半碗粥,便带着钟媄与何瑱去了县丞署那边挑选毡毯。
打开其中一间仓房,里面排满了木箱,每个木箱都满满当当,全是外界一张难求的巫雄毡毯。
两人去年已经见识过,近距离再观还是忍不住因其造毛之纯、做工之精、颜色之美而惊叹。
毯基挺实、毯形规整,毯面……蒙上丝帕抚触一番,只觉格外绵柔且富有弹性。
她二人看得目不转睛,越看越爱不释手,样样都喜欢。
最后钟媄选了一块花卉人物长方毯。红地,小花纹,乍看并不出众,细看才能发现其特之处,原来图案中有一人物的织像,正举手作接球之势。
何瑱则选了碧地二窠长方毯。浅黄地,以紫、褐、绿色二团花纹组成八花,杂饰以花草,花纹极其繁丽。
姜佛桑又各帮她俩挑了一块白毯和绯毯,俱是满地铺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