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呛了点风,不碍事。回来得急,只为你带了这个,喜欢便好。”
姜佛桑往铜镜中又看了一眼,匆忙移开,面向扈长蘅,精神才松缓些。
“原本觉得扈郎梳得发髻已是极好,却有些衬不上这步摇了,罚你重给我梳。”
扈长蘅轻笑,“乐意为夫人效命。”
一下午,两人挽髻画眉、说说笑笑,姜佛桑还道除夕那晚她要戴上这支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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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眨眼便至。
因为她要静养,山院中从人甚少,除了贴身伺候的,再有就是些粗使仆役,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不过为了让姜佛桑开心,扈长蘅还是叫大肆备办了一番。
夜宴之后,到后园看南全他们放了会儿爆竹。
连日来都是晴日,前番下的那场雪已经化没影了,倒也不如何冷。
姜佛桑看着从人们闹腾,自己也跟着开心,只可惜她目前尚不宜跑动,扈长蘅也不肯让她在寒风中久站,两人不多久便相携着回了前院。
兴致好,进了主室,姜佛桑解下斗篷,到琴案后坐下:“今日新谱一曲,我弹给扈郎听?”
扈长蘅是最好的听客,伸手作请状:“愿闻夫人雅奏。”
琴音流泄,似行云映流水,娓娓低诉来,飘荡在山院的上空。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高墙鹘落而下。
站定之后,脚步微顿,循着琴音而去,转瞬没入夜色之中。
夜渐深了。
仆役各自回屋,亦或聚在某一处嬉闹,偌大的山院陷入一片静谧。
除夕当守岁,扈长蘅因赶路得急,这两日身体微有些不适,终夜不眠到底有些不妥。
姜佛桑不欲坚守到天明,扈长蘅却不肯,“六娘,这是咱们相守的第……旧岁已去,我想与你共迎新的一年。”
姜佛桑只好依他。左右白日里她睡得多,眼下并无困倦之意。
两人便摆出棋枰手谈了几局。
“扈郎,该你——”
再抬眼,发现扈长蘅单手支颐,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在清隽的面容上。
姜佛桑笑了笑,欲要扶他去榻上,又恐他醒后仍坚持守夜,便拿来暖裘为他披上。
直起身,抚了抚发髻,忽而一顿,明珠步摇怎不见了?
仔细回想,很可能掉在了后园,亦或者通往后园的路上。
扈长蘅与她同处时不喜人打扰,桃穰已被打发走了,现下应和别的侍女在嬉戏守岁。
姜佛桑便提着灯打算自己去寻。
第397章 何其不同
四下阒寂,不见人踪,廊上檐下虽多处悬着灯笼,光亮所照却有限,往远处看仍是漆黑一片。
姜佛桑回忆着与扈长蘅所经之处,沿着青石小径仔细寻找。
其实明日让侍女寻也是可以的,她却不想。那是扈长蘅送她的,才没两日,而且除夕丢物,总觉得不甚吉利,还是快快找到为好。
这般想着,愈发不敢错眼,半弯着腰,深怕漏过了某处。
大风突起,绢面的灯笼禁不住,有几盏已被吹熄,赶忙直起身将手里提着的那盏稳住。
这阵疾风很快便盘旋着游荡去了远处,风尾掠过时似乎从心尖扫了一下,姜佛桑一激灵,抱着灯笼豁然回头。
身后一片空旷,并无人跟踪。
毕竟很晚了,虽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却也不敢多呆。绕着小池和假山找了一圈,仍不见,便转上了游廊。
随即双眸一亮,先前她与扈长蘅观爆竹停留之地,果然有明珠生辉。
走上前将之捡起,细看了看,并无毁损。姜佛桑露出一抹笑,转身往回走。
游廊尽头,折向外廊时,倏尔顿住脚,偏头往左侧看去。
一处拐角,乌漆嘛黑,什么也没有。
姜佛桑蹙眉,感觉不甚对。
提灯朝那边又走了几步,视野中逐渐映入一株挺拔的孤松。
不,不是孤松,是一个人的身影,肩背平直,高硕如山。
姜佛桑先是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熟悉,而后悚然一惊。
此时此地,此人行踪鬼祟,若是仆役之流倒也罢了,若是夜潜的宵小之辈,岂不危险?
她应当赶紧走,亦或喊人,而不是主动上前……
迈出的脚才将收回,不小心踩断一截枯枝。
细微的声响在幽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姜佛桑头皮一麻。
心里正祈祷没有惊动那人,那人已转过身来。
低着头,一步步朝她走近,步伐扎实。
姜佛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终于,他整个人都显露在灯笼的淡光之下。
一身武袍,十分高大,黑巾遮面。
“你——”
这幅装扮毫无疑问是宵小之辈了。
可是为何,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
姜佛桑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以至于忘记逃脱,也忘记呼救,呆站着,一动不动。
那人步步紧逼,携着极强的压迫感到了跟前,缓缓抬眼,眼神如鹰隼一般。
对上他的视线,姜佛桑一点点瞠目。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是你!”
脱口而出,愈发笃定。
没错,就是这双眼睛!
除了那个稀奇古怪的梦,连日来困扰着她的还有这双眼,总是不合时宜的出现,尤其当她注视扈长蘅之时。
原来这双眼睛的主人真的另有其人,他是谁?
对方微俯下身子,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说不上是忿恨还是失望,亦或两种都有,还有几分……思念?
姜佛桑看不透。
待要再看时,什么都没了,只余下一片冷意。
而后这双眼睛半眯起,带出浓浓的危险来,“姜、六、娘!”
三个字,缓且重,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在齿间嚼碎了,内里透出的恨意让人心惊。
手一颤,灯笼掉落在地,光灭了。
那人的身影融入夜色,面容也变得模糊,看不清表情,看不清眼神,危险的感觉却更甚。
姜佛桑下意识后退着,仓皇四顾。
寂夜、长廊,疾奔的新妇,迎面撞上的宛若煞神一般的男人……
凌厉的视线,轻蔑的语气……
就是眼前人!
姜佛桑愕然且惊骇,脚下一绊,扶住身后廊柱才没跌倒。
撑着身子一点点站起,看着那人步步紧随而至,脑中只一个字:“跑!”
转身飞奔,甚至不敢回望。
不知是受惊的缘故还是这番跑动所致,头又开始痛了,她顾不上,只知道往前跑。
奈何这次发作比之以往更加厉害,似有人拿着凿子于她头顶一下下凿刻着。
姜佛桑扶着头,脚步不得不慢下来,“救——”
口才张手腕就被那人一把擒住。
萧元度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自己的心境。
才入泾州郡就闻听扈长蘅金屋藏娇之事,他以为是姜女,怒火攻心之下差点带人把那座别苑给掀翻。
虽然藏的娇证实了另有其人,但萧元度不信。
尤其与扈长蘅一番周旋下来,心中更添疑窦。
又或者说,从得知姜女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此事跟扈长蘅脱不了干系。
扈、长、蘅!
再提起这三个字,萧元度胸口憋着一口老血。
过去三年,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若非樊琼枝姐弟,顺藤摸瓜之下……没准姜女的身份被揭穿也是他的手笔。
如此苦心孤诣,图谋非在一时,又岂会不留后招?
扈长蘅足够谨慎,在他诈离之后,没有任何异常举措,还真就在出云山别苑住下了,一住十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