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何瑱不肯多言。
闵夫人也未深究,她今日另有要事。
“早婚令——”
何瑱就猜到阿母是为此事来,心下烦乱,背过身去:“左右我是不嫁,每年六百钱也不是交不起。”
闵夫人纵然溺爱她,见她如此油盐不进也不禁气恼起来。
“旁人都嫁得,独你嫁不得?当初那萧彰我看着就不错,一表人物,文秀有礼,不比那些粗人。我想着不会委屈了你,结果你非是不肯,倒让你堂姊占了巧,看看人小夫妻俩如今过得——”
“阿母既觉得萧彰好,那你让他与堂姊和离,我收拾收拾,今晚便就嫁过去。”
闵夫人被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恨恨戳点她脑门:“你呀!我怎就生出你这么个讨债鬼来!”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阿瑱有才有貌,自及笄以来就不缺人求娶。年后掣了那只签,求亲之人就更是踏破了门槛。
奈何她心高气也傲,一个也瞧不上,真是愁煞人。
闵夫人气归气,终是拿这唯一的女儿无法,缓和了声气问:“棘原城中那么多大族子弟、年轻才俊,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的?”
何瑱垂眼,不吭声。
闵夫人顿了顿,又问:“萧家五子呢?”
拨弄腰间佩玉的纤指一顿,长睫微颤,仍是无言。
知女莫若母,也无需她说什么了。
搁在几年前,闵夫人一百个不同意,而今……
倒不全是因为萧元度知道上进了,也开始得萧琥看重了。
主要还在于他这一向没再妄作胡为,也没有以往的凶顽暴戾,整个人似是换了副面貌,勉强能入眼了。
再者,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清楚,以阿瑱的死心眼,她认定的东西谁也难改,不同意还能如何?
萧元度便萧元度罢,总好过孤老闺中。
明昙方丈都亲口断言阿瑱命格极贵,想萧家也不会不乐意……
闵夫人给了她一个“安心等着”的眼神就起身离开了。
“阿母,别——”
何瑱想叫住阿母。
她觉得还是再等等,眼下还不是时候,毕竟那二人刚刚和离。
但不知为何,话终究没有出口。
机会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最坏的时机,有时未必不是最好的时机。
何瑱望着窗外,不由也想起了葛姑庙中求得的那支签——态度不再是嗤之以鼻,而是带了几分期冀。
或许钟媄是对的,人有时是需要些安慰的,那时倒宁可信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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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坐在石阶上,望着天际那轮没精打采的月牙,唉声叹气。
公子与少夫人和离也有好几日了,公子没往别苑去,他却是去过的。不过菖蒲压根不肯见他,连话也不肯让人捎带一句。
他心里焦急又沮丧,不明白公子怎就能沉得住气,竟没一点动静,真就这么放弃了?
屋室之内,潘岳正与萧元度对酌。
两个人都是满腹心事,无人说话,只一樽接着一樽的喝着闷酒。
年前软玉楼那场大火,差点葬送了芮娘性命,虽然人救了出来,潘岳还是后怕得厉害。
巫雄时萧五就曾提醒过他,让他小心被家里发现,以免横生事端。
这回出事,潘岳不作他想,认定是潘家使的手段,回去好一通大闹。
结果却查出是芮娘在江州的家人买通了楼里的杂役所为。
他与芮娘的事再掩不住了。
祖亲气晕了几回,阿母以死相逼,逼她即刻娶亲,再不许踏入软玉楼一步。
他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以为自己再惨不过,没想到好友比自己还要惨。
“我是无妻将变有妻,你……”潘岳打了个酒嗝,指着他,“你是有妻变作无妻。”
说罢哈哈大笑,笑得双肩直抖。
萧元度并不接茬,一径自斟自饮。
潘岳的笑声逐渐笑隐,抹了把脸,眯瞪着眼看向对面人。
“人人都说你变了,的确变了,变得都不像你自己了。”
以前的萧五,喝酒就痛快喝酒,不会借酒浇什么愁,也不会借酒躲避,从来只有别人发愁、别人躲他的份。
可自打跟姜女缠上,这都多少回了?
“何必?如你所说,你一直都知道她是在利用你,从来没有交付多少真心,即便误以为她心里藏着人也没有如何当回事,不就是笃定自己有朝一日能征服她?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既是你自己先动的心,那就愿赌服输——”
萧元度抬眼,眼底一片暗红。
“是,我都知道。”
他知道姜女的伪饰,知道姜女的厉害。
他也一再警醒自己,绝不能让姜女操控自己的情绪。
最后还是一败涂地,被个小女子拿捏住了神魂,喜怒哀乐全系于她一身。
潘岳曾劝他别折腾来去,最终空误良缘。
小六也希望他能与姜女和和美美过下去……
大家都来劝他,却原来,主动权从不在他手上。
他是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满腔苦闷愁烦挥之不去,摧心剖肝之痛难以言说。
潘岳见他这样颓丧,将樽中酒仰头喝尽,道:“说句找打的话,我其实一直都不太看好你们俩。姜六娘七窍玲珑、九曲心肠,你压根就不是对手。”
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连她的心思都窥不透,又怎么能指望走进她心里?
摇头一叹,劝他:“算了罢。”
第434章 不妨回头
最开始潘岳也是希望萧五能与姜女有个好结果的。
后来发生了积雪山那事,从萧五的态度他隐约猜出汪造应是死于姜女之手。当时他就有过担心,恐萧五会重蹈汪造覆辙。
他那时夸姜女“智能保身、勇能诛贼,足以与士并列”,然能与士并列,意味着要少许多妇人该有的温婉淑贤。
当然,他本也不是多看重女子贤德的人,毕竟芮娘就跟这俩字沾不上边。
但,姜女美则美,好则好,也可以不那么贤德,偏心思深沉、冷情冷性……
时至今日潘岳仍然觉得,有个这样的夫人不一定就是萧五的福气。
之前萧五自己乐在其中,两人相处又还算和洽,潘岳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倒宁可是自己杞人忧天。
事实却证明了,矛盾掩藏得再好,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迟早要分道扬镳。
而今只是和离,没有白刃相交,没有反目成仇,已是极难得的了。
还不若就此放手,两下都轻省。
萧元度却蓦地沉下嘴角,冷眼瞪过来。
潘岳毕竟没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遂改口称只是让他暂时放手。
“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再者你弄这一出不就是为了解开横亘在你俩之间的心结?我当时也问过你如有万一怎么办,你是怎么说的?”
萧元度先是咬死不会有那个万一的存在,后来在潘岳步步紧逼之下不得已才吐口,若姜女决意回京陵,他自会放行。
大不了他再去把人追回来。
潘岳捶手:“这不就是了!”
萧元度抿唇。
那时他还有点把握,那时还没冒出个扈长蘅,那时姜女还没把心里话彻底摊开……
现在,不是不肯放,是不敢放。
因为清楚,放手之后,她不会停留,也不会再回头,她会永远地离开他。
“这样死攥着不肯松手,更要僵着。听我一句劝,不破不立,借此机会和离,给她看看你洗心革面的决心,之后再重新开始。就是……”
潘岳迟疑了一下:“为了让废除劫夺婚之令更有说服力,眼下州郡衙门都在大肆宣扬你们和离之事,欲要竖起一个榜样来……短时间内想要复合只怕是难。只好等风头过去,过个几年,总有机会再续前缘。”
萧元度岂不知这个道理。
然,过个几年,他说得倒是容易!
潘岳见他这样子就知他听不进,手一摊,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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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颢的离开并不顺利。
北地各州都已戒严,棘原因为废除劫夺婚之事,恐引发更大动乱,更是严进严出。
这个时候想持过所通过正常途径出豳州,几乎不可能。
而且姜佛桑怀疑,这里面可能也有自己的原因。
冯颢不同于一般侍从部曲,一向为她所倚重,或许他也是被密切注意的人之一……
“勿急,我们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