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罗氏附耳交代了几句。
萧元奚这才如梦初醒,慌乱一礼,下意识道:“请表——”
一声未出口的表姊引得满堂大笑。
“还叫表姊呢,要改口了!”
姜佛桑看得也忍俊不禁。
转头要与吴氏说话时,目光忽而定住。
萧元度不知何时进来的,抱臂站在人群后头,目光与她对上,声色不动,止左侧眉峰略挑了一下。
姜佛桑若无其事,转开了脸。
“阿彰,看什么呢?”
说话之人顺着萧彰视线望去,先是被华容袅娜的萧家前儿妇晃了下神,而后看到了她身畔的何氏。
了然:“怎么?想起自己大婚时候了?”
萧彰收回视线,笑了笑,没应声。
闹了笑话的萧元奚已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比方才握着的那截红绸还红。
“请夫,”再次拱手,酝酿再三,终于顺利出口,“请夫人却扇。”
不知是障面举久了手酸,还是不忍他再被人打趣,话音方落,新妇便直接移开了障面。
大眼琼鼻鹅蛋脸,浮翠流丹、皎皎灿灿,今日的钟媄真是格外的明艳。
萧元奚呆呆看着,仿佛魂魄离体了一般。
钟媄先还有些羞意,待要垂下头,发觉大家又在笑他们,便暗暗瞪了萧元奚一眼,示意他回神。
萧元奚是回神了,手脚更加无措,胡乱又施了一礼。
接下来便是大眼瞪小眼。
罗氏乐道:“好了好了!先别忙,以后有得是时间看!”
说罢,侍从上前,请新人对席而坐。
同牢食罢,合卺时也不知是谁从后推了萧元奚一把,两人的头撞到了一起。
钟媄满头珠翠,萧元奚这般撞上去,发髻难免勾缠……
青庐内又爆发出好一阵大笑。
磕磕绊绊,幸而掷了个上吉。
一应流程全都走完,终于可以闹亲了。百无禁忌、肆无忌惮,让人难以招架。
萧元奚虽腼腆,却始终张臂护着钟媄。
钟媄开始还维持着新妇应有的羞涩,见萧元奚被欺负得厉害,便把羞涩给忘了,一把将萧元奚扯到了身后。
“呀!新妇恼了!”
“才过门呢,这就知道疼夫主了——”
反正破功了,钟媄也没所谓了,指着对方:“适可而止啊,年底你也要娶妇,我都给你记着了!”
那人捂着心口,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新妇好生厉害!六公子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哪里就是苦头,你瞧六公子,心里甜着呢!
“就算是苦头,只要是新妇给的,六公子也愿意吃——”
众人纷纷捧腹,愈发不肯轻饶了这对新人。
闹亲开始姜佛桑就慢慢往外退了。
萧元度记得她的嘱咐,没敢总盯着她看,可眼睛不由自主,又怕她被人误撞……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
萧元度头偏了一下,似乎在暗示什么。
见姜佛桑不为所动,眼神往出口处挑了挑,干脆就明示了。
青庐内闹闹哄哄,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既便如此,姜佛桑还是心口一跳,脸颊也有些烧。
装作看不见,停住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谅他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过来。
过了一会儿再看,萧元度所立之处已经没了人。
姜佛桑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到底松早了。
才从青庐出来,就与一个端着漆盘的侍女撞到了一起。不知什么从上滚落下来,裙身立即被洒湿一片。
侍女惶恐请罪之后,提出要带她去更衣。
菖蒲就在青庐外候着,一眼认出这侍女是当初扶风院两个洒扫女婢中的一个。
一向老实本分,做事也算稳妥,今日这般冒失……不难猜出是受谁支使。
侍女见姜佛桑不应,都快哭出来了:“少、姜娘子,你可怜可怜婢子,随婢子去吧。”
又低声补了一句:“衣物都是备好的。”
姜佛桑:“……”
出撷芳院不远,有些后悔。
“罢了,我还是去卞夫人处——”
才转过身,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曹管事。
姜佛桑看了眼菖蒲,菖蒲带着那个洒扫女侍走远了一些。
此处近湖,四下无人,曹管事率先开口:“既碰巧遇上了,某就斗胆提醒一句,姜娘子别把铃越系越紧才好。”
姜佛桑顿了顿,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曹管事笑道:“难怪主公总夸姜娘子智珠在握、颖悟绝伦。”
姜佛桑唇角微弯:“不敢当。”
“姜娘子当得。南地叛乱已平,姜氏一族虽不及连许二氏那般,听闻也遭了殃。还有裴氏,裴氏经此重创亦是大不如从前了,姜娘子心里想必极惦念柏夫人,也想早日回去看看——”
要不怎么说萧府一众管事中曹管事为大呢。
这是怕她改了主意、生了妄念,特意提醒她,不管是姜氏还是裴氏,如今都再不能成为她的靠山。
若想保自身安稳、亲族安泰,她需要做的是解铃,而不是把铃系死。
而且要尽快。
第476章 细数从头
“女君……”
见曹管事带人离开,菖蒲这才上前。
“咱们是去浥芬院还是回——”
姜佛桑凝望着微风乍起的湖面,吁出一口气,道:“去扶风院。”
夜色早已降临,筵席开在正北方主院正厅,喧闹声多聚在那一片,往南去并无多少人。
况且万事不还有曹管事周全善后呢吗?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扶风院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休屠守门。
“少夫人——”
休屠伸手请她进去,看了眼菖蒲。
菖蒲自觉停下脚步。
姜佛桑入院之后,发现只廊下悬着一盏灯笼,其余屋室皆是昏黑,萧元度也不见踪影。
她也不急着寻人,走到廊下,驻足转身,望着天际一弯残月出神。
未久,有人接近,自身后将她圈抱在怀。
姜佛桑背靠在他硬墙似的胸膛上,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许久未发一言。
“怎么了?”还是姜佛桑先开的口。
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周身气压极低,明明青庐内瞧着还算正常。
下颌抵在她发顶,萧元度闷沉出声:“那么多人,谁跟谁都能扯上两句,独我跟你,连说上一句都不能。”
不对视、不交谈,装作陌路……答应得轻松,身临其境才知有多煎熬和憋屈。
“不说话尚且被人议论,说了话不知又当如何揣测。再者,有什么话等回了别苑不能说?”明明每晚都能见着,偏要铤而走险。
姜佛桑微偏首:“非让人把我叫来此处,万一……方才路遇曹管事,他还特意提醒了我。”
萧元度皱了下眉:“无需理会他。四周我都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事。”
而后蹭了蹭她额头,“别苑虽也能见着,这里毕竟不同于别苑,这里……曾是咱们的家。”
近来真是无比怀念从前,有多怀念就有多懊悔。
以往日日相对不知珍惜,刚成婚那会儿还死活不愿回来,在巫雄更是浪费了大好光阴……
姜佛桑其实知道他因何郁闷,心底微觉怅然,亦有些好笑。
煞风景道:“我怎么听闻扶风院于某人而言连个暂时的落脚之地都算不上,一年之中在此歇宿的日子屈指可数?”
萧元度倒不觉气短:“以前是以前,那时孤家寡人一个,睡哪不是睡?萧家我就不乐意回。”
姜佛桑抿唇,但笑不语。
萧元度知道她笑甚,腾出一手捏她鼻梁。
姜佛桑抬手推挡,被他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捏。
到底还是略过了婚后那段“不睦”时光,“你可看到了?不管是主室还是中庭都维持着原样,这里有你生活过的气息。你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