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萧元度其实不善长哄人,也不擅于说情话,但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又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扉。
“既如此,那巫雄县衙也是家,东城别苑亦是家,何必非拘于一处?”
“理是这么个理,但——”
他们毕竟是在这里完的婚,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萧元度握住她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借着上方洒下的暖光,注视着她的眉眼。
今日青庐所见,宾客的喧闹吵嚷,小六的喜悦激动,繁琐的流程,还有新妇……一幕幕,他看在眼里,想的都是姜女。
想象着他们成婚那天,定是一样的热闹。想象着她身着吉服青庐端坐的样子,定然很美。
至今都有人传诵她于萧府门前那回眸一笑何其颠倒众生,偏只有他没见着。
不,着吉服盛装的姜女他也是见过的。
京陵时,千秋门外,他高踞马上,看着婚车从面前蹗蹗驶过,纱幔飘飞,新妇的身影若隐若现。
可他又怎么知道那会是他的阿娪呢?
于是理所当然的,就那样平平淡淡地擦肩,心里打着盘算,看着那辆载着她的婚车渐行渐远。
还有崇州,她与扈长蘅在青庐之中……
那时粗粗打量了一眼,却没上心,只知小腰秀颈、面赛芙蓉。
不过她飞身扑挡在扈长蘅面前的样子他还记得。
还有柔情似水的眼神以及诉说衷肠的那番话……
以前想起还只是牙根痒痒,觉得姜女谁都能糊弄,认定那份绵绵情意都是装出来的。
有了良栖山院之事,再不复从前笃定,每每忆及必醋海生波,偏还无法宣之于口,到头来淹死的也只有自己。
有时甚至痛恨自己为何要记得那般清楚!
是,他是没那么在意裴迆了,扈长蘅却仍旧是哽在他喉间的一根刺。
即便知道他如今已真正皈依了佛门,还是无法掉以轻心,更不曾将这个消息告知姜女。
细数从头,有太多可后悔的了……悔之不及,如吞黄连,满腹俱苦。
抬眼,见姜女笑吟吟望着他,不由眉心一攒:“小六和钟媄大婚,你看着就没什么想法?”
姜佛桑眨眼:“婚仪不都是这样,能有什么想法?算起来我前后也经了三次,一应流程稔熟于心,早已没了新鲜感。”
萧元度本想从她这找些安慰或共鸣,不料又被她当胸捅了一刀。
三次,没有一次是他……
似还觉不够,姜女环视四周,若有所思:“咱们现在这样,有没有点偷/情的——”
萧元度心底流血,头上窜火,蓦地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听到“唔”的一声就松开了。
终究心气难平,凑到她耳边,咬牙沉声:“老子真想杀人!”
许晏、扈长蘅,甚至是代他拜堂的萧彰……
姜佛桑仍是笑着的,笑着笑着,泪光闪动。
萧元度神色一顿,怒气瞬收,紧张询问:“咬疼了?”他控制着力道呢。
姜佛桑摇头,后又点头。
是有些疼,只不知疼在哪里,丝丝缕缕,难以名状,突然间悲从中来,一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
“今天事,明天事,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一切都会结束。所以,”
抬手抚上他的脸:“不必回头,更不必追悔过去,万事朝前看。答应我——”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留在昨天,留在记忆深处,即便是她,也无需再瞧上一眼……
萧元度自以为领会了她的意思,硬朗的眉眼软化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暗含着珍惜与柔情:“好,朝前看。”
他们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同起同卧、同进同出,的确不必总为过去那点事耿耿于心。
姜佛桑弯了弯唇,却是泪落如雨。
萧元度揽着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屈指抬起她的下颚,俯身,将两颊的珠泪一寸寸吮吻干净。
姜佛桑垂下眼,长睫颤颤,上还挂着水珠,也被他拿唇沾走。
一路轻吻下去,由眼到唇再到耳畔,停下来,脸与脸紧紧相贴,只觉说不出的熨帖,又说不出的难受。
第477章 处心积虑
萧元度今晚之所以有些失常,倒不仅仅是因前事懊悔,再有就是别人大婚、自己看着眼馋,一想到还要等上许久,怎不难受?
“阿娪。”
“嗯?”
“那时是不是很恨我?”
他指的是青庐之夜。
其实无需问,她早说过,青庐独守那晚就想过让他死。
可还是问了。见她方才的眼泪,以为她心中亦为现状自苦,便想分散下注意,哪怕骂自己几句也好,毕竟不是他也不会弄成今日这般局面。
姜佛桑面上覆上一层怅惘,颔首:“是啊,很恨你。”
但其实那时也有几分庆幸,庆幸他没有出现,否则真不知如何面对。
他若强行行了夫妻之礼,两人是断没有今日了。
萧元度吻了吻她鬓角,太多的愧疚与心疼隐在其中,以及和姜女一样的庆幸——幸而未把路走绝,两人之间还留了一线生机。
“不然,你再骂我几句?”
姜佛桑眼望着他,不吭声。
萧元度握住她手腕往自己脸上轻拍了下:“打也行。”
姜佛桑实在莫名:“你今晚好生奇怪,讨骂又讨打的,是之前没吵够?”
之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在此处,临走还扇了他一耳光,这才过去多久?
“吵够了。”
萧元度并非是怕与别人起冲突的性子。同萧琥就不必说了,闹得天崩地裂也是家常便饭,至于萧家其他人以及萧家以外的任何人,他更是从未怵过。从来都只有他气别人。
唯有跟她,不管是在州衙廊屋的那场争吵,还是她搬离扶风院那晚,甚至是从秦州回来的路上……不敢更多回想,至今余悸犹存。
只希望他们之间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候。
应当不会了。该坦白的都已坦白,该清理的也都已清理,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阻碍?
想通这些,心下松快起来,捉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下,“就是想让你开心。”
姜佛桑道:“我的开心也不是建立在打你骂你上的。”
萧元度沉吟片刻:“既如此,不若你亲亲我,让我开心一下。”
而后一本正经道:“我的开心是建立在这上头的,你不动,我可动了。”
话落,俊脸放大。
临到门前,被姜佛桑一巴掌无情地推向了另一边——劲是不大,倒也听了个响。
萧元度捂脸低笑着转回头,两人噗嗤都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萧元度清了清喉,再一次郑重许诺,以后一定要办一次像样的婚典:“比今日盛大,比今日隆重!”
姜佛桑无奈一叹。
这大半个月来他一直纠结于此,重拜天地、亲行大礼的话也提过不止一回。
以前完全看不出他会是在意这些的人。
知他是心有遗憾,所以耿耿于怀,今晚又受了刺激……
可这个遗憾终究只能是遗憾。
或许某一日会由别人来补上,但……不会是她了。
昏昏灯影掩去了她眼底黯然,只看到她笑了笑,突然抬手圈主他脖颈,往下压的同时仰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而后是薄唇。
“开心了?”
萧元度眸色转深。
不等她退开,一把将人扯了回来,紧紧贴向自己。
“再亲一下。”声音不似方才,低沉沉的,掺了些别的东西。
经过两个多月的同床共枕,姜佛桑对他的某些变化再清楚不过,进退两难,便顾左右而言他:“快要入席了。”
“亲一下我就放。”
姜佛桑还在迟疑,萧元度已不想等了,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掌着她的后腰,一手扣着后脑,旋身将人抵在旁边的廊柱上。俯身,先是碰了碰她的唇角,试探性的,而后一口含住……
一贯的霸道蛮横。姜佛桑开始还试图制止,慢慢也沉溺其中,搂着他的脖颈,顺着他,由着他。
中间短暂分开片刻,气息已乱。
眼望着对方,姜佛桑是想冷静下来,萧元度大约也想克制,到底还是没克制住,两人间像有一股引力紧紧相吸,难以抗拒,片刻也无法分隔。
又是一阵冗长的亲吻。
唇齿间的纠缠让两人都有些意动,可时机不合适……
不过显然只有姜佛桑一个人这样认为。
萧元度蓦地将人打横抱起,阔步进了主室。
勉强找回神智的姜佛桑暗悔不迭。
回回都如此,不管开始是温馨还是伤情,发展到最后,总是这么个走向。
气得握拳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