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356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祖亲想说我也疯了?”

  佟茹冷眼看着鲍老夫人,接下来,又抖落出更多骇人听闻之事。

  当初选质之时,把邬夫人被掘坟戮尸挫骨扬灰之事透露给萧元度,先是害他受激、持刀误伤亲父,跟着再将他弑父之事传扬开,最后迫使萧琥不得不送他去北凉为质——正是佟家的手笔。

  多年来,佟家父子一直想除掉萧元度,早在他还在洛邑时就曾动过手。

  萧元度回棘原后父子关系急剧恶化,除了父子俩自身问题,亦少不了佟家煽风点火。

  还有萧元度被种种设套针对……这一时期佟家父子大多隐在了背后,换成了鲍老夫人和佟夫人出面,因为更为方便。

  “不仅邬夫人是鲍老夫人间接所害,就连邬夫人那两个接运粮草时遭胡虏埋伏而惨死的表兄,”钟媄越说越无力,“也是被佟家出卖。”

  当日萧元度将几个表舅父的事说与姜佛桑听时她就有些疑窦,只不过后来又打消了。

  谁能想到那等时局,外侮尚未驱除,就有人忙着内斗?

  可事实就是如此,佟家人竟真就那么早开始了布局。

  平家三兄弟手里都握着兵马,还为萧琥所倚重,只有尽早将威胁铲除,让萧元度兄弟俩无可依靠,才不会威胁到佟氏一族的将来。

  为此甚至不顾大局,做出里通外敌之事……

  究竟该说他们目光长远,还是管窥蛙见?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

  一群鼠雀之辈,利欲熏心的小人,为害起来竟是这般深远。

  回过神,掌心多了几个掐痕。

  姜佛桑都疾之如仇、深恶痛绝,不敢想象萧元度……

  钟媄也很意外萧元度竟忍了下来。

  “有你的提醒,我和小六寸步不敢离他左右,一直紧盯着他,唯恐他做出不理智的事,结果——”

  最开始提及邬夫人之死时,他脸上阴云密布,可怖得厉害。

  再后来就没动静了。包括萧琥与萧元姈的对峙,也包括佟茹后来说的那些。他就那么冷脸抱臂站着,像个看客。

  姜佛桑心知,越是如此,越是危险。

  滔天恨意若得不到一个公正的结果,只怕——

  便问钟媄最终处置结果。

  钟媄摇头:“还未有定论。佟茹口说无凭,多数是从她阿母那听来,她阿母又没了,需要调查清楚再做处置。”

  萧元度当初亲审汤家,都没查出明面上与佟家相关的证据,足可见其谨慎。久远之事就更不必说了,取证何其之难。

  “那佟夫人和尹姬呢?”这两个应当没什么疑问了。

  “姨母自见了尹姬,除了要她偿命的话就再不发一言。贾妪只承认换子,不承认谋害尹姬之子,坚称那个孩子落地便没了。”

  那这可真是死无对证了。又有萧元珑在,萧琥看在八女的分在,许会留她一命。

  “不过,”钟媄跟着道了句,“尹姬死了。”

  佟夫人趁人不备,拔下贾妪头上的银簪扑向尹姬,刺穿了其咽喉。

  姜佛桑吃了一惊。佟夫人这是彻底不管不顾了?就连萧元珑,她也不顾了。

  “鲍老夫人当场晕厥,二姑姊亲送她回佟家医治。至于佟夫人,前因累累,又当众杀人,大人公让把她押去了州衙大狱。”

  刺史府中就有囚室,却不顾及刺史夫人之尊严体面送进了州衙大狱,看来佟夫人凶多吉少了。

第487章 毒花恶果

  钟媄长叹一声:“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只可怜大人做的孽都让孩子受了。”

  萧元贞无辜,尹姬的孩子也无辜。

  佟夫人曾是受害者,后来变成了加害者。尹姬亦是如此……

  钟媄一时竟不知更同情谁。

  思来想去,更多还是担心自身。

  她这才进萧家门,佟夫人和佟家眼看着就……

  姜佛桑宽慰她:“你还没看明白?这一连串的事。夫主、母家,终归都是靠不住的,更何况是外祖家。你也不必担心受牵累,你终究姓钟,小六也不糊涂,佟家是佟家,你是你,他分得清。”

  钟媄点头:“就只是有些感慨,佟夫人那般谨慎之人——”

  抛开对错且不论,她能咬牙把亲子送到别人身边养,十多年来母子相见不相识,既狠得下心,又有这般忍耐和毅力,怎就……

  鲍老夫人说佟夫人疯了。说实话,钟媄也觉得昨晚的佟夫人像是疯了一样。不过此疯非彼疯。

  姜佛桑道:“她太过看重萧元贞,把所有希望都系于他一身。”

  佟夫人说鲍老夫人把什么都系在佟老太爷身上,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一个靠夫,一个靠子。

  所靠之人承载了全部希望,那人还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再多艰难困苦也不在话下。

  那人若是没了,搭建的世界展望的未来都随之土崩瓦解,她也便就崩溃了。

  不然的话佟夫人不至于一败涂地。

  钟媄好奇,就问:“若换作是你,那般处境,你会如何做?”

  姜佛桑想了想:“如果是我,人死如灯灭,当务之急是如何保全自己,而后再图他计。报复佟家也好,揪出幕后指使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在众人尤其是萧使君来之前盖棺定论,别把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才是正经。”

  “怎么……盖棺定论?”

  听闻尹姬误杀萧元贞后处于神魂失守状态,佟夫人又是先曹管事一步赶到的湖心亭,那么第一件事应是让人堵住尹姬的嘴,不给她开口之机。

  各方揣测纷纭不要紧,有萧元珑这个现成的人证,大可利用主母之威坐实尹姬“失心疯”兼杀子之实,而后以不影响婚宴为由快速将其带离“审问”。再让人递话给萧琥,让他安心待客,事情由她来处置。

  即便萧琥没听她的,也可在萧琥赶去之前制造一个“意外”让尹姬毙命,包括她身边的人……

  到这一步,只要佟夫人能忍住丧子之痛,不失态,便能力挽狂澜。

  幕后之人虽知换子真相,萧元贞已死,未必会对佟夫人赶尽杀绝——留着她,脏水再往萧元度身上引,更利于实现一箭三雕之计。

  退一万步,即便换子之事还是露出风声,佟夫人咬死自己一时糊涂,尹姬的孩子是早夭——尹姬死了,死无对证,再搬出大佟氏说情,她与萧琥之间还有一个女儿在,那么也未必会有重惩。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曾体会过生育之苦,不知丧子之痛对一个女人的冲击。或许真到了那一步,也会和佟夫人一样,恨不得毁天灭地,拉上所有人陪葬。”

  钟媄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抚胸道:“你吓我一跳。”

  “觉得太过阴狠?”姜佛桑笑了笑,“的确阴狠。这些阴私伎俩最好是不要沾染,但懂一些也没有坏处。”

  钟媄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后感慨:“亏我以往还觉得萧府后宅比之钟家不知清静多少,佟夫人和尹姬更是难得的和睦,没想到,不争男子之宠,最后还是免不了算计。”

  “就那么一方后宅,困于其中,年复一年的消磨,再是淡然无求也很难不被异化。”

  何况这世上又能有几个清心寡欲之人?

  人之私心暗欲,一旦不受控制,不仅焚毁自身,也必将吞噬所能吞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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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钟媄后,菖蒲感慨:“婢子听闻鸠鸟笨拙不会搭窝,就强占了鹊鸟的窝来住。佟夫人倒是没占尹姬的窝,却让尹姬白白给自己养子多年……佟家那两老也是心狠。”

  她同钟媄一样,觉得根源在于小佟氏被打掉的那个孩子。

  “天底下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忽视偏心也就罢了,还深怀恶意。

  有没有对孩子天然存有恶意的父母呢,应当是有的。

  身在欢楼时,曾听过为父者侵害亲女的,也有为母者为笼络情夫而把女儿献给情夫的……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这世上的确有些人,连做人都不配,却做了父母。

  苦的是不幸成为他们孩子的。

  有些直接就被毁了。少数人拼尽全力才能从烂泥坑里爬出来,以为逃出了生天,多年后却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竟有了父母的影子。

  抗拒过,挣扎过,曾经的梦魇,如骨附蛆,像是打在身上的烙印,似乎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一点点看着自己变成最厌恶的人,世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

  更有甚者,走着父母的老路,自己还浑然不觉。

  比如佟夫人,憎恨佟老太爷和鲍老夫人,却又深受其影响。

  姜佛桑虽未见过佟老太爷,但从钟媄言语中不难得知这应是个阴毒刁钻性如毒蛇的老者。

  应当也是有些能耐的,不然也不会居于幕后调控布局多年,妻儿老小都是他的棋子。只可惜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太过急于求成,终难成大事。

  单论性情和行事手法的话,佟夫人像极了他。

  佟夫人口口声声称父母眼中有子无女,殊不知她自己也是一般无二。

  湖心亭里,她看萧元珑的眼神,还有那句“怎么不是你”——但有可能,姜佛桑觉得她是真愿意拿萧元珑的命去换萧元贞的命。

  因为萧元贞有价值,而萧元珑没有。即便萧元珑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那个。

  厚此薄彼,根据性别、价值分配亲情,多么熟悉啊,分明和佟家二老一脉相承。

  再有,佟夫人痛斥鲍老夫人只会与后宅那些女人斗,可她算计起尹姬来又何曾把尹姬当个人呢?

  姜佛桑不知道,究竟是人性本恶,还是生在佟家的耳濡目染,亦或者根本就是鲍老夫人那一句句歹毒促使她变成了今日这般。

  上不正,下参差;根坏了,开出的花是毒花,结出的果也是恶果。

  整个佟家唯一算得上开明有远见的,大抵就只有佟老太爷的母亲了。

  大佟氏嫁给萧琥时,阖家反对,只有她力撑孙女;佟家怕受萧琥连累,要与萧琥切割时,也是她一力反对。

  大佟氏就是由其教养长大的,性情听说也随了她,爱说爱笑,敞亮利落,凡事大而化之,不喜斤斤计较,便是对一众庶出弟妹也很是亲厚。

  钟媄阿母在世时没少跟钟媄念叨。

  这位老祖宗若还在世,想来佟家不至如此。

  撑起一个家族不易,毁起来却是眨眼之间,谁让子孙不成器呢?

  姜佛桑看了眼渐渐西沉的日头,道了句:“快入夜了。”

  然而这一晚,萧元度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