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刚想夸他两句,就被他扯过去横抱在怀。
倒也没做别的,就那样抱着她,不发一语。
他这人有心事是藏不住的。
姜佛桑伸出一指抚他眉心:“何事愁烦?”
萧元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日便要去军中。”
佟家二老死后,州衙贴出告示,将其当年所为归为“一时大意为胡虏所趁,经查明,佟氏一族与胡虏并无更深勾连,佟氏子弟尚存于世者亦无一人牵扯其中……”
即便早有所料,仍是胸臆难平。
若依萧元度本意,未尝不想将佟家抄家灭族。
管它子孙后代无不无辜!被他们害死的那些人难道就不无辜?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除非佟氏背叛萧琥,否则想灭佟氏一族就只有等萧琥和萧元胤全都不在了。
也罢,先索了那对老猪狗的命,旁的以后再做计较。
可那两条贱命,谢罪都嫌轻!竟还想着给他们留体面、为活着的佟氏族人周全?
再加上佟夫人那番话或多或少对萧元度造成了点影响,萧琥又偏赶在此时把他叫去,斥问外间关于佟家通敌的消息是否是他所放。
毫不意外,父子俩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
争吵既是因佟家旧账而起,不免就提到了邬夫人。
萧元度正在火头上,说出的话半点不客气。
同样怒火中烧的萧琥,鞭子都拿在了手里,不知为何握鞭的手又垂下了,脸色紫涨,难看得厉害。
见他这般,萧元度只觉万分舒坦。
待要再说些刺他的话,就见他撑着书案蓦地喷了一口血出来……
姜佛桑问:“医官看过没有?”
萧元度嗯了一声:“说是急怒攻心,无甚大碍。”只不过以后要少动肝火。
即便他未明言,但他无意间流露出的沉重佛桑感受得到。
他在担心。就像长生教之乱和萧元贞之死一样,他担心萧琥的死也会提前。
萧元度嘴硬不承认,言自己只是不想把弑父的罪名坐实了——气死也是弑吧?
但萧琥一看他就来气,他有何办法?他自己也一样。
才看完医官萧琥就让他收拾收拾滚去军中。
一句话未说完咳了好几咳,医官又在一旁守着,萧元度也说不出个“不”字。
何况之前就答应过。眼下小六大婚已毕,佟家的事情业已告一段落,也不好再拖了。
姜佛桑颔首,问:“东西可都备妥了?”
说着就要从他腿上下去,打算叫菖蒲来。虽则别苑这边无他多少物什,也可另外备些日常所需。
萧元度箍住她不放,双眼紧盯着她:“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就无甚想说的?”
“此一去,盼君奋发有为、鹏程万里……你想听这个?”
萧元度不无郁闷,低头在她鼻尖咬了一口。
姜佛桑呼痛,伸手推他。
两人闹了一阵,萧元度紧搂着她,索性直接问:“你会否想我?”
去的是东郊大营,算不上远,但似这般夜夜过来是不可能了。
想起十天半月见不着,这还没走呢萧元度就想上了。只可惜不能把她也带去……
姜佛桑抿嘴笑,只不答。从他怀里坐起,东顾西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萧元度问她找甚?
姜佛桑觑他:“回头你人去了军中,魂儿却没去,萧刺史拿我是问,我可吃罪不起。”
萧元度焉能听不出她是在揶揄自己。
猛地站起,把人往上高高一抛,在克制地惊呼声中稳稳接在怀中,大步朝床榻走去,“不是找魂儿么?我魂儿都在你身上,我帮你找。”
姜佛桑羞恼啐他:“可真是好出息!”
萧元度大笑:“你都这般夸我了,我更需尽心尽力。”
……
纠缠了一夜,到底听到了想听的那句。
第493章 你贪我爱
萧元度去军中以后,姜佛桑去探望了卞夫人。
生产时遭了大罪,萧家又发生了这些事,她这个月子做的甚不安生,所以气色看起来比生产前并不好多少。
卞夫人见了她很是感激:“那晚的事我都听说了,幸而得你相助,否则真不知——”
姜佛桑笑道:“夫人情况随侍医官最是清楚,他们早有准备,我那张方子并不起决定作用,是医官之功,也是夫人和小公子福泽深厚。”
卞夫人知她性情,也不再赘言,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恰乳母抱着小公子来,卞夫人接过问了些吃睡的事,就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姜佛桑。
未出月的婴孩,肤色极浅,大大的脑袋,似乎没有脖子,两只小手仍呈握拳姿势,头发倒甚是茂密。
“可有取名?”姜佛桑问。
卞夫人摇头。府中诸事纷纭,萧琥心绪不佳,暂不好拿这事烦他。
“不若请你给取一个乳名?”
姜佛桑推辞不肯。大名当由长辈赐,小名该由父母来取才是,她岂好越俎代庖。
卞夫人却十分坚持。大抵还是觉得姜佛桑救了她一命,孩子的小名由她来取再合适不过。
盛情难却,姜佛桑垂眼想了想,道:“天地之道,至纮以大,叫阿纮如何?”
随即又觉不妥。北地乳名多从贱取,取贵重了唯恐命格难压,“还是换——”
卞夫人却连连点头:“此名甚好!你有所不知,此子是个命大的,我一度以为他没法活着来到这个世上。既是命大,再贵重的名也压得住。”
随即伸手抚了抚儿子肉嘟嘟的小脸,满目慈爱:“阿纮。”
小阿纮在襁褓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即薄薄的眼皮耷着打了个哈欠。
乳母笑道:“这是犯困了。”
姜佛桑把孩子递还给她,由其抱下去哄睡。
而后问:“怎不见大公子?”
卞夫人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佟家?他这些天除了来看我,多数都在书室。”
凭心说,佟氏一族这些年也实在是太不像样。
贪权恋位、揽钱受贿,横行不法、恃强欺弱,为尊长者非但不予约束,还多有包庇纵容。猖獗如斯,岂有不招祸患之理。
萧元胤先前也有所察觉,因事不算大,只警醒了几句。然也只管得住一时半刻,不久便故态复萌,只是行事愈发隐蔽。
卞夫人恐其日后会给夫主带来麻烦,结果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从去岁到今年,一桩接着一桩,桩桩要命。
万幸的是萧元胤并没有被牵扯进去。可还是免不了被迁怒,乃至迁罪——毕竟那是他的母族,纵然贩马私铸这些全是背着他所为,但在外人看来也很难与他摆脱干系。
何况佟氏屡屡打着他的旗号,让人以为有些事是得了大公子默许,所以才会大开方便之门……
萧元胤固然恼怒,也从未徇私,但经了前两回,佟氏已是枝叶凋零,卞夫人原本还担忧这次他会动恻隐之心代为求情。听说牵扯到邬夫人之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萧元胤在对佟家的处置上果然未置一词。
佟家二老死后,通敌之罪虽未再追究下去,但无论军中还是州衙,高位者再无佟姓之人。
佟氏一族至此气候算是彻底尽了。
不过也好,疮剜了才好疗疾。
与其等病灶坐大,早晚被拖死,还不若断臂求生。
没了佟家,还有卞氏。无论如何,卞氏一族会永远给他支持。
-
再之后姜佛桑便忙碌了起来。
她开始频繁出入大丰园,安排一些事,见一些人……
再有就是带着钟媄一起去西市几家店铺巡视。
听钟媄说起潘家与赵家定婚之事,才知潘岳已回棘原,只不过是一个人回的。
不知是没追到,还是死了心。
若得闲,姜佛桑泰半都在书室度过。
日子缓慢,却又如逝水一般,抓握不住,唯有放手。
这日,天才昏黑,书室才将掌灯。
姜佛桑夕食未用多少,良媪特做了醴酪,盛在青玉碗中送来。
虽无饥感,却也不想被唠叨,遂接过。开始还用勺,没几下,嫌慢,直接端起一气喝完,把空碗递回。
“好了媪,你快去歇着罢。”
良媪见她整日埋在一堆书籍简册里,须臾不离书案,不免心疼,劝她也早些歇息,别熬坏了眼。
姜佛桑嘴上应着,给菖蒲使了个眼色,菖蒲连哄带劝地把良媪送走了。
姜佛桑才执起笔,又停下。起身走到西墙书架前,目光从左逡巡到右,定格在最上一排。
待要伸手去取,却被人抢先一步。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后颈,心中一凛,不及回头,就被人一把紧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