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384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南州之民尚且如此,中州百姓只会更甚之。

  便是对天子没那么敬畏的北地黎庶,也知天子是天子,天子乃君父;刺史是刺史,刺史乃臣子。

  刺史反天子,那就是反贼。

  一个不守君臣、父子之道的人,如何使得天下宾服?

  所以不到道尽途殚之时,乱臣贼子这顶帽子绝不能戴上。

  不然落得千古骂名事小,就怕前踵后至、群起而效行之……

  还是要等合适的时机,合适的途径。

  “我何尝不知。只是,”萧琥起身踱至窗前,眼望着金乌西沉,负手一叹,“日月逝矣,岁月催人啊。”

  以往他很少发出这样的感慨。

  洪襄拱手道:“主公千秋。”

  “何来千秋万年?年岁是不等人的,又何必自欺。”

  萧琥回首,看着他鬓边隐现的白发,笑了笑,“和仲,咱们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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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得胜班师,要行凯旋之礼。

  还城当日,洪襄带着一众属官僚佐早早侯于近郊之处。百姓更是倾城而动、夹道相迎,齐声高唱着豳地迎胜歌谣,不可谓不隆重。

  旌旗招展,甲兵如云,打马行在前头的将军似骄阳一般,剑眉之下是凛冽若寒星的双目,他那张脸上压根见不到什么表情,自然也无有矜功自伐之色。

  一应流程走完之后萧元度便不见了人影。

第524章 鸦飞鹊乱

  “稍后不是还有庆功宴?你躲我这算怎么回事。”

  潘岳收到下人来报,当即赶来了别业。

  入得室来,撩袍坐下。嘴上这样说着,还是命仆从尽快置了酒菜送来。

  对面人正自斟自饮,闻言反眉一皱:“还早。”

  潘岳知道他这是不耐烦,躲清静呢。

  方才城外的场面他也是见到的,如火如荼啊!不止棘原百姓倾巢出动,还有远道赶来的乡民,就为了一睹萧大将军的风采。

  若果眼神能杀人,那萧五没死于战场,应是活活被人给看杀的。

  更不用说之后还要应付各路殷勤道贺的人马,州衙里的、各巨室豪族……

  潘岳设想了下,换作自己也是头大。遂不再多言,将酒樽斟满,陪他痛饮。

  却也不忘揶揄一句:“庆咱们战功赫赫的萧将军!”

  萧元度连眼神也未给一个。

  推杯换盏间,潘岳喝得有些高了。

  眯瞪着一双醉眼,拿手指戳着他:“瞧着罢,烦的还在后头,听我阿母说起,近来媒者都要把刺史府门槛给踏平了。”

  事实上自从蕲州一战扬名后,往萧家探听萧五婚事的就一直未曾中断过,只不过今年尤其得多。

  也难怪,面前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凶顽暴烈好勇斗狠,以致满城女郎闻之色变无人肯嫁的萧元度了。

  而今的他威势赫赫,若说先前还只是声震北地,拿下相州后则是天下震响。

  前途大好是眼见着的,刺史公子、妻室空悬,提亲者自然络绎不绝。

  只是此前萧五一直不肯松口,再络绎也白搭。

  “差不多行了,”潘岳摇头,“守孝也才三年罢?这都第四年了。”

  姜女若还在,两人愿意耗着就耗着,谁也管不着。

  可人世已无姜女,他一个人,总不能就这么空耗一辈子。

  潘岳有时想想也替他俩觉得可惜,可能怪谁呢?

  当时情势所逼,两人不得不合离,和离后姜女回南地也是必然。

  谁承想那么不巧,从江州回京陵的路上偏偏碰上了长生教余党作乱!余党还不少,以至三百部曲也未能挽回危局,最终船毁人亡、无一幸存。

  止除了暂留江州时另派船只先行送回京陵的诸媵以及些许匠人。

  也合该着那些人命好,硬是逃过了一劫。

  而姜女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其实船经沅阳时,若非柏夫人正在病中,姜女心存挂念,打算留下小住些时日以侍疾,并因此谴走了送行的萧家府兵以及萧五派去的那一队亲随,许不会遇上此事。纵使遇上也不至全无生机。

  可世上难买早知道。

  天灾人祸,谁也怪不了,只能怪天意如此。

  潘岳最初也不敢置信。

  九月底出的事,噩耗送到棘原时已入十一月。

  萧五那时才从蕲州回来不久,正打算偷偷南下给姜女一个惊喜……

  乍闻此消息他是怎般反应不得而知,大约也是不肯信的。

  当天就带人离了棘原,顶风冒雪、漏夜疾驰,先去了江州沅阳。

  去时姜女后事皆已办妥。

  因是大归之妇,又是暴亡,不入祖坟,便于京陵城郊嘉鸣园中立了一座衣冠冢——没错,姜女尸骨无存。

  出事时正值深夜,官军和长生教余党于黄鹳荡一带作战,其中一股沿着河道窜逃回了漳江,正与姜女所乘船只撞上,随后官军追杀又至,双方早已杀红了眼,岂会再费心区分谁是乱党谁是行客?姜女一行就这样被裹挟其中。

  听闻光黄鹳荡那一带就死伤无算,死于江上的应当只多不少。

  漳江江宽水阔,常时看着一派平静,实则水流湍急、势头极猛,人死其间,眨眼就被汹涌的波涛奔腾呼啸着带到万里之外,哪里还寻得到?

  便是没被冲走也无用。

  大战之后往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尤其数万人、数十万人这样规模的战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做到让每个战死的士卒都入土为安,只能在战场附近就近处理。

  所谓处理,要么暴尸荒野,要么火烧和坑埋。这三者中曝尸荒野无疑是最为便捷的。

  但若是近城近河之处,尸身处置不当恐会引发瘟疫,加之敌方己方混为一处……

  对于黄鹳荡那些尸体,就近郡衙所采用的处理办法就是:选一处空旷地,将尸体堆集到一起,实行火烧。

  所以,要么接受姜女葬身江水,要么接受姜女已被烧成了灰烬。

  萧五显然哪一种都不愿接受。

  离开沅阳后赶到了黄鹳荡附近,命人全力打捞,全然不考虑已经过去那么久以及江水之流速。人数不够就佣当地的力役和渔樵之户,最初还只是在事发那一段,而后范围逐渐扩大再扩大……

  力役尚能轮换,他自己却是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守在漳江边上。

  元日也是这么过去的。

  直到不得不放弃……

  潘岳那时自己情伤都未愈,听闻之后,勉力振作起来再次南下。

  也没什么用,劝不住他,就只能看着他发疯。

  怎么发疯的呢?那可就太多了。

  先是带人围了裴守谦的府邸,迫其交人——萧五一口咬定姜女没死,是被柏夫人藏了起来。

  柏夫人同样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病卧在榻。裴守谦见他一副丧魂失魄的状态,也不与他计较,大门敞开任他搜。

  裴氏在沅阳的各项别业图纸也皆交予他,凡能藏人的地方萧五都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随后他又带人去了京陵,直奔嘉鸣园,要挖姜女的墓。

  死者为大,虽是座衣冠冢,那也不容亵渎冒犯,更何况是掘墓?除非怀着不共戴天之仇,否则谁能干出这样的事!

  姜氏主母骆夫人带着姜家人死守在墓前,萧五不管不顾,险些殴死人。

  潘岳看不过去他这般丧心病狂的行径,试图劝阻,也吃了一拳。

  还是萧元胤赶到强制将他带回了棘原。

  萧五之所以肯回去,也是怀疑姜女出事跟他阿父有关。

  回去后父子俩少不得一番对质。

  萧琥被他生生气得呕了血,横眉拍案,让他自己去查!还说但凡查到丝毫相关,项上头颅随他取。

  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查到。

  希望接连破灭,连想找点恨意做为支撑都不能——裴家没有藏人,萧琥也没有暗下杀手。

  是天意,天意夺走了姜女。

  萧五再不愿面对,也不得不面对。姜女死了,就是死了。

  他不再发疯,也不再折腾,把自己关在东城别苑,醉酒终日、颓堕消沉。

  整个凤翔八年就这般鸦飞鹊乱昏天暗地的落了幕。

第525章 一场荒唐

  凤翔九年春,沅阳来人。

  是柏夫人托人给这个前女婿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也不知如何劝慰的,想来话题应不离姜女——姜女能言善道,其母想也不输。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个人偶,穿着锦衣、眉眼口鼻皆具,说是姜女在沅阳时常伴着入眠,从小就极喜欢。

  不知是那封信开导了他,还是人偶给了他寄托,萧五总算是肯见人了。

  不过姜女自此也成了一个禁忌,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起,生怕触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