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386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萧续倒是活泼,但他和一众从堂兄弟一样,自来惧怕这个寡言显凶的五伯父,一个劲儿往阿父身后躲。

  唯有萧慻不怕,踢腾着腿让乳母放她下来,跑到萧元度跟前,仰着脑袋问:“伯父何时回的?”

  萧元度垂眼看着小小矮矮的侄女,抬手碰了碰她脑袋上的发揪,答:“刚回。”

  “那伯父有没有给慻儿带礼物?”

  带回的东西倒是多,生口数万,马匹数十万,牛羊无计,此外还有金银、珍宝、布帛、器物……不过都班赉给众将士了。

  钟媄俯身把她抱起,食指点她额头:“伯父行军劳苦,你不知体谅,净惦记着礼物!”

  她这边教导女儿,萧元奚走上前:“沙场凶险,刀枪无眼,阿兄可有伤着?”

  萧元度道了句无碍。

  “阿兄才归,许还不知,府中近来又有喜事,阿绍月前已与费氏长房女定下婚约……”

  一番话说得倒是还算利落,但眼神躲闪,额头冒汗,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别处。

  萧元度也不戳破,扫过去一眼,目光继而移向不远处因为挨训而蔫头耷脑的萧慻身上。

  萧元奚清了清嗓,隐在袖中的双手攥了攥:“阿兄,斯、斯人已远,你总不能……阿父之意,你、你还是……”

  萧元奚这些年也日趋沉稳,毕竟已为人父,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动辄垂头盯脚,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

  可话该怎么说呢?搜肠刮肚,还是避不可免要提起亡嫂。

  萧元奚实在为难得很,越急越磕绊。

  钟媄给萧慻使了个眼色,把她重新放下地。

  萧慻会意,再次跑向萧元度,小手费力拽上他大拇指,吭哧吭哧把人往外扯:“伯父跟我走,我带你去找黑将军,我清楚他与雪媚娘爱去哪里玩。”

  眼见着女儿把兄长拽走了,萧元奚无奈又沮丧地叹了口气。

  随即瞄了眼旁侧的妻子:“表姊,我……”

  成亲这么久,还是改不了私下爱叫她表姊的毛病。

  “我知你心里还念着亡嫂。我也同你一样,可阿父……”

  父亲前几日把他叫去,萧元奚还以为又要被训斥。

  他近年沉溺木作,最初还只限于家什之类,去岁天旱,庄稼灌溉难,他看见庄园中的水车,便萌发了改进水车的念头,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最近常往乡下跑……

  萧琥把他叫去却不是为训他。

  因六子喜作木器一事,他跟萧元度已是几番争执。

  萧元奚之所以胆小怯懦,全因幼时受了惊吓之故。而事情就发生在萧元度被送去北凉那年。

  虽无确凿证据,但萧元度怀疑是佟家所为,萧琥也难以驳斥,毕竟佟家恶行累累……

  然若非他的疏忽与纵容,又何至于此?

  怀愧于心,加之对这个儿子本也没报太大期望——成婚生子,有个能干的兄长帮扶,有个精明的夫人携手,这一生无虞也就够了。

  是以什么水车农具的,也就由他去了。

  他把萧元奚叫去是为萧元度续娶之事。

  萧元奚想不通父亲缘何会将如此要紧的事与他商议。

  但不找他萧琥还能找谁?也就这个同母兄弟能让老五多些耐性。

  一面是父亲的吩咐;另一面,作为弟弟,萧元奚也不忍见兄长孤独终老。

  便只好开这个口。

  “你别不高兴。”

  表姊的情绪变化向来瞒不过他,在他提到婚约、提到五嫂时,表姊就不高兴了。

  钟媄摇头:“我没有不高兴,就只是——”

  这四年间北地发生了很大变化。

  继豳州之后,其它几州也陆续废除了劫夺婚,目前仅剩凉州仍旧保留此俗。

  此外,方桌圈椅,铁锅炒菜,健康全书,还有豳州锦……推行愈广,影响愈大。

  虽不知五嫂此前出于什么原因,不居功也不要名,一味隐在幕后。但这几年在钟媄有意无意地宣扬之下,北地民众算是都知道了这些变化是因为谁。

  初时,大家提起萧家前儿妇皆夸赞连连,夸赞之后又总忍不住叹息一声红颜薄命。

  如今四年过去,人人习以为常,这一声叹息便日渐淡了。

  才四年而已,那个人就要被遗忘了。

  别人也倒罢了,连萧元度也……

第527章 自然会娶

  也是,五嫂再是可贵,也是个死人了。

  死人可以被铭记,但活人还要继续过活……

  钟媄回过神,道:“兄伯续娶是早晚的事,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倘若我也有那一日,还能指着你终生不娶?”

  萧元奚蓦地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许你这样说!”

  钟媄被抓地有些疼,瞪了他一眼,示意从人都还在。

  侍女们捂着嘴偷笑,一向腼腆的萧元奚这次却顾不得:“你别说这种话。”

  他之所以如此慌神,是想起了阿兄。

  阿兄如今看着是一切如常了,但萧元奚还记得大前年,长兄才把他从京陵带回来不久,萧元奚实在放心不下,去了趟东城别苑。

  一室酒气,还未见到人,先听到困兽般椎心泣血的一声悲鸣。

  阿兄躺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喘息着,而后缓缓蜷缩起身子……

  萧元奚隔窗看着一切,只觉巨大的哀痛将他笼罩,几近窒息。

  他不知永失所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但他永远不想成为兄长那样,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

  仆从已经退下,萧元奚上前紧紧揽抱住她:“你活一日我活一日,我不能没有表姊……”

  “小六……”钟媄暗悔不该跟他使气,明知他容易较真,尤其在这种事上。

  说起来,作为夫主,萧元奚确是无可挑剔。

  自大婚以来,两人除了因侍女阿姿闹了些不愉快就再未红过脸。

  阿姿这事也是早便料到的,她的意图摆在明面上,钟媄在嫁给萧元奚之前就看得明明白白。

  大婚当晚,湖心亭出了那样大的事,就因她揣着这点心思,擅自拦下红豆,不让红豆去青庐叫人……

  事后钟媄虽也给了她教训,她却不肯吃这个教训。明着恭顺,暗处屡屡使绊。

  在钟媄这个女君进门之前,撷芳院内大小事务全由阿姿做主,萧元奚面软耳软、不懂拒绝,她说什么便听什么。所以钟媄那时才总揶揄她一副管家妇做派。

  然以前是以前,如今萧元奚成了她的夫主,夫主身边有这么个人,心情不免就微妙起来。

  乳母和侍女皆给她出主意,让她寻个由头把人发卖了,净眼也省心。

  钟媄没同意。

  这阿姿虽有些小毛病,对萧元奚却是忠心无二、掏心掏肺。

  再者目前为止她也并未做出不可饶恕之事,就这样把人处置了,萧元奚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会有结?毕竟是伺候他到大的,情分多少有些。

  也不知哪里走漏了口风,此事竟落了阿姿耳里,跑到萧元奚跟前好一通哭诉。

  萧元奚果然来跟她求情,支支吾吾地求她别卖阿姿。

  钟媄心里又气又堵,气他信别人不信自己,堵……也说不清为什么堵。

  故意笑着对他道:“你哪里听来这等浑话?我不仅不卖她,我还要把她给你做侧房呢。”

  与其说是赌气,不如说是一次试探。

  虽则萧元奚承诺过不会有姬妾,但钟媄又岂会不明白,男人的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否则失望的只会是自己。

  可她其实是想相信小六的。

  所以,如果早晚有这一天,那么晚不如早。

  至少她可以永远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因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而变得愚蠢起来。

  结果却是萧元奚傻了眼,死活不肯纳阿姿,甚至跟她发了脾气,觉得她仍旧拿自己当表弟,迫不及待把他往别处推。

  两人的争吵被阿姿听见,阿姿终于明白挡着自己路的根本不是女君,而是六公子,伤了颜面、也伤了心。

  在钟媄把身契和一匣银钱递过来时,她迟疑片刻,伸手接过,自此离开了萧府。

  之后撷芳院中一直太太平平,再未兴过风浪。

  不过钟媄仍有烦恼。

  也不知佟氏女子是否身体特殊,先后嫁进萧家的两位姨母,还有母亲,都生过双生胎,就连她也是如此。

  双生胎看着羡煞人,却也面临着双份的危险。

  钟媄生产时就不顺当,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大罪。

  许是她母性不够,她完全不具备一个母亲所应具有的英勇与伟大,以及那种为了骨肉牺牲一切的心情。

  躺在产阁中的她,只感到冰冷、无力、恐慌。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没有人能救她……

  醒来时,萧元奚正抱着她哭得满脸泪。

  她哑着嗓子,说得第一句话是:“我再也不生了。”

  萧元奚重重点头,他也被吓坏了:“不生了!”

  然而她这话却遭到乳母以及继母岳夫人一致批评。

  寻常人家都以多子多福为美,何况她嫁的还是刺史家,子嗣自然越多越好。越多代表夫妻越恩爱,地位也越稳固。

  恩爱?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