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钟媄想到了卞夫人。
撒手一去,还谈什么恩爱、地位,便连豁出命去生下的儿女也见不了一眼,有什么用?
殷鉴不远,别人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难道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个人吗?
况且她精力也实在不够。
长嫂去后,四嫂是个没主意的,三嫂又净是主意,府中诸务便交到了她手上,商铺和缭作那边千端百绪也都要问事……
虽然忙累,但她乐在其中,从不觉得累。
想起五嫂说的用武之地。
这方天地是五嫂为她争取来的,她自当珍惜。
岳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实在不肯生,自然有别的女人愿意代你生。”
问题是钟媄肯吗?
钟媄当然不肯。
但若然只能那样,也没有别的办法。
人活一世,岂能尽善尽美,终归是要有取舍的。
幸而萧元奚始终同她站在一起。怕她总喝避子汤伤身,还偷偷去找了一种男子服用的药丸。
虽不知将来会不会变,至少目下她很满意。活泼的儿女、体贴的夫主、想做的事……
“好,我不说。”钟媄抬手抚了抚他的背,“你嘴笨,也不必再劝。兄伯想开了,自然会娶;若是想不开,说什么也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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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席设东城鸣鹤苑。
宴上除了从征将士,棘原城中高官贵胄毕至。
而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萧元度无疑是备受瞩目的存在。
先是萧琥亲自赐酒,而后众宾客轮番上前敬酒。萧元度来者不拒,如数都饮下了。
有那心思活泛的,一晚上俩眼珠子滴溜直转,尽在和悦持重的大公子与风头正劲的五公子之间流连。
不过更多人沉浸在酣歌艳舞、箫鼓喧阗中,醉生梦死。
宴罢已是后半夜,萧元度没歇在鸣鹤苑,也没去东城别苑,回了刺史府。
萧琥见他并无多少醉意,让人把他叫至厅房。
问了问相州的情况,肯定了他对以高家为首的一众相州大族所采取的做法。
绕了一圈后,终于点明了此次谈话的意图:“你也该有一房妻室了。”
萧元度嘴角一扯:“说罢,你想让我娶谁?”
萧琥道:“高庭次女,高淑娴。你与她在相州刺史府中不是相谈甚欢?”
萧元度看着他,良久。
萧琥以为他会拒绝,他却点了一下头:“我娶。”
第528章 就是她了
此次出征之前萧琥就曾有过交代,考虑到南地及周边形势,战线不宜久拖,宜当速战速决,是以对相州当地大族,当以拉拢安抚为上。
高氏一族在昆原乃至整个相州都首屈一指。
高崓战功卓著、爱兵惜民,极受百姓爱戴,虽因守城而死,不过萧元度先是命人将其尸身厚葬,又允许当地百姓送葬祭拜,加之进城之后的一系列举措,令的相州军民对豳州军的仇恨抵触情绪多少消弭了一些,亦包括高氏族人。
高氏现任家主是高庭,高庭与其父意见本就不统一,从雷贺不顾北凉来犯也要对豳州用兵,高庭就觉出此人短视且心胸狭小,绝非明主。
缭阳被围之前他曾去信劝过父亲。
高崓岂不知雷贺种种弊病?只是碍于旧日恩惠,没有听从长子劝阻。将人的傲骨也不允许他投降叛主。
缭阳城破之后,闻听豳州军距离昆原日近一日,雷贺为稳定民心又对各城门严加防守,看守甚紧,城中人逃离不得,高庭是彻夜难眠,唯恐有覆巢之危。
孰料萧元度并不曾报复高家,还待之甚厚……
老父身死,高庭也很悲痛。
但,父亲为雷氏牺牲也就罢了,他总不能再拉着一族人为雷氏陪葬。
所以在萧元度命军卒将两个女儿安全送还高府并提出三日后邀他赴宴之时,他思虑再三,最终力排众议应下了。
当是时,不少人家都在观望,见高氏都应了邀约,也就不再迟疑。
说到底,那刺史之位换谁坐不是坐?只要能保家族根本不变,一切如旧,谁会豁出命去抵抗?便是天子也不值得如此。
萧元度正是在宴请完昆原诸大族之后才回的棘原。
“相州虽已拿下,还需上书朝廷,得到朝廷认可。此事且有的磨。”
但不管朝廷同不同意,相州也只能是萧家的了。
萧琥之意,是想让萧元度娶了高氏女,而后出镇相州。
高家在昆原极有威望,对他会多有襄助。
至于他与高庭次女之间发生的那点事……若连一个女人也征服不了,未免无能。
而从高氏女之后的反应来看,她对老五确也没了杀意,是以萧琥才放心点这个鸳鸯谱。
在开口前他还很是费了番踌躇,没想到老五竟这般轻易就答应了下来。
萧琥心下一松,面上露出些许笑意,颔首:“既如此,我立刻谴人去高——”
“等等!”萧元度抬手打断他,“成亲可以,我要娶的却不是高淑娴。”
“你欲娶何人?”
“何瑱。”
萧琥先是一愣,继而怒起:“你还要胡闹到何时?!”
“没有胡闹,我认真的。”
他的神情的确透着庄重与认真,没有丝毫勉强或是谑弄之意。
迎上萧琥视线,把话又强调了一遍:“如果非要我娶,就是她了。”
“你成心跟你老子作对是罢?当初让你娶你不娶!”
“我现在想娶了。”
萧琥神色变幻间沉下脸:“不行!”
萧元度一脸明了地看着他。
何以当初愿意让他娶何瑱,现在就不行了?是在怕什么?怕蹈郑停后辙?
这些话终究没问出口。
毕竟面前之人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豳州刺史、他的主公。
与他作对固然是不智之举,但萧元度也并不想做个事事顺从的应声虫。
再有,扈长蔺问的那个问题,其实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然就只娶何瑱,再不然两个都娶。”萧元度开口,“只要何高两家没意见,我是无所谓。”
萧琥身体不比以前康健,医官说过不宜多动怒,又有毒素未清,萧元度也不想惹他动肝火,只要达成自己所想,其它的确无甚所谓。
他是无甚所谓,可萧琥还没昏头!
艴然拍案:“你胃口倒是大!要不要再给你娶个公主回来。”
“府中若是忙得过来,三个也行。”
萧琥霍地站起。雷嗔电怒近在眼前,却是没有再拿鞭子。
负手在案后踱了几趟步,最后乜斜着他:“滚出去!”
萧元度毫不犹豫,转身走人。
“站住!”萧琥叫住他,双眉拧成疙瘩。
沉默几息后,问:“真就非她不可了?”
非她不可……
曾几何时,就在这间厅房之中,也是当着萧琥的面,这四个字他曾经说过一回。
“是,非她不可。”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回要是再像几年前——”
萧琥指的是与何氏议亲到一半中止结果闹得坊里皆知之事。
“再来一回,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不会。”萧元度答得斩钉截铁。
答过之后有片刻怔忪,不过旋即便恢复了清明。
转过头道:“请媒者正式登门提亲,何瑱愿意最好,她若是不愿,不必勉强。”
话落,拉开门阔步走进了夜色中。
他走之后,萧琥缓缓坐回位上。
“这个逆子……”
的确不如预期。
不过萧琥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
无论如何,总算是肯娶了。
也就意味着,那个女人终于是过去了。
想到那个前儿妇,萧琥心里也有些微复杂。
他是逼着姜女解铃,但并不知其解铃的方式,只是料准了她不敢跟自己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