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396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林邑地产名香,土皆白砂,可耕之地绝少,无猪羊亦无蔬茹,百姓多以采香为生。其南抵真腊,日与真腊为仇。

  “大食为诸国之总名,其下有国千余,所知名者止数国,譬如麻离拔国。此国产乳香、龙涎、真珠、琥珀、阿魏、苏合油、蔷薇水等货。皆大食诸国至此博易。

  “凡舶商欲往大食,必自故临国换舟而往,虽以一月南风至之,然往返经二年矣。

  “欲西往注辇国,亦当自故临国易舟而往。其国有战象六万,皆高七八尺,多与西天诸国战争。战时,于象背之上立屋载勇士;战胜者,象亦赐号以旌表其功;官员每日朝王,象亦朝王……

  “阇婆国在海之东南,民庶剃头留短发,好以花样缦布缴身,以椰子并挞树浆为酒。国人尚气好斗战……

  “阇婆之东,东大洋海也,水势渐低,有女人国……

  “三佛齐国在南海之中,为诸国海道往来之要冲。东自阇婆诸国,西自大食、故临诸国,无不由其境而至南州以及中州。其国无所产,而人习战攻,倘有蕃舶过境不入其国者,必出师尽杀之,是以其国富犀象、珠玑、香药……

  “若论富盛多宝货,大食为最。其次为阇婆国,再次三佛齐国。余下诸国皆不如。

  “若论相距远近,占南、真腊之属远不及三佛齐国、阇婆之半,而三佛齐、阇婆又不及大食国之半。诸蕃国至我大成,一岁可往返,唯大食需两载……”

  书案后的人静静聆听着,俄而发出一声慨叹。

  “我常常想,这天地究竟是有多大呢?好似没有穷尽。多少人以为南州已是极南之地,不曾想海滨极处犹有那么些风土悬殊、物宜迥异的国家与生民……”

  蹇师道:“早些年,诸蕃国往来贸易十分之频繁,舟航无日不有,商货云集、众宝既丽。便是往中州朝贡的各国使节,也要经咱们南州,他们每每都带着好几大船的舶货来……只可惜后来战乱连年,博易自此中断,再不复当年盛景。不然下民所述,女君不需远游,亦可亲眼目睹。”

  案后之人微颔首:“只得耳闻、不能一见,确是一桩憾事。”

  蹇师似想起什么:“下民今日带了一物来,可稍解女君之憾——”

  再次打开书篋,从中取出一卷锦帛,双手托举着,自有侍案的女使上前来接。

  卷帛置于案上,徐徐展开来。

  河道、桥梁、摩肩接踵的行人、河两边摆摊的小贩……纷纷跃然眼前,竟是用各色丝线绣制而成。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且迥异于中州与南州之状貌。

  以花帛搭项的官豪,金字布为衣的民众,红皮为履,服以诸色,五层的高楼,金银的酒器……还有打着三檐青伞出游的国王,马之头项皆饰以金玉珠宝。

  看的入了迷,忍不住上手抚触起来。

  室内静悄悄不闻一声。

  蹇师屏声敛息、恭敬坐着,额上的汗却不肯消停,方才在廊下尚可一拭,眼下却只能任其滴淌。

  那双凤目抽空看来一眼,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蹇师很热?”

  蹇师略显尴尬地告罪:“大抵是下民不耐热的缘故。”

  “今年是有些古怪,都这时节了……”往右侧一瞥。

  侍案女使上前,递上一方雪白的帛帕:“蹇师还是擦擦罢。”

  蹇师道谢之后接过,汗却是越擦越多。

  他已顾不得,一双眼只跟着那根白玉一般的手指移动。玉指越往卷帛中心去,他的心也就提得越高。

  近了、近了……

  “嘶!”

  案后人蹙眉低呼一声,左手握住右手食指,被握住的指头顶端快速冒出一点殷红血珠。

  侍案女使见状,忙要叫医官来。

  被制止了:“小伤而已,无碍。”

  侍案女使将那卷帛拿起,细细查看一番,眉毛登时竖起,质问蹇师:“卷帛之中为何藏针?”

  蹇师垂首,惶恐道:“想为绣娘遗落。”

  案后之人点了点头:“此针细如毫毛,的确不易发现。”

  而后又继续往下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蹇师汗出如浆,那方帛帕已是湿透。

  侍案女使忽而出声:“蹇师在等什么?”

  “在等……”蹇师下意识出口。

  对上侍女略显奇怪的视线,打了个冷噤,连忙改口道:“下民在等女君看完。女君如有不解之处,下民可代为解惑。”

  侍案女使看了聚精会神的女君一眼,又看向蹇师:“怕是来不及了呢,这差事还是由别人代劳罢!反正逐鹿城中的译语人又不止一个。”

  蹇师强作镇定:“这、这是何意?”

  侍案女使嬉笑道:“你难道不是在等毒发?”

  蹇师面色豁变。

  先是一白,待站起身,又变得青黑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血线自眼鼻口耳处流出,他紧紧捂住心口位置,踉跄着往前迈出一步,随即便仆倒在地。

  余光中,那道紫色的身影绕案行来。

  透窗的微光披拂在她身上,有一瞬间,垂目而视的她就像是那佛寺里低眉的菩萨。

  “你,”蹇师费力抬起手臂,指着她,“妖——妃!”

  被称为妖妃的姜佛桑十分平静,“倘若你的家人无辜,我会酌情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蹇师如实在放心不下,黄泉路上可慢行。”

  蹇师嘴唇开合,却已说不出整话。

  血汩汩涌出,双目圆瞪、浸满不甘,那只高举的手终是重重砸在了地衣上。

  姜佛桑蹲下身,替他将眼阖上,轻声说了一句异语。

  是前不久刚跟他学的蕃语,为“安息”之意。

第539章 两两相望

  “不好!不好了!!”

  仆役跌跌撞撞跑进院,边跑边颤声疾呼:“虎豹骑、虎豹骑来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虎豹骑?

  国君的侍卫队,只听命于国君一人。

  可国君目下并不在逐鹿城中,怎……

  是了!虎豹骑除了直接向国君负责,还听从琦瑛妃调遣指挥。

  他们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宗室贵臣……

  蹇昉想起近来为琦瑛妃授课的父亲,面色大变。

  不等他有所反应,擐甲持戈的虎豹骑已将蹇府团团围住。内卫破门而人,如狼似虎、散向四周。

  未几,府中所有人都被驱赶到了中庭。

  先还是一片惊惶惨叫,白刃抵上脖颈,立即鸦默雀静。

  “统领,人都在这了。”

  包围圈开了一个口子,有人负手走近。

  身姿清瘦,眉目秀致,穿着虎豹骑统一的银灰铁甲。

  这种铁甲近似军中将士所着两当铠,却要轻便许多,一侧有披膊一侧无,下半身原本该有裙甲防护,他给撤了,想是嫌其累赘,也自觉用不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与旁人不同。

  别的内卫甲衣之下的里衬皆为深色,他的则是鲜绿。

  这种颜色莫说男子,搁在女子身上也很难压得住,他上身却是毫无违和,大抵是肤白貌秀的缘故。

  蹇昉见来者并非凶神恶煞之辈,手中也无刀兵,定了定神,道:“不知——”

  弱冠之年的长子却在一旁激动叫嚣:“妖妃把我祖公如何了?!我祖公是不是被你们给害了?你们这群鹰犬!最可恨是那妖妃,她亦不得好死!她——”

  蹇昉吓了一跳,待要去捂长子的嘴,被他挣了开。再看那个统领,竟无恼色,嘴角隐约还提了一下。

  “勇气可嘉。”声音不粗也不细。

  话落,转身。

  以为他要离开,提着的心才要放下,就听到噌地一声。

  转过身去的统领顺手拔出了手下的佩刀,而后一个旋身,刀锋无情划过——

  咒骂声戛然而止。

  蹇昉眼睁睁看着长子的喉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溅而出……

  “啊!啊!!!”

  蹇昉失语,他的妻子扑倒在地,抱住抽搐中的长子的身体哭断了肝肠。

  余者皆抱头瑟瑟。

  “抓紧点,天黑之前我要知道结果。”统领将刀抛还给手下,瞥了蹇昉一眼,“就从他开始。动静别太大,吵到左邻就不好了。”

  -

  宦者将尸体拖走,并快速更换了新的地衣。

  菖蒲进来时,重环正拈着那根事先被换掉的毒针嘀咕:“见血毒发,又哪里及我的厉害?不需见血,照样送你见阎王。”

  随即跃跃欲试道:“女君,搜查拷问的话,神欢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是还有女眷?也不方便。婢子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姜佛桑重新坐于案后,提笔默写今日所学。

  她未发一言,但重环知道她是准了,高兴地领命而去。

  门口与菖蒲撞上。

  菖蒲迟疑了一下,道:“你那些毒别乱使,万一伤及无辜……”

  重环仍是嬉笑:“也不是每样毒都能要人命的。菖蒲姐姐只需伺候好女君,这种脏活累活自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