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猛地回过神来,一手揪住衣领,将他推开了些。
“今晚,今晚不行。”她细细喘息着。
萧元度悬在她上方,浑身的肌肉紧绷、僵硬。
夜夜同寝,他当然知道姜女并非是不方便。
没有不适,也没有不便,那为什么不行。
沉了沉眼,他哑声问:“什么时候?”
姜佛桑心里一片纷乱。
她知道,萧元度应当不会介意,他连她脸上的伤都不曾介意。
可……
正僵持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未几,菖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女君,王驾回宫,国君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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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王宫位于逐鹿城北部居中,承自大越,历经数百年风雨,经无数次翻修扩建,共有别殿、亭、观之类百余所,无不高大巍峨、辉煌壮丽。
主宫城分为外廷和后宫两部分。先是举行朝会大典的正殿紫极殿。
紫极殿有东西两堂,国君听政决策、宴飨群臣等皆在此处,是整个宫城乃至整个大成的中枢。
紫极殿后方的赤乌殿是国君处理政事之所,也是日常起居之地。再往后就是后宫所在了。
密密麻麻的宫室群中有两座殿宇格外突出,一是琦瑛妃所居的昭明宫,一是婀媃妃所居的芳乐宫。
这二宫一东一西坐落着,皆是重轩镂槛、金铺玉户,就连王后曾居的耀华宫都要逊色三分。
姜佛桑正往赤乌殿去,脑中闪现着离开竹楼时萧元度因隐忍和愤怒而赤红的双目,有些微分神。
“见过琦瑛妃。”
姜佛桑闻声,抬眼看去。
迎面而来的人是蒲荐,蒲氏二公子。
史殷奇登位后,把陪他一起吃喝玩乐的那几个顽劣子弟皆封了校尉,以蒲荐为首。这次出巡几人皆伴随在侧。
蒲荐行礼后直起身,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女人,不知她究竟何方神圣,又生得何等模样。
想来应是绝色,至少不输妖娆多姿的婀媃妃,不然以国君喜新厌旧的程度,早不知被遗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还能与婀媃妃平分秋色?
婀媃妃常能见到,琦瑛妃的真容却是从未见过,她显少出现在人前,露面也一直戴着纱巾,无比得神秘。
正因如此,愈发勾得人心痒。
国君虽常赏赐后宫美人给他们几个,他们若有看上的也可开口讨要,然这二妃却是国君心头好,除非活腻了才敢打她俩的主意。
所以再是心痒好奇,搁平日也就是心里想想。
今日不知怎地,许是方才陪国君饮了酒的缘故,酒壮人胆,看人也格外不同。
只觉她那双能勾魂的眼睛不似往日清冷,水波盈盈的,眼尾微微晕红,冷不丁对上,不禁好一阵心神荡漾……
姜佛桑不知他想了这些,拾阶而上,就要入殿。
蒲荐非但没有避让,错身而过之际还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姜佛桑止步,回转身,先是看了眼他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慢声道:“蒲校尉还有事?”
蒲荐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宫人以及内卫统领,意识到自己冒失了,缓缓松了手。
下阶,弯腰,替她整了整袍服的后摆:“琦瑛妃慢行。”
菖蒲见状皱眉,神欢倒是如常,只那双眼睛如在看一个死人。
姜佛桑垂眸片刻,复又抬起,声音却是轻柔许多,轻柔中带着愉悦:“有劳蒲校尉。”
蒲荐怔愣在原地。
刚刚,琦瑛妃是对他……笑了?
回过神,除了侍立在廊下的宫人,已不见芳踪。
他低头,嗅了嗅,唯有满手余香。
第554章 遗憾至今
赤乌殿周回七十二柱,殿基高九尺有余,门窗以金银为饰,椽梁皆以沉香木制,并以金兽头装饰椽端。
除了居中主殿,亦有东西二堂,止规模略小于前头的紫极殿。
国君日常起居常在东堂,姜佛桑径直入内。
殿内静悄悄,不闻一声,只看到悬挂的五色珠帘迎风摆动,并不见国君身影。
往内走了几步,忽而腰间一紧——
有人自后方蹑步接近,趁她不备,揽住她的腰抱起旋转起来,直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爱妃,有没有想孤?!”
姜佛桑定了定神,拂开眼前珠帘,看着面前的青年国君。
天庭饱满、眉骨突出、鼻梁有节,称不上有多俊美,五官却也周正。
单论外表,怎么也跟昏庸残暴联系不上。
只有从那双细长而浑浊的眼睛里能看出长期为酒色财气所侵袭,微高的颧骨也显示出他并没有很好的脾性。
“大王怎么连夜回来了?”上扬的眼尾带出星点笑意,“王内官送了消息来,说是明日才能到,我已吩咐下去,明日让文武官员恭候于郊,亲迎大王回城。”
史殷奇摆了摆手,道:“没甚意思。”
走时结驷连骑、百官亲送,排场要多铺张有多铺张,要多阔绰有多阔绰。
不过这股兴致早在漫长的旅途中给耗光了。
“乏累、无趣,一刻也不想在外多待,倒是格外想念爱妃你,等不到明日,连夜回王城,想给你个惊喜。”
姜佛桑弯了弯唇:“确很惊喜。”
史殷奇亦笑,而后想起什么,牵起她就朝殿外走去,“还有更大的惊喜!”
两人很快到了昭明宫。
若论靡丽纷华,后宫中当数芳乐宫。
窗户、壁带、悬楣、栏杆等均用檀木制成,饰以黄金、玉石,间以珍珠、翡翠,宫院四围又垂金铃万余枚,每当微风吹来,香飘数里,风铃清脆。
史殷奇本欲把芳乐宫赐给姜佛桑,怎内婀媃妃一眼看上了,缠闹不休,最终归了她。
昭明宫却也不输多少,宫院内堆石成山、引水为池,并杂种奇花异草,丁香末以涂壁,胡桃油以涂瓦,内里锦幔珠帘、宝床宝帐,亦是穷极绮丽。
宫人早已侯立廊下,宫室内灯烛荧煌,一片彻亮。
“大王?”姜佛桑不解询问。
“看孤为你带了什么。”
一个个朱漆大箱从宫门一直排到寝殿,箱子是敞开的,所装之物一览无余。
璧玉、真珠、红马脑,各色宝石,杂色琥珀,还有各类金银器皿……珍玩之物、服玩之属,无不瑰奇精美。
目光收回,姜佛桑诚恳谢恩:“难为大王百忙之中竟还记得我。”
“那是自然,孤总是想着你的,无时无刻。只恨你未能随孤出巡。”
史殷奇抬手挥退宫侍,寝殿内只剩下二人。
“怨不怨孤?”他问。
因营建新宫之事惹得民怒官怨,朝野内外乌烟瘴气,眼见就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姜佛桑只好出面劝阻。
史殷奇最恨旁人忤逆他,便是正得他宠爱的妃嫔美人,但有一言不合心意,也是或砍或杀从不手软。
但是姜佛桑……
不能杖责、不能下狱,怒气到底难消,将她狠狠斥责了一通,令她居宫思过。
经此一闹,他对于督造宫殿的兴致骤减,逐鹿城也待腻了,进入八月便声势浩荡地开始了巡游。
带上达奚柔,除了达奚柔知情识趣最体人意,也有与姜佛桑置气的意思。
当然,亦是对她的警告。
“我屡屡忤逆大王,大王不怪罪已是宽宏,哪里还敢有怨?”
史殷奇满意了,话锋一转:“你近来常宿南柯小筑?”
姜佛桑颔首。
史殷奇满意更甚,却故意问:“为何不宿宫城?”
姜佛桑垂眸,不语。
史殷奇一脸了然。
他走之后,宫城寂寥,她宁可去南柯小筑,那里毕竟是他们初遇之地……
“知爱妃也想着孤,孤甚感欣慰。这几个月辛苦你了,累坏了罢?”
“能为大王分忧荣幸之至,何敢言累?毕竟我能为大王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为我做的何止这些。”史殷奇说着话,鼻子突然耸了一下,俯身凑近,“饮酒了?”
因为他也饮了酒,是以方才未曾察觉,这会儿才注意到。
将她拉到近前又闻了闻:“龙潭清?”
呼吸夹杂着酒气喷拂在耳畔,姜佛桑背脊微不可查地绷紧。
语气镇定如常:“想到大王将还宫城,喜不自胜,略饮了几杯。”
“早知如此孤就不要蒲荐作陪,该等你回来,咱们同饮岂不美?现下也不晚,让人送酒来,咱们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