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菖蒲皱眉。
似霓直接变了脸色,她分明是在影射女君!
籁音夫人得意一笑,昂起头,正对上一双冷涔涔的眼。
就是之前让她从头凉到脚底心的那种眼神。
姜佛桑没有丝毫气怒,一如既往的平静:“既喜欢,就穿着它上路罢。”
话落,轻抬手,把那袍服掷到了籁音夫人怀中。
籁音夫人大喜,又不可置信。这可是朝霞吉贝啊!就这样赐给她了?
搭在左臂上,抚了又抚,生怕弄坏了。
正待确认,两个宦者朝她走来,一左一右架起她。
籁音夫人一头雾水:“大胆!你们做甚?!”
“自然是送夫人你上路。”
籁音夫人低头,看了看那上服,又看了眼琦瑛妃。
终于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索命!
“不、不!我是大王宠姬!你们不能——我要见大王!我要……”
没有人搭理她,任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被那两个宦者硬拖进了旁边的空房。
姜佛桑望着西天残红。
良媪生前一再劝慰她学着放下、学着原谅。
她知道,良媪是不想她活在恨里、余生自苦,也不想她招人记恨、多树仇敌。
可,她走到如今多难啊,每进一步都很难。怎么能退,又凭什么放下。
至于原谅……
耳边充斥着咒骂声、哭喊声、告饶声、求救声。
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响,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凤目微眯,眼中坚毅陡然加深。
“让他们恨去吧,我一个都不原谅。”
第574章 明灯灭了
“死了?”达奚柔自软榻上坐起。
“是,”宫令蔓菁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被活活勒死的,就在昭明宫。”
乳母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奴,籁音夫人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死。
即便真恨她欲死,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如此处置,可一点不像琦瑛妃的手段。
是悲恸之下失了方寸,还是当真猖狂如斯?
达奚柔抻了个懒腰:“不长眼睛,也不长脑子,能活到今日都是她的造化。”
蔓菁想起籁音夫人近日所为,点了点头,同情的心思淡了些。
这一批新人中,只有籁音夫人和珠荧夫人拔尖。珠荧夫人深居简出,又总是抱恙,风头远不及籁音夫人。
籁音夫人仗着国君宠爱,便有些不知自己斤两了,私底下打探两宫的事不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芳乐宫攀起了亲。
说什么她听闻婀媃妃有个阿姊善歌,正巧她也善歌,两人长得也有几分像……
婀媃妃能有好脸色给她才怪。
吃了几回闭门羹之后,她又同人编排起婀媃妃,说婀媃妃是嫉妒她美貌才不愿见她。
那时蔓菁就知道,籁音夫人在这宫城之中决走不长。
正如婀媃妃所言,有目似盲,又不肯多动脑筋,空有美貌又有何用?
犀游夜宴给她长了教训,回来后倒是老实了几日。没成想,她不招惹芳乐宫,改去招惹昭明宫了。
也是个天真的,不想想,婀媃妃不好惹,琦瑛妃就是好惹的?
连婀媃妃都鲜少能在那边讨到便宜。
国君虽说来芳乐宫最勤,对昭明宫那位却又是另眼相看,再有了挡兽之举,更与别个不同了。
近来因为重立王后之事,婀媃妃与大王置了好几天的气,大王也没来哄,可见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想到这,蔓菁不由一喜:“这个关口,琦瑛妃这样,就不怕——”
再是对她另眼相看,她这样堂而皇之处死了国君正宠爱的姬妾,国君岂能不恼?
盛怒之下会如何处罚琦瑛妃呢?
是仅斥责几句,还是像上回那般闭宫思过,亦或者干脆……
王后之位是不能指望了罢?
达奚柔却没她这么乐观:“大王最恨人忤逆他的意思不假,但他可有说过他宠爱的美人不能杀?他自己还不是想杀便杀。这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美人。”
话音才落,去清凉园打探的宫侍回来了,果如达奚柔所料。
消息传到清凉园时,众美人噤若寒蝉,都等着看国君反应。
孰料国君听完只道了句“可惜了”,而后便左拥右抱,召众美继续嬉乐。
当时那些美人的神情就同蔓菁一样,脸是僵的,笑也是僵的。
看国君这阵子对籁音夫人爱不释手的样子,以为有多重视。
现在籁音夫人死了,就似是一片落叶、一阵风,轻飘飘就过去了,无人在意。
又或者,只是因为动手的是琦瑛妃?
众人一时不知该为国君的薄情而寒凉,还是为琦瑛妃的威势而战栗。
达奚柔听罢,笑得前仰后合:“确是可惜了,可惜了一把好嗓子。”
倚回软枕上,有宫女将剥好的果肉递到她唇边。
檀口微张,吞下果肉,哼道:“她那算是什么好嗓子,不敌我阿姊之万一。”
阿姊的歌声婉转动听,非但能醉人,还能引来鸟雀,岂是籁音夫人那俗媚聒噪的声音可比?
说着拿过手鼓继续把玩。
这手鼓甚是小巧,鼓框为木制,单面蒙皮,另一面铺满了斑斓的花纹。
就是略微老旧了,蒙皮的那面还有些暗红的污渍在上头。蔓菁提出找人清洗,婀媃妃却不让。
达奚柔翻来覆去看了会儿,左手持鼓,右手击奏,摇动鼓身,立时发出急速而美妙的震音,内里的小钹同时作响,音色清脆、明亮。
达奚柔闭上眼,侧耳倾听着,低低吟唱着。
兴致上来,赤脚下榻,迎着透窗的余晖载歌载舞。
-
宫人死后有集中埋葬之地,良媪早已不是奴身,姜佛桑也不会让她与宫人同葬孤山。
从宫城出葬不合规矩,也不适宜大办,装殓后便由良烁迎回了府邸。
姜佛桑最后送了良媪一程,一直送到良府门口。
当晚也没有回宫城,去了南柯小筑。未去宝鸭池,直入那座破败小院。
还未踏入院门就听到熟悉的捣药声,辜百药早一步就被送回来了。
姜佛桑从他门前经过,没有停留,进了主室。
一片漆黑中窜起一簇火苗。
油灯点燃之后,那光亮瞬间扩大,把姜佛桑包围了起来。
姜佛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气,她仍觉自己置身黑暗之中。
仰头,望着墙上悬挂的画像。
萧元度一直想知道她来南州的原因,原因其实就在这面墙上。
她是为一个人而来,结果却扑了空。
到处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五仁、程璞……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这个人。
就连辜郎中,也不记得有这个人了。
可是怎么会呢?
上一世她遇见的、听闻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这一世都存在着,或者存在过。
怎就缺少了先生?
她不信。
从大成边邑,一直到大成国都,甚至这个小院都还在。
独独不见了那个人。
她只是提早了几年踏上南州,没道理的。
哪怕是出了意外,死了呢?不该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就连史殷奇都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般可憎的一个人,彼时彼刻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姜佛桑仿佛一个穷途之客,状若疯癫地抓紧他,甚至是哀求他,迫切想从他那里得到救赎,只需只言片语便好。
然而——
“五仁?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