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到底不想勉强她,“你若是——”
刚想回头,声音便被吞下。
似一片云停在了他唇上,香甜温软……
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毕竟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
肩背那片伤不似脸上那道,创面颇广且深可见骨,中途又感染过,辜百药亦不敢保证能恢复如初。
谁不希望在爱人心中永远都是最完美的?姜佛桑自认已将这些看淡,到头来亦不能免俗。
此前拖延也是想再等等看,哪怕碍眼的疤痕去不了,至少也可淡一下……
而今她已然想通。
再者,阔别四年之久,终于又能佳节共度,正常夫妻该恨不得日日同欢好,又何忍见萧元度苦苦煎熬。
何况她心里也不是不想与他亲近……
上天入地找不到她、梦里梦外都在寻她,渴盼了近两千个日夜,想她都要想疯了,一朝遂愿,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两人如胶投漆,全不知今夕何夕。
鸳鸯合和本乃天经地义之事,它该是自然的、美好的,如蛛结网、如蜂酿蜜。
他们包裹在这张网里,浑然忘我,不受外间风雨所侵袭。可那蜜里又为何带了苦涩?是想起了这一路走来的诸般艰辛、四年前的黯然别离,还是后来的天涯零落?
当一声声阿娪穿云破雾钻进耳里时,晶莹的泪珠自眼角纷纷滚落。
萧元度捏起她的下巴,柔情地替她沾掉……
山中岁月静,浮日太古长。
将一切喧嚣嘈杂都屏绝在外,世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
积存于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萧元度像是要把四年间的遗憾一次补齐,没日没夜,不分场合,索要完完整整的她;她便也依从他,给他完完整整的自己。
当然,偶尔还是要分神顾念一下旁人。
譬如正在逐鹿城中养伤的扶凤炽,以及满腹怨念的休屠。
萧元度极怒之下出的手,可想而知伤不会轻。姜佛桑一面安排医令给扶凤炽医治,一面还要找说辞搪塞史殷奇。
关于那晚的事,她也与萧元度作了解释。
扶凤炽偷跑回来后一直躲在逐鹿城中不现身,姜佛桑一早就收到消息,故意歇宿南柯小筑,料定他会夜潜。既然强行扭送行不通,干脆跟他把话说清……
包括萧元度破门而入时看到的那一幕也都说了。
至于萧元度怎么想,信或不信……
回想那晚,萧元度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与姜女雨中不欢而散之后,有一瞬间的确萌生过退意,但也仅止是瞬间。
他其实并没有真得打算离开南州。
就只是……没有整理好混乱的心境,也没有准备好面对全新的姜女。
不想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僵,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所以才想要暂时离开一下。
再有,踏上南州之后急着赶路,他嫌休屠磨蹭,便先行一步,沿路留有记号,休屠寻着记号自会追来。
便是看不见记号,靠嘴打听也该走到逐鹿城了,结果迟迟不见踪影,萧元度就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去迎一迎。
不离开逐鹿城恐怕还无法知道此前那一瞬间的想法究竟有多可笑。
离姜女愈远,非但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愈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离不开姜女。
才几天而已,什么整理、什么考虑,全忘到了九霄云外,心心念念都是快点赶回她身边。
等披星戴月再回到南柯小筑,姜女身边却多了一个人,而且是那样暧昧场景。
怒火让萧元度险些丧失理智,极力克制才没取了那人性命。
虽然事后姜女也作了解释,但萧元度总忍不住想:若果他晚到一步,或者那晚他没有出现,事态将会如何发展……
当然,这些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找谁问罪?
他一言不发离开,连个交代也没有,姜女大抵以为他要回中州不会回头了,在此期间又失了乳母,内心寂寥伤痛可想而知。
而无论是酒后需人倾诉,还是需要人陪伴安抚,他皆不在。
有人恰巧出现,填补了那个位置,他又能说什么。
姜女常说人心幽微处禁不得细看,就像他决定娶何瑱那一刻的心思,何尝又经得住细琢磨?
那又何必求全责备、追问到底?
所幸他及时回来了,所幸她仍旧属于他。
同样的事他不会允许再发生,任何人也休想取代他亦或从他身边夺走姜女,这便够了。
他二人这边算是雨过天晴,休屠却是苦得没处说。
他倒是想说,菖蒲根本不搭理他!
这日终于见到被少夫人赶出书室的五公子,休屠上前把人堵住,满脸都写着怨念:“公子,属下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害我?”
萧元度早把自己干的好事给抛脑后去了,经提醒才想起来,“我还当是甚了不得的大事。”
休屠见他如此轻描淡写,愈发悲愤,质问道:“属下几时成的家?”
明明打算另娶的是五公子自己,他从头到尾心里只念着菖蒲一个!
“我也没说你成家。”
“那你为何要说属下拖家带口——”
“拖着黑獒带着狸牲,我说拖家带口又有何错?”
休屠被生生噎住。
带是五公子要带的,一路上饮食喂水他来照顾,五公子还嫌他慢、嫌他事多,半路把他们仨扔下自己先跑了不说,到了逐鹿城又在菖蒲面前给他上了顿眼药。
休屠欲哭无泪:“公子,你行行好,帮属下跟菖蒲解释一二。我的话她不肯听,认定我是在狡辩……”
还有一句他没敢吐口:公子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怎就见不得别人好?
不对,公子现在顶多算是云半开月半明,少夫人可还是大成的少妃呢!难怪见不得他好。
萧元度看他丧头耷脑的样就来气,虚踢了一脚。
休屠身形一闪,躲开了。
萧元度勾勾手指,又把人叫回来,大发慈悲给他支了两招。
休屠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全然忘了自家公子曾走过的弯路,有多少回还是全靠他从旁提醒。
一心只想着,五公子缺德是缺德了些,能把少夫人追回来也是很厉害的。便一板一眼照着他教的来。
结果两招使出去险些没把菖蒲往死里得罪。
其实慢说菖蒲误会,就连姜佛桑也以为休屠已在棘原成家。
跟萧元度再三确认了休屠既没成家立室、来南州也不是抛妻弃子后,狠拧了他一把。将两人叫到跟前,把话说开了,休屠这才算从苦水坑里爬出来。
第599章 已然认命
来云淙别业除了避人耳目以外,图得就是个清静。奈何人不消停,其它也是鸡飞狗跳。
黑将军与雪媚娘经过这些年已能平和相处,坏就坏在这别苑里还养了一只叫花纱的秦吉了。
秦吉了是南州本地珍禽,形似鹦鹉而色白,顶微黄,双眼泛金。不过其能效人言、能识人情,又慧于鹦鹉。
花纱是南雄州州牧所献,为上佳之品,灵慧至极,几疑成精。
黑将军与雪媚娘远道而来,一路上没少遭罪,还不太适应南州水土,直打蔫。
姜佛桑安排了人好生照养,结果花纱不知怎么注意到了,飞进它俩所居的院落,在它俩头顶盘旋不止,口中尽出挑衅之语……
黑将军已不复当初被雪媚娘挑衅时的狂躁,还算稳重。倒是一向高冷的雪媚娘不能忍了,窜墙爬树,到处捉拿花纱。
花纱自不可能老实被抓,每日都要和雪媚娘打上几个回合,黑将军从旁助阵。原本还略显冷清的别业瞬间热闹起来。
姜佛桑起先还担忧,盯了两天发现没一个省油的灯,便也就放了心,全当个乐子看了。
这日难得休战,姜佛桑便把雪媚娘抱在膝上逗玩。
当初离开北地本欲把雪媚娘一道带走的,后见雪媚娘已适应了大丰园的环境,与黑将军也成了很好的玩伴,便就迟疑了。
她与萧元度是不得不分离,何忍再让雪媚娘和黑将军离散?再者那时前路未知,也不想让它跟着自己颠沛……
万幸,雪媚娘还未把她忘干净。
止刚见面那会儿生疏了些,半盏茶不到就主动跳进她怀里,喵喵叫着,不时拿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脸颊。
兽犹如此,何况人呢?
“难为你记着把它们带来——”
萧元度正逗弄廊下一只绿衣红嘴的倒挂鸟。
听闻其日间好焚香藏之羽翼间,夜晚则张尾翼倒挂以放香,深感好奇。结果逗弄半天,发现这鸟傻呆呆的。
香不香傻不傻的且不论,反正是比那只聒噪的了哥瞧着顺眼。
不过他也就分了一点心神在这上头,其余心思全在姜女身上。
“我可不似——”想说我可不似你心狠,说撂下全都撂下。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也好雪媚娘也好,还有她在中州的亲人,姜女又何尝愿意抛舍?便是戏语,这话听了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遂改口道:“我这不是想着,若到了南州,找到你、你却不肯认我,也好让它俩搭个桥。”
姜佛桑笑笑:“它们未必有你面子大。”
萧元度闻言亦笑。
看了眼四周,又瞅了瞅西天将沉的日头,意马心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