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从萧元度这边看去,二人几乎贴到了一起,脉脉含情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收回视线,双目幽沉,“南边还没传消息过来?”
提到南边,必然是跟樊家女郎有关了。
休屠不晓得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潘家别业是联络点,约定每半月传书一回,他们现在外面,有没有消息他也无从得知。
就算有消息也没用,若还是“尚未寻到”四个字,那还不如没有,省得公子又大发雷霆。
见他不吭声,萧元度脸色愈沉:“一群饭桶,连个人都找不到!”
休屠硬着头皮,试探着问:“公子,有没有可能,樊家女郎压根没往南,而是来了北地……”
萧元度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她连漳江以北都未涉足过的,又何况是瀚水以北?
“找不到就继续往南,京陵左右也给我再翻上一遍。”
休屠忙应下,赔笑:“咱们出来已有月余,兴许这回等着公子的是喜讯。”
“最好如此!”
萧元度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近来却渐感心浮气躁,尤其在船上这段日子,每与姜女接触,想见到她的渴望就愈发迫切。
大抵是心有不平,又或是嫉妒?
没道理姜女这种人都能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他却要苦守个十年二十年。
“女君,五公子在等——”
话音未落,就见萧元度扬鞭很抽了马屁股一下,骏马撒蹄疾驰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春融愣了愣,她还以为五公子是在等女君,“怎么走了?”
陈缣娘和冯颢都没说话。
姜佛桑笑了笑:“先走也好。”省得看他阴不阴阳不阳的
说是这样说,到底怕他回去后趁机生事,遂命部曲们加快了脚程。
落梅庵内,菖蒲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念佛了。
女君走后她没一夜好睡。
事关重大,但凡露出半点风声去,女君的名声就彻底完了。谁会信她过瀚水只为寻织娘?只会认定她不安于室。
甚至更可怕的罪名都会安在女君头上……
菖蒲不敢深想,越想越怕。
更怕女君在外头有个好歹。
“神佛菩萨,千万保佑女君平安归来才好……”
正念念有词,突闻一声寒鸦叫。
菖蒲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匆忙举灯往后院去。
院门打开,看到立在槛外的身影,险些喜极而泣:“女君!你可算回来了!”
姜佛桑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好菖蒲,先别忙着哭,快给弄些吃食,我们几个可都饿着肚子呢。”
菖蒲往她身后看了眼,除了春融和冯颢,还有个瘦高的妇人。心道这应该就是那陈姓织娘了。
她胡乱抹了抹脸,连忙把人迎进内室:“女君先歇歇脚,婢子这就去准备。”
第120章 一般无二
“女君走的头半个月倒是还好,到了上月中旬,佟夫人先是差了两个人来探望女君,婢子都以女君虔心抄经礼佛为由将人给打发了。下旬开始,尤其是这几日,府里开始一趟趟来人,要接女君你回府。”
热腾腾的饭食下肚,人熨帖了不少,姜佛桑边由菖蒲伺候着洗漱边问:“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女君久不露面,佟夫人难免觉得蹊跷,这两回谴来的侍女执意要见了女君再走,好在有冯颢安排的那人顶着。婢子将佟夫人的侍女带去小佛堂,隔着一层纱幕,又只能窥见侧影,倒有八九分相像,并没露出甚么破绽。”
“落梅庵的庵主呢?”
“庵主闭关静修坐禅,两个小尼得了吩咐,也甚少往这边来。”
菖蒲灯下端详女君,见她似又瘦了,人也憔悴了不少,一肚子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假扮女君之人方才已随冯颢走了,春融和缣娘也在偏室歇下,女君也快快上榻歇息吧。”
姜佛桑点了点头,“我不在的这些天,多亏了你。”
“女君说得甚么话,这都是婢子应当的。”
姜佛桑笑了笑。
她确实累得厉害,躺下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回到落梅庵的第三日,佟夫人果然又派了人上山来催请。
这一次姜佛桑没再推辞,顺势随她们回了萧府。
回到萧府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见佟夫人。
“可算愿意回来了,不然主公再要怪罪,我真没处说理。”佟夫人话里有嗔责之意。
“儿妇越性而为,累得阿家跟着烦神,是儿妇的不是,请阿家责罚。”
“你忍心自罚,我又何忍罚你?”佟夫人略显无奈,“你也是,瞧着是个乖顺的,不想倔强起来竟不输五郎。虽有过失,闭门思过月余已足够,眼下已是腊月,是想留在山上过年不成?也不想想,哪有新妇过门头一年就羁留在外的道理。你若再不回来,我这阿家少不得舍下脸来,亲自走趟落梅庵去请你。”
姜佛桑连道儿妇岂敢。
佟夫人见她比之去时又清瘦了不少,尽管竭力隐忍,时不时还是会逸出几声轻咳,这才抛开前事不提,问她害了什么病。
姜佛桑道只是受了寒,非是大病。
佟夫人又问可曾请医吃药。
姜佛桑一一回应了。
佟夫人见她病成这样,不忍再责怪。
“你在落梅庵这许久,五郎可曾去过?”
姜佛桑摇了摇头,眼睫轻颤,似有失落之意。
“你也勿要伤怀。”佟氏宽慰道,“五郎与潘府九公子交好,潘岳十月底赴曲梁为其从外祖贺寿,五郎随他一道去的,两人在曲梁游猎甚欢……五郎若是还在棘原,知你这番诚心,必然舍不得让你受这许久的苦。”
姜佛桑勉强笑笑。
停了停,问:“阿家怎知夫主所在?”
佟夫人旁边的贾氏道:“自少夫人去了落梅庵,夫人辗转睡不着,便谴人去寻五公子,想让五公子去接少夫人。”
姜佛桑讶然看向佟夫人,目露感激:“不想阿家待儿妇如此……”
“都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打架不记仇,我也是盼着你们俩能早日合好。”说到这,佟夫人叹了口气,“我非五郎生母,自然也算不上你的亲阿家,但我待你们的心,跟待大郎三郎四郎他们夫妇是一般无二的。”
姜佛桑愈发垂了头:“儿妇有愧。”
“罢了,不提这个了。既回了府,就好好将养着,早日把身体养好,也好热热闹闹过个年。”
姜佛桑颔首应下,又疑惑道:“夫主到现在还未归?”
“主公昨日差人去了曲梁,想来也该回了。”
姜佛桑便没有再说什么。
从佟夫人处出来,本想去见萧琥,得知萧琥不在府上,便回了自己院子。
才坐下不久,卞氏就来了。
“你说说你,一言不发就去了落梅庵,我竟是毫不知情!有什么天大的事家里解决不了,何苦……”
卞氏想着她才从佟夫人处出来,软话硬话必定听了不少,自己又何必再来添堵,没得惹人烦厌。
遂就此打住,说起了别的:“我着人送去山上的那些吃用之物,可还合意?”
姜佛桑笑着点头:“有劳长嫂费心,正要去跟长嫂道谢呢。”
“跟我道什么谢?瞧瞧你这小脸,又瘦了一圈,想来山上日子也不是寻常人过的,以后且不可如此了。”顿了顿,叹,“本想亲去探望你的,又怕五叔……弟妇想来也清楚,五叔不喜府里人往落梅庵去。”
姜佛桑自罚去落梅庵,多少有些让人吃惊。
卞氏不清楚她对内情知道多少。
若是对内情一无所知,自己这话也算是给她提个醒,让她早思应对之法。五叔回来,这事毕竟瞒不过他去,只怕到时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姜佛桑面上看不出什么:“府里上下都赖长嫂操持,一刻也离不开长嫂。长嫂若再为了我奔波,倒是我的罪过了。”
卞氏点到即止,顺着话往下:“新年在即,府中确有许多事要备办,我忙得脚不沾地,而今可算是把弟妇给盼了回来,弟妇聪慧灵巧,好歹帮我一帮。”
姜佛桑闻言直摆手:“长嫂还是饶了我罢,我可不是那块材料。”
“还想瞒我不成?西市新开的三间铺子,尤其那百货铺,甚得各府女眷青睐,往常爱去东市买东买西的,如今都爱谴下人往西市去,每去必满载而归,必无空手的时候。弟妇把买卖做得如此红火,打理府上这些琐事想必也不在话下。”
姜佛桑就道:“长嫂火眼金睛,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去?本也没有相瞒的意思,我做的那几样买卖到底冷门了些,若事先宣扬开,只怕做不起来徒惹笑话。有现而今场面,也是下面人的功劳,长嫂看我可有往铺子里去过?”
“这话我是信的。你这一头钻进落梅庵,一个多月不问事,铺子若指着你,怕是……”卞氏边笑边摇头,话锋又一转,“生意你可以不问,家务事总不能再袖手。”
恰逢菖蒲端药进来,姜佛桑接过一气儿喝下,苦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她指了指空药碗:“我这药还未断,长嫂就忍心?”
卞氏这才意识到,姜佛桑如此清瘦并非只是因为山上生活清苦,而是因为抱病的缘故。
忙关切的问了细情,又嘱咐她好生养病,再不提帮忙打理庶务之事。
第121章 酸腔酸调
卞氏走后,菖蒲欲言又止。
“女君,”虽说她也不忍见女君拖着病体操劳,但,“卞夫人亲自开口相邀,女君何妨先应下?”
姜佛桑在榻上躺下,由着菖蒲给她盖上衾被。
“站河岸看看热闹也就罢了,非要搅进一团乱麻里有什么意思?做那出头椽子招人恨就更无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