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127章

作者:辰冰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尽管有了牢狱之灾, 但因为两人被关时间还不长,义军也没有作?威作?福虐待囚犯的嗜好?,他们看上去状态还不错。父子两人正凑在一起分一个馒头吃, 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

  谢知秋走进去, 在牢狱前站定,默不作?声地看向?两人。

  焦天龙觉察到上方投下的阴影, 嘴里咬着一口馒头抬起头来, 可笑他杀了那么?多别人家的小?孩, 在看到谢知秋带着一伙人过?来时,还是做出?了一个很像是父亲的姿态——下意识地将焦子豪护在身后。

  焦天龙警惕地问:“你过?来做什么??”

  谢知秋不言不语,目光先看焦天龙, 然后又落在焦子豪身上。

  半晌, 她问:“焦天龙,你还记不记得,你原本有个妾室, 叫作?良喜?”

  谢知秋心情有点微妙。

  焦天龙更是头脑一空,不太明白这知县明明已经占了上风,还跑来跟他说这些无关的话题做什么?。

  焦天龙迟疑地看着她。

  谢知秋见状, 不急不躁,只自?己讲了下去——

  “你们焦家在月县称霸已有三十年有余,这三十年里, 你们可谓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强抢过?民女的不止焦子豪, 还有你。这个良喜, 就?是二十几年前被你抢去的良家姑娘之一。”

  “她长得很漂亮, 但被你抓进焦家以?后一直郁郁寡欢,你不喜欢她总沉着一张脸对你, 所以?逐渐对她冷落。可是,她却被你传了脏病,也没有得到恰当的治疗,没过?几年,身体?虚弱兼心情抑郁而亡。”

  “但她当时院子里的小?丫鬟却与?她关系很好?,二人家境相似,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这个小?丫鬟一直在焦家干活到十年前,才因不小?心摔伤了腿,腿脚不灵便,被你们卖到别处。而且她的下家不错,已经放她嫁了人。”

  “而两年前,胡知县机缘巧合得知了焦家的地下买卖,开始暗中调查焦家。然后,他就?找到了这个人。”

  “你猜,胡知县从此人口中,知道了什么??”

  “……”

  焦天龙猜不到,但从谢知秋那诡异的表情里,他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谢知秋道:“良喜一直很恨你,她因为常年失眠,晚上会在焦家走动。

  “有一天晚上,她听到一个老仆人说,他的孙子和焦家刚出?生几天的小?少爷几乎同时降世,如果循规蹈矩,那主子永远是主子,仆人永远是仆人,他要趁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的孙子和焦家的少爷换过?来,让自?己的孩子尝尝当主子的滋味。”

  谢知秋缓缓道:“焦子豪是你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你还记不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你发现他小?腿上有块胎记,但后来又看,发现没了。当时,照顾的奶娘跟你说,那可能只是有污渍,后来洗掉了?”

  话音刚落,焦天龙面色大变,猛然看向?自?己背后的焦子豪。

  焦子豪手里还拿着个馒头,这时也懵了,如被点穴一样僵着。

  谢知秋不管他们二人的反应,只继续往下道——

  “那个时候,良喜已经知道焦家经常会有年纪特别小?的孩子,不过?她和大多数焦家的人一样,只当焦家从事人牙生意,难免会有这种买卖,没有多想。”

  “当时,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报复你。”

  “所以?,得知老仆人有这样的计划以?后,她决定也在其中插上一脚。”

  “她从你们暂放买卖用的孩子的房间里,挑了一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先换了焦家的少爷。自?己又专门等那个老仆人过?来,任由?老仆人从她手中换走了本要被买卖的孩子。”

  “事后,她还专门让丫鬟去确认那孩子的去向?,得知老仆人假冒焦家的人牙,将那小?孩卖给?了一个想要有人养老送终的老光棍,方才安心。”

  良喜并不知道被焦天龙卖掉的小?孩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谢知秋猜测,良喜之所以?会如此行事,一方面是因为她本人精神已经不太稳定,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认为这样能多救一个小?孩,还能让焦天龙这个卖了一辈子人的人,尝尝自?己卖掉自?己孩子的滋味。

  不过?,焦天龙显然是知道那些孩子真正去向?的,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独子也在其中,已经当场崩溃!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你是在骗我!”

  焦子豪显然也不能接受,大叫道:“你胡说八道!我和我爹长得这么?像!张嘴就?来啊你!”

  说实话,焦天龙和焦子豪两人都纵欲过?度,因此面色不佳,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父子相。

  然而谢知秋面色不动,对他们的反应全不在意。

  “我也怀疑过?胡知县手记的真实性。”

  她说。

  “不过?,那个被卖掉的孩子的经历,我听着与?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好?像有些相像,所以?就?确认了一番。”

  说着,谢知秋招招手,示意石烈到她身边来。

  然后,她让石烈将自?己袖子撩到肩膀,露出?上臂。

  谢知秋道:“胡知县的手记中说,他还调查到,你们当年会在要卖的孩子身上烙个标记,我是没有见过?,但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这个形状?”

  石烈其实长到这么?大,早就?不关心自?己的身世了,没想到还会和焦家扯上一点关系,听谢知秋说完因果,心情未免也有点复杂。

  身世有印记的孩子,正常来说,是不应该流落在外的。

  焦天龙看到这个印,不必多说,已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当场抱头惨叫,一双小?小?的三角眼居然能渗出?眼泪来。

  谢知秋继续落井下石:“为恶者?,难免为人所恨。你以?为你富贵滔天,掌控全局,实则人人都看不过?你。他们明面上斗不过?你,所以?不敢反抗,但私底下却不会事事如你所愿。

  “胡知县当初是人人称道的好?官,由?他去调查,倒是知道了不少东西。

  “你觉得良喜为何?能够轻而易举地支开奶娘和侍女,换走你焦家的少爷?若是家中奴婢真想认真照顾你的孩子,会如此行事?

  “小?孩子刚出?生几天是长得相像,但是成天抱孩子的奶娘丫鬟,甚至是孩子的母亲,是当真没有发现异状,还是怕你责罚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瞒,亦或是同样恨你,根本不想看见这个孩子?

  “为什么?你那么?多妻妾,这么?多年却就?只有焦子豪一个小?孩,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平时吃的饭、喝的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牢狱之中,哀嚎声响亮。

  不久,焦天龙不知怎么?想的,竟忽然甩了焦子豪一巴掌,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焦子豪先是被打蒙了,然后也嚎叫一声,反手去打焦天龙。他年纪轻,力气更大,很快博得上风。

  父子二人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已经纠缠不清。

  谢知秋冷眼看了片刻,没有做声,只请充当狱卒的义军代为处理,便退出?了监牢。

  *

  待离开监牢,石烈对谢知秋一拱手,道:“多谢大人救了我和我妹妹,还让我们一家团聚。”

  谢知秋淡淡应道:“不必。”

  谢知秋掌管月县后,姑且就?先将徐老汉放了出?来。监狱里现在关押了不少焦家的人还有原本衙门的衙役,正好?需要腾点地方。

  徐老汉这段日子受了些折磨,腰腿都更加不好?了,但万幸他底子不错,没有性命之忧。雨娘与?石烈感激谢知秋的恩情,一边照顾老父亲,一边经常来衙门帮忙,与?义军混得很熟。

  石烈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印记,说:“想不到我能活到今日,还有这样的曲折。原先我一直讨厌焦家人,不过?这样看来,当初救我的那位恩人,我应该向?她道谢。”

  言罢,他又再次对谢知秋拱手行礼:“说起来,这也多亏大人明察秋毫,才能让焦家父子这么?没良心的人悔恨至此。”

  然而,他这么?说,谢知秋却摇了摇头。

  “在这件事上,我没做什么?。”

  这是实话,谢知秋才来月县没多久,像焦家这么?深的水,她还既没有根基,也没有时间去探究。

  这一部?分真相,是胡知县挖出?来的。

  在谢知秋看来,这些内容很有必要告诉焦家父子,这是让枉死的胡知县,能亲自?完成对凶手的复仇。

  以?恶生恶,这焦家父子,也算自?作?自?受。

  *

  “走啊,快去看!焦家父子要死了!”

  数日后,谢知秋正式升堂审理焦家父子一案,其罪名以?谋害朝廷命官为主,再兼以?勾结吏官、强抢民女等罪,数罪并罚,又有媚儿这样的人证和龙凤楼搜刮出?的大量物证,死罪是绝对跑不掉的。

  焦家父子受审那天,全县的百姓都跑来观看。

  然后,他们就?看到异常奇异的一幕——

  向?来一个鼻孔出?气的焦家父子竟然一直扭打在一起,甚至互相辱骂——

  “你这贱崽子,要不是为了养你这个破烂玩意,老子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无法洗手,还越陷越深!整件事情还都是你养的女人捅出?去的,要不是你这么?事多,事情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你还叫,我还叫呢!我本来可能老老实实长大什么?事都没有,要不是你教我干那些肮脏勾当,我怎么?会现在要陪你去死!”

  “混账,还不是你说要子承父业——”

  在这样的混乱中,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年纪轻轻、一派镇定,有条不紊地主持秩序,将罪责证据一样一样抛出?,很快尘埃落定。

  百姓们对焦家积怨已久,见他们父子这般狼狈,纷纷在衙门外欢呼叫好?,甚至有人感恩戴德地磕起头来。

  谢知秋一拍惊堂木,算是对焦家父子有了定论。

  不过?,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在堂前安静地跪着,并未起身,等着知县下判决。

  那就?是媚儿。

  ——妻告夫,虽属实,仍须徒刑二年。

  这条《刑统》的规定,始终悬在她额前,如同未落下的斩首刀。

  媚儿是在独自?研究如何?才能扳倒焦家时,得知方朝还有这种法律的。

  不难想象,制定此条的官老爷们定下这条规则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妻子,也怕的是自?己的妻子跑去衙门告他们。

  枕边人知道这么?多秘密,而盲婚哑嫁娶回?家的人,本来也没有感情基础,他们对妻子也未必有多好?,如果不掌握一些威吓的手段,怎么?敢确保自?己的安全?又怎么?能肆无忌惮地在家里作?威作?福呢?

  焦子豪敢将这么?大的秘密都透露给?媚儿知道,大约也是有十足的自?信拿捏这些没有背景的姑娘,更料定对方没有胆子冒着失去依仗、自?己也要坐牢的风险来与?他同归于尽。

  历此一役,媚儿也不想当初那么?天真了,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势必要承担后果。

  萧知县是个好?官,但是再怎么?好?的官,又怎么?可能真正站在她的立场上,明白这一条条例压在头上意味着什么?呢?

  最多也就?是称赞她勇气可嘉,然后在监狱里对她好?点罢了。

  媚儿闭上眼睛,等待宣判。

  但是,等了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拍惊堂木的声音。

  那“萧知县”反而在斟酌之后,从堂上走下来。

  媚儿奇怪地睁开眼,然后,就?见“萧知县”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朝她指来——

  媚儿有点害怕,下意识地躲闪,但下一刻,就?见那匕首探到她颈后,媚儿的脖子一凉,忽然觉得整个脑袋都轻了起来。

  原来是多年长发被断,青丝落在地上。

  谢知秋道:“女子告夫,按律本当判两年徒刑。不过?本官念你心怀正义,且焦家妻妾,不少并非自?愿嫁入焦家,认为按律施刑,未免过?重。

  “东汉末年,曹阿瞒曾有割发代首之典故,想来以?这一头青丝,代这两年徒刑,应当足够了。”

  媚儿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