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武三思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拱手垂肩退出内殿。
太平从殿外走进来, 俩人正好走对面,武三思见了太平,笑容堆满脸,殷勤向太平道, “二娘过来了?姑母念叨你好久了。”
太平素日不喜武三思,觉得他太过谄媚, 但今日听了铜镜的那些事,又被婉儿一针见血开导,她对武三思已不像过去那般抗拒, 见武三思向自己行礼, 便微颔首还礼。
千娇万宠的小公主甚少对自己有好脸色, 武三思有些意外,圆滑如他,眸光微转,不着痕迹向太平卖了一个好,手一指殿内,压低声音向太平道,“我受姑母之命,要将张宗昌带到宫中伺候。”
太平眼皮微抬。
——阿娘果然还是要张宗昌。
意料之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阿娘要的是绝对的权势,绝对的生杀予夺。
天幕将张宗昌做的孽广而告之,她正好借张宗昌的存在昭告天下——
她才是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她的一言一行决定着九州大地的命运,而非天幕神迹。
天幕预警又如何?
她说张宗昌是忠臣好人,张宗昌便是忠臣好人。
——纵然是天幕,也不得越过她半分。
这便是藐视天下的圣人威仪。
她与阿娘,的确是差很远。
但她会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阿娘的脚步。
太平抿了下唇,温和向武三思笑了笑,“多谢表兄告知,我知晓了。”
往日她最看不上的人,此时成了她需要拉拢的对象。
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便不能受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影响。
——没有讨厌不讨厌,只有有用与否。
阿娘最后立三兄为太子,是因为三兄与武家联姻,三兄登基,武家才不会被清算。
——三兄能做到的事情,她为什么做不到?
太平对武三思颇为温和。
一句表兄与道谢,武三思受宠若惊。
以前太平别说向他道谢了,连好脸色都不曾给过他,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双眼睛不再长在头顶上,终于能看到踩在地上的他,甚至还唤他一声表兄,向他道上一声谢?
——今日的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不敢承谢。”
武三思看了一眼太平,忙不迭道。
“也对,自家兄妹,倒也不需道谢。”
太平笑笑道,“表兄既卖我这个好儿,我便再告诉表兄一件事。”
武三思越发奇怪。
——今日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太平公主吗?
武三思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对太平越发恭敬,“二娘请讲。”
“说出来不怕表兄笑话,张昌宗此人曾向我自荐枕席。”
太平莞尔一笑,“可惜我那会儿年龄小,不曾理会他,而今想来,倒是我不知风月了。”
“二娘与驸马感情甚笃,眼里自然瞧不见别人。”
武三思付之一笑,“他去寻二娘,倒是寻错了人。”
不仅寻错了人,且毫无政治敏感,太平虽得宠爱,但从不沾染权势,只在府上与驸马同乐,鲜少过问政事。
纵然他能入得了太平的眼,只怕也难以平步青云。
——绣花枕头,不足为惧。
但当这样的绣花枕头有了圣人做靠山,那便不是绣花枕头,而是会无差别攻击人的一柄利剑。
——李重润与武延基的下场便是最好的例子。
“但现在有天幕预警,他便是一步登天。”
武三思半真半假叹了一声,四下无人,他压低声音向太平耳语,“只怕未来你我皆要受他的钳制。”
太平眼皮微抬。
——这是要与她结盟。
也对。
武三思虽看上去权势滔天,可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虽是阿娘的侄子,但他的父亲与阿娘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他父亲的死是阿娘一手导致,但凡姨母家的表兄不那么放荡无用,武家的这些人绝无出头之日。
但现在的出头之日,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无论是朝臣,还是李氏宗室,他已全部得罪,唯一的生路便是依附阿娘,一条路走到黑。
可阿娘待他又如何?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棋子罢了,一旦他失去棋子的作用,其下场是粉身碎骨。
太平笑了笑,“表兄多心了。”
“表兄才是阿娘的肱骨之臣,纵然什么六郎五郎来了,也越不过表兄。”
“不过表兄既然想去寻他,我便给表兄指一条路。”
太平笑眯眯,“天幕既然预警,以他之钻营,想来会再去我府上自荐枕席。可惜天幕后面的话他不曾料到,此时多半已被我府上的长史扣下,表兄现在去我府上,兴许还能救他一救。”
“既如此,我这便去二娘府上救人。”
武三思越发意外。
——今日的太平与往日大不相同。
武三思不着痕迹以余光打量太平。
太平向身后心腹侍女使了个眼色,“你陪表兄走一遭。”
“六郎是阿娘喜欢的人,万不能让在咱们府上受了委屈。”
“多谢二娘。”
武三思连连道谢。
“自家兄妹,何必客气?”
太平不甚在意道,“表兄快去吧,莫耽误了救人。”
武三思这才离开。
但在转身之后,他又飞快回头,往正在往内殿走的太平身上瞧了一眼。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竟能在有生之年与太平说说笑笑?甚至让太平以自家兄妹来自称?
——这位不曾经历过任何磨难的娇生惯养小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太平走入内殿。
彼时薛绍尚未惨死,阿娘的残酷手段尚未在她身上施展,她与阿娘仍是极亲密的母女关系,她上前揽着阿娘的胳膊,笑眼弯弯向阿娘撒娇,“阿娘让我好等。”
“我有一件宝物想给阿娘看,可惜现在没有了。”
“什么宝物?”
武瞾懒挑眉。
“喏,现在在那。”
太平抬手指天幕,“最开始只在我的铜镜里出现,但当说起张宗昌时,便突然出现在天上了。”
“但阿娘不必担心,铜镜之前说的话我全让人给记了下来。”
太平抬手,心腹侍女递上自己记录的东西。
武瞾略扫一眼,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登基也好,谋逆也罢,甚至有那些人谋逆,那些人心怀鬼胎,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唯一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的这个好女儿。
“薛顗是薛绍的兄长。”
武瞾瞧了一眼太平,好意提醒。
“那又如何?”
太平道,“他帮助李冲招兵买马,那便是谋逆作乱,我身为阿娘的女儿,怎能包庇他?”
武瞾眸色有一瞬的玩味,“你不怕你的好表兄生气?”
“他有这样的兄长,难道不怕我生气?”
太平不屑道,“阿娘还没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便想置阿娘于死地,这样的兄长,我宁愿不要。”
武瞾眸间笑意更深,“谁说我不曾对他们做什么?”
“我,篡位登基了。”
她指尖轻点绢帛上的夺位登基建立武周,揶揄看向太平,“二娘,我篡夺李唐江山也没什么吗?”
太平呼吸陡然收紧。
【女皇又一次用他的铁腕手段向世人证明——不尊她者死。】
【于是太平公主又一次领教圣人手段,只是这一次死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的侄子侄女。】
天幕之上,太平神色漠然。
她与神色恍惚的韦后擦肩走过,谁也不曾主动说话。
【太平当时的心情,作为后世的我们不得而知。】
【但我们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此时的太平积极参与朝政,替女皇解决后顾之忧。】
天幕的景象再次发生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