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林白青第二天一早准时上门给楚春亭做针灸,老爷子没有着凉发烧的迹象,就证明保姆夜里没有动手脚,加上老人体质不错,恢复速度惊人。
楚三合又去倒卖古玩了,保姆倒是兢兢业业的守在旁边,帮忙扶人,递针。
治疗时楚春亭全程醒着,但他说不了话,只能如鱼肉般,任人宰割。
第二天亦是如此,直到第三天,林白青才碰上楚三合。
他今天把老人家桌子上摆的两只大花瓶都给抱走了,一间西屋被他搬的空空荡荡的,见林白青在看自己,他来挑刺了:“你治的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啊,我大伯这身体……”
不过揭开被子,楚三合愣住了,气血不通时皮肤表层容易溃烂且难愈合,但气血通了表层的皮外伤也会愈合的很快,所以两天时间,老人的褥疮消了大半,他生生改口:“还挺不错。”
“也只能是让老人舒服点,您快去卖东西吧。”林白青说。
楚三合抱着东西走了,保姆坐到林白青身边,打着哈欠看她开药箱,揉眼睛。
“石大妈很困吧,去隔壁睡会儿。”林白青说。
石大妈这几天坚持陪老人睡,老人半夜总踢被子,搞的她睡不好,困的不行,打个哈欠,还真去隔壁睡觉了,临走之前眯眯糊糊说:“对了,我知道你为啥面熟了,前几天楚老板扔掉了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
楚春亭忽而重重一咳,他相貌凶,咳起来跟狮吼似的,别看他躺床上动不了,但保姆特别怕他的眼神,也不敢多废话,赶忙溜走了。
上半身在针灸,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白青就帮这老爷子推拿大腿。
“灵……”楚春亭张嘴了,缓缓说。
“对,我不是保济堂的,我是灵丹堂的人。”林白青继续推拿,说。
就知道他早就能说话了,只是边上有人,不敢开口。
其实那张揉掉的照片并没有被扔掉,就在楚老爷子的枕头下,皱皱巴巴的,还在枕巾露了两只眼睛,而那两只眼睛,跟林白青的眼睛生的特别像。
他的恢复效果比林白青想象的还要好。
因为他甚至已经能说连字了:“……要……金针?”
林白青不由感慨,不愧是不动声色,能打压她师父一辈子的人物,这老爷子城府可真是够深的,这要普通人,在能说话的那一刻就开始吱哇乱叫,口水喷天的嗷嗷嗷了。
但楚春亭没有。
他一直隐忍着,不但骗过了楚三合,连贴身照顾的保姆都瞒的很好。
林白青依旧没停手,她是练过拳的,掌握力道方面不止用到分,还能到寸。
长期卧床,褥疮满身的人,那骨头的酸麻,皮肤的痛痒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而要让力直达经络,却又不伤及他脆弱的,满是褥疮的表皮,也只有顾明和林白青这样,熟于经络的练家子们,才能拿捏得好推拿的分寸。
所以楚老爷子是很舒服的,生理上表现为,他一直在飚眼泪。
“你想……要金针?”他又问。
“我想要……”林白青故意卖了个关子,一把捏的老爷子舒服的直打哆嗦,才一字一顿说:“让,您,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顾培:对象说下回再说,意思就是下回再接吻喽。
楚春亭:她说要让我站起来,能信吗?
作者:记得留言呀亲亲们。
第52章 打屁股
(这是,送给她了?)
“顾……明……走了。”楚春亭说的很费劲, 但目光灼灼。
林白青说:“就在您中风的那个时间,他走了。”
被他打压了半生的顾明,几乎死于他中风的同一时间。
老爷子说话费劲,也说不了太多, 但林白青看得出来, 他想知道细节。
遂又说:“是癌症, 治不了, 但走的很快, 没受过太多痛楚。”
楚春亭陡然一颓, 侧首看枕头下面, 有半张斑驳的黑白照片,露了一个女性的两只眼睛,那是一双瞧上去格外温柔的眼睛。
林白青善解人意的说:“您是想看枕头下面的照片吧, 要看的话我给您拿。”
结果楚春亭一下就生气了:“不……咳……不。”
“我知道您想看啥, 我给你拿。”林白青知道他是在看照片,试图去拿。
“不准, 不要!”老爷子蛮横的推开她的手,大喘气。
他有痰淤, 一口喘不上来就得咽气,林白青赶忙拍着顺气:“好好, 我不。”
其实林白青看过那张照片,它在前几天被楚三合丢进了垃圾桶, 大约是保姆又帮忙拾了回来, 放到了楚老爷子的枕头边。
这几天来帮忙治病,老爷子睡着的时候她专门翻出来看过。
照片上的女人, 林白青在顾明那儿也曾看到过。
她的名字叫姜云婉, 父亲是当年李鸿章送出国留学, 后又归国的留学生之一,姜家也算书香人家,而姜云婉,用顾明的话说,跟林白青一样,能尝药辩药,是个天生的中医大夫,因为本身爱好,小小年纪主动跑到灵丹堂学医的。
但就在如今,好的女中医大夫都很少,更何况解放前。
所以姜云婉是认认真真想学医,但于姜家来说,女儿大了就得嫁人。
用顾明的话说,虽然姜云婉也有中医天赋,但她没有林白青能吃苦,也没有林白青在学医方面的韧性,所以只学了个皮毛。
林白青头一回看到照片,是在顾明得癌症后,那年她18岁,有天顾明翻出张黑白照片来给她看,喃喃的说:“真是奇怪,你竟越长,跟她越像了。”
林白青看了一下照片,上面的女孩子跟她说像也不太像,因为对方是个纯粹的圆脸,特别圆,但她是个鹅蛋脸,也可能是化妆的关系,对方是个樱桃小嘴,但林白青不是,她的唇要厚一点,饱满一点。
林白青挺好奇这女的,遂问顾明那是谁。
顾明于是略略跟她讲了一下姜云婉的事:自己一辈灵丹堂的小师妹,有点天赋,但不太能吃苦,当然,那时候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不需要吃苦,后来就嫁人了。
其实顾明救她,跟楚春老爷子的爱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有时间就会去山里采药,碰见那些住在山里,又穷又病没钱治的病人,就会背回灵丹堂医治,治好了,愿意做点杂役就做,不愿意就走人。
真有心的,逢年过节送点花生啊,红薯啊,就行了。
她只是其中一个,而之所以他把她留下,也跟照片上的女孩子也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她小小年纪肯吃苦,能打得了坐也能扎得了马步,也有学医的天赋。
但林白青估计这楚老爷子有点误解她师父了,想解释一下。
可被她治到好起来的老爷子特蛮横,几番她想拿照片,都被他挥手挡开了。
老爷子喘息良久,又说:“针……金针!”
“您都病成这样儿了,咱先不说话了吧,您口水都喷我脸上了。”林白青说。
老爷子再喘息:“保……济堂,哼,趁我病……”要我命!
意思是不止她想要金针,保济堂也想要呗。
林白青不但想要针,还不想让保济堂拿走它。
因为针在保济堂,就会像东海金针一样永远只供顶层权贵。
而在灵丹堂,她作为东家,心里有杆秤,不以身份和阶层论,只以病论。
但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才是关键,她遂又说:“楚爷爷,我确实想要金针,但这跟给您治病没关系,关于针治好了咱们再谈,只要您能开价格,我接就是了。”
“名字,白……?”老爷子又说。
“林白青,您肯定知道我呀,毕竟您那么关注我们灵丹堂。”林白青笑着说。
虽然两家没有任何往来,但楚春亭很关注灵丹堂的。
但凡政府想给灵丹堂点荣誉,他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找关系施压,所以很多年了,给顾明发过表彰的最大单位,就是东海卫生局。
哪像保济堂,自八十年代以来,什么广省第一,全国十佳,拿奖拿到手软,那也全是楚春亭一力捧着的。
那么关注灵丹堂,他能不知道她?
给林白青灼目盯着,楚老爷子别过了眼,眼底有几分苍凉。
当然,顾明捡了个病孩子的事他早就听人说过,听完他笑了一句:妇人之仁。
但岁月荏苒,恍惚间,楚春亭记得自己听说这事的时间并不久,却不想顾明捡来的病孩子已经长大了,还会行医了,而且她,她居然……那么像他的妻子!
老爷子鼻子里往外哼着病兽一般的咆哮。
要不是他病倒床榻,奄奄一息,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顾明抚养的孩子竟长成这般模样。
……
保姆听到声音进来了:“我听见有人说话,楚大伯是不是能说话了?”
林白青本想跟保姆说能的,但楚春亭紧攥了一下她的手,她只好说:“是我在喊你,睡好了的话去烧壶水来,帮楚爷爷擦一下身体。”
保姆见楚春亭眼角有泪,拿手绢替他揩了,又念叨说:“这老爷子可倔了,躺了快四个月愣是一滴眼泪没掉,今儿你瞧这哭的,他是不是快死了……”
于临终之人,人们总爱问个大概日子。
“他活的久点你工资也拿的久点,现在下岗工人满大街,都在找工作,您干嘛盼他死呀,他死了你不就失业了?”林白青反问。
石大妈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主要是怕……”怕病人咽气。
没经历过生死的人不懂,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咽气是很可怕的。
更何况楚春亭那么凶,看面相都让人觉得,他死了会变成恶鬼。
试了几天林白青也试出来了,这保姆是个踏实人,遂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药给了她,说:“一天三顿,饭后喂,咱们争取让老爷子多活一段时间吧。”
肌肉方面可以推拿,而她开的药是活血化淤,搜风通络的,针灸可以扶正去邪,但真要把体内的痰毒和淤毒全去掉,还要兼顾脾胃,营养跟得上。
林白青想把真相告诉保姆,毕竟她才是贴身伺候的人,能给老人供得上营养。
但她尝试了几番,楚春亭都会用咳嗽,或者摇她的手来打断。
林白青无奈,只好每天去针灸的时候给老人带点桂花糕,马蹄糕一类的点心。
老爷子咀嚼还有点困难,但吃的特别卖力,仿佛把点心当成仇恨一般。
而楚三合,因为要疯狂倒卖古玩,倒也顾不上他。
保姆是贴身照顾的人,应该已经察觉什么了。
但楚春亭是个很可怕的老头,气场摆在那,虽说动不了,眼神就够吓人,所以保姆眼看他越来越精神,倒没敢跟楚三合告状,反而伺候的愈发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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