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堂堂长平君总在地里捣鼓这些东西,怪不得许多东方学者在见了朱襄之后都大为失望。
不过荀子虽骂朱襄,当有人因此事对朱襄失望的时候,荀子就该骂别人了。
粮食都是从泥土里长出来,和泥土打交道的事就是这么脏。朱襄身为长平君和太子舅父,愿意为天下人去埋首尘土之间,你们岂敢骂他不合体统?!
“真的好吃!”朱襄道:“吃蚯蚓的鸡长肉长得特别快!我这就给荀子炖一只!”
“不吃炖的,吃烤的。”荀子虽嫌弃,但还是同意吃这种吃虫子的鸡。
朱襄给荀子烤了一只半大的鸡,洗干净手后将肉全部撕成了小条,给牙口不好还不爱吃炖菜的荀子吃。
朱襄正在给荀子撕肉时,有韩国使臣前来拜见荀子。
他疑惑:“怎么在用膳的时候前来拜见?”
仆从道:“来者拿着韩非的荐书,是以不敢阻拦,前来禀报。”
荀子嗤笑:“若韩非在这,一定会把此人骂出去。罢了,叫他来。朱襄,你继续。”
朱襄埋头继续撕鸡肉给荀子吃。
以荀子的年龄和地位,有年轻人来拜访,他一边吃一边接待怎么了?很合规矩。
来者看面容,应该和朱襄差不多大。他还带着一未束发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他儿子,让朱襄多看了一眼。
那人见荀子正在用膳,还有一白发长者在给荀子撕肉,顿时尴尬不已。
他特意选择下午来拜见,哪知道荀子过午了居然还在用膳。
荀子淡漠道:“老夫年老体弱,是以少食多餐,让韩国使臣见笑了。”
那人赶紧道不敢。
荀子问道:“有何事?”
那人先自我介绍:“我乃是韩相张平之子。家父去年去世,去世时留下遗言,希望我能劝回公子非。听闻公子非拜在荀丞相门下,特意来拜见丞相。”
朱襄猛地扭头:“韩相张平之子?你叫张良?!”
那人惊讶:“先生认识幼弟?”
那垂髫少年疑惑:“先生认识我?”
朱襄看着那头顶剃秃了的小少年,把头扭了回去:“不认识……哎哟,荀子你为何扔我鸡骨头?”
荀子横眉。在他国使臣面前如此散漫,该揍!
第172章 韩相国遗愿
在朱襄开口后,来者才发现,原来朱襄不是另一位老者。
他思及“鹤发童颜”的描述,立刻察觉伺候荀子吃饭的人是长平君朱襄,赶紧拜见朱襄。
他再次自我介绍。原来他是丞相张平的长子,名为张胜。他带来的孩童是他的二弟。
张胜并不是韩国此次出使秦国的使臣。他刚过而立之年,又不太热心出仕,所以身上官职并不大。此番来咸阳,只是来完成父亲遗愿。
他带着二弟同来,是因为父亲去世后,便是他负责教导二弟张良,家中妻子则养育幼弟张元。张良好奇咸阳学宫,跟随他来见见世面。
张平的遗愿除了劝说韩非回韩国之外,还有让自己的儿子拜在韩非门下的想法。
他虽已经去世,但张家在韩国的势力十分庞大。只要韩非成为他二子的老师,那么就能借由张家的势力,在韩国朝堂一展拳脚,不需担心韩王的冷落。
这些事张胜并没有直说,但荀子和朱襄立刻就猜到了张平的想法。
朱襄帮荀子撕完鸡肉之后,将撕好的鸡肉用孜然粉等不辣的粉料拌了拌后,端到了荀子面前。
荀子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朱襄洗干净手,道:“韩非在吴郡,不在咸阳。”
张胜表情有些尴尬。
韩国中人都以为公子非在咸阳学宫荀子门下求教,怎么会在吴郡?
而且他也没想过和秦王面前的大红人长平君见面。
张胜一直知道自己对权术不擅长,倒是他的二弟自幼聪慧。若父亲能再活一二十年,让二弟长成,张家肯定会全力培养二弟成为新的韩相。
可父亲已经去世,张家就只能暂时蛰伏起来。
现在天下风云变幻,韩国国小力微,将来不知道会如何。按照父亲遗愿,他会一直游走在权力边缘,若韩国国破便择一地隐居,为张家留下香火。
他其余两个弟弟则利用张家的势力,想要继续支持韩王也罢,另投他主也罢,为张家寻找继续富贵的机会。
荀子虽然是秦国丞相,但谁都知道荀子这个丞相,只是秦王看荀子德高望重,给秦国招揽人才树立的一面旗帜。荀子除了为秦国制定礼仪,就只管咸阳学宫的事,算是游离在秦国朝堂之外。所以他来见荀子没什么关系。
长平君朱襄的地位就完全不同了。
张胜头疼极了,立刻就想打退堂鼓。
他道:“既然公子非不在咸阳城,那在下就不打扰荀丞相和长平君,先告退了。”
他有些责怪给自己消息的人。若他早知道公子非不在此处,也不会将二弟带来。
张良拉了拉兄长的袖子,道:“不让长平君为我们给公子非寄去信吗?长平君曾为吴郡郡守,应当能与公子非通信。”
荀子瞥了张良一眼。
张胜赶紧道:“我二弟年幼,不太懂事,请荀丞相恕罪。”
他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让秦国的长平君帮我们送信?你以为你是在韩国,面对的是韩国的那一群封君吗!
张良确实没有意识到秦国的封君和他在韩国遇到的封君不一样。
他祖父和父亲在韩国当了五代王的相国,几乎已经把持了整个韩国朝政。若不是张胜确实才智差了些,韩国现在情况也不大好,张平担心儿子当了韩国相国之后会与韩国同死,令张家败亡,这下一任相国,恐怕还得从张家出人。
以张家的地位,在韩国就仅仅在韩王一人之下。韩国无论宗室还是他姓封君都对张家人毕恭毕敬,是以张良从小耳濡目染,对面前的长平君并无太大敬意。
但他毕竟聪慧,见到兄长焦急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闭上嘴。
朱襄道:“倒也不是不能帮你们送信,但韩非恐怕会很厌恶你们此举,不仅不会回韩国,还会更加生气。”
朱襄得知那个秃顶垂绦傻孩子是张良后,就对张家兄弟暂时失去了兴趣。
张良还这么小,等他能用时,秦国早已经统一天下。而且以张家在韩国的地位,张良恐怕未来还是会走上反叛秦国的路。所以现在多接触,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张良提出给韩非送信,朱襄想了想,或许韩非会想知道韩国现在的情况。
张良沉不住气,又在家养成了跋扈的性子,不满道:“他是韩公子,理应为韩国效力。我父给他机会回来,他凭何会厌恶张家!若他是这种人,不回来为好!”
张胜赶紧去捂张良的嘴,但张良滑不溜秋的,从张胜手臂下躲了过去。
张胜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向朱襄和荀子道歉。
荀子一边吃肉,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你这孩子,怎么会如此不懂事!”张胜快急疯了。
他二弟平时都很乖巧,此次他才带二弟来秦国。现在怎么突然顽皮起来?
张良不是突然顽皮,而是来咸阳之后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是韩国五代相王的公卿之子,身份十分尊贵。从小耳濡目染,让他对韩国和张家都充满了自豪。
可来了咸阳之后,他看见韩国的使臣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丢尽了韩国的脸,心中本就有不满。
现在兄长也这样,张良心里自然不高兴。
他还只是个随心而动的孩童,除了父亲去世,从未有过挫折,所以他心里不高兴,就立刻表现了出来。
朱襄好奇地看着那个顽皮的孩童。
历史中的留侯张良在年轻时就是个爆炭脾气,跟随刘邦之后才变成了风轻云淡的模样。现在这个小孩,确实很符合历史中留侯年轻时的性格。
张良终于被张胜逮住。
张胜按着张良的头,让张良给朱襄道歉。
张良梗着脖子不肯道歉:“我说的又没错,凭什么道歉!是他先侮辱张家!”
朱襄道:“我可没有侮辱张家。尊亲让你们来咸阳寻韩非的时候,难道没和你们说过韩非之事?”
朱襄看向张胜。
张胜的表情有些尴尬:“自然、自然是说了。”
韩非离开韩国的时候,他虽已经记事,但因为对朝堂不感兴趣,所以知道的不多。他只知道,韩非在韩国并不受欢迎,被韩王赶出了王宫,不准韩非再上书。
那时他的父亲说起韩非也是满脸鄙夷,并没有将韩非当做的大才。
现在父亲让他来寻韩非,还让二弟拜韩非为师,他心里也很奇怪。但父亲既然都留下了遗愿,他肯定要遵循,便还是来了。
“看得出来,你对来寻韩非之事并不太上心,否则你稍稍打探,就知道韩非早已经离开咸阳,在吴郡声名鹊起了。”朱襄道,“尊亲应该也是听闻了韩非在南秦的名声,才改变主意,想要支持韩非入韩国朝堂。”
张胜:“……”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张良抬头看向兄长,满脸疑惑。是这样吗?可兄长不是这么和他说的。
朱襄道:“如果你再多做一些准备,见到我时应该不会如此惊讶。你还真是完全没有准备啊。”
朱襄的心情古怪极了。
历史书中没有张良兄弟的记载,只说张良有一个早逝的弟弟。
现在看来,怪不得没有记载。张良这个兄长啊,说莽撞,还是平庸呢?
不过以张家在韩国的势力,或许张家长子平庸也正常。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努力就已经是人上人。
朱襄都这么提醒了,张胜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他结结巴巴道:“这、这宅院是长平君的?”
朱襄道:“若非说归属,应该是政儿……太子政的。我带政儿归秦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张胜更结巴了:“可是、可是我问的人说,荀丞相就住在这里啊!”
朱襄无奈:“荀子是我长辈,当然由我奉养。韩非成为荀子弟子之后,也确实住在这里。”
张胜:“……”什么!公子非住在长平君家中?!这件事他不知道啊!
张良虽年幼鲁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公子非住在长平君府上,为何兄长却不知道?
荀子已经慢条斯理吃完一碗鸡肉。他先擦了擦嘴,让人把桌上的食物撤下去之后,才没好气道:“我没有学法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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