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鸦几里
他起身,绞了帕子回来,坐在床边擦去她脸上的灰渍,直到那张脸重新变得干净,才停了手。
平时看叶云栖,总是透过那层白纱,虽能瞧见,但怎么也不比现在清楚,这么一看,才觉得她确实很美,眼下还落着一点红痣。
白皙的指尖扫过红痣,又抚上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
秦执将锦被拉开,小心给她换下了身上的脏裙子,弄完一切,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才有空收拾自己,玄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几乎看不出来,秦执换了一身,然后重新将白纱盖在脸上,坐进木轮椅 。
……
地牢里,秦一正严刑逼供黑衣人。
黑衣人被扒下衣服,捆着手脚挂在架子上,裸露的胸膛鞭痕遍布,没有一块好皮。
“说吧,你现在说了,咱们都省力,不必浪费时间。”
秦一懒洋洋地开口,手里拿着黑衣人用的那把短刃。
黑衣人半死不活,“呸”地吐出一口血沫。
秦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两指并拢,勾了勾,边上的侍卫跑了过来,“秦副将。”
“去,拿雾生花来,让他尝尝。”
“是。”
被绑着的人听到‘雾生花’三个字,身子瞬间开始发抖,杀手这一行,没人没听过‘雾生花’,那是一种最磨人的毒药,从血液渗入五脏六腑。
如万蚁啃食,所有内脏会一点一点溃烂,一个洞一个洞,然后内脏烂完了,就从皮肤烂出一个一个血洞,像是血雾生出的花。
传闻,最嘴硬的杀手都不可能躲过雾生花。
他们,他们怎么会有雾生花……
不是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吗!!
黑衣人上下牙齿咯咯直响,囫囵喊着,“不,不,我不要我不要,我招我招。“
秦一嗤笑一声,冷冽的双眼射向黑衣人,“哦,挺识趣。”
半个时辰后,他拉开了牢门,离开往内院去。
内院灯火通明,侍卫沿着围墙一圈巡逻。
门口传来吵嚷的声音。
“让我进去吧,求你了,让我看看夫人有没有事。”秋梨擦着眼泪,恳求着。
“不行,将军下令,任何人不许进内院。”
“求你了,侍卫大哥,我只看看夫人,”小姑娘哭得着实可怜,连侍卫都有些不忍,但没办法,将军的命令,没人敢不从。
秦一快走两步,“什么事?”
小姑娘坐在地上,哭花了脸,一双圆瞪瞪的眼睛看着秦一。
“秦副将,这是夫人身边的秋梨姑娘,想要进去照顾夫人。”
秦一皱了下眉,将军连陆叔都赶出来了,这时候不好放人进去。
他伸手指了下还坐在地上的人,“你,跟我过来。”
秋梨知道他是将军身边的人,立刻爬起了身,“秦副将。”
秦一带着她往边上走了几步,离开人,轻声道:“将军现在不让人进去,你先去收拾收拾,等会儿晚膳时候,送饭进来看一眼。”
小姑娘擦了一把眼泪,瞬间笑开了眉眼,重重点了下头,“好,谢谢秦副将。”
“嗯,去吧,我会跟侍卫说。”
秋梨一溜小跑走了,秦一跟侍卫交代了一声,进了内院。
推门而入,秦执伸手示意安静,“出去说。”
“是。”
秦一上前,将他推至门外,俯身开口,“将军,那杀手是接了,宫里人的信。”
宫里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至于东苑那位,盯着她的人汇报,前些日子说是外出逛街,在长乐门那边转了一圈,那边并没有商铺可逛,倒是有一两家茶楼,她进去喝了杯茶。”
“长乐门,没记错的话,长乐门是元旭德亲任的侍卫统领赵宽负责巡查。”
“没错。”
秦执眼眸幽深,眯眼看向一处,许久,才嗤笑了一声,“知道了,盯紧点,以后送到这的东西都注意点,吃食也安排信得过的人。”
“是,刚进来的时候,夫人身边的秋梨姑娘一直在门外哭,夫人平日里只信秋梨姑娘,就让她负责膳食可好?”
秦一想起刚刚那个哭花脸的小丫头,多嘴提了句。
“嗯,让她仔细点,还有,去贺州的事,往后推推。”
“是。”
没一会儿,秦一就带着秋梨一起回来了,跟晚膳一起送来的还有叶云栖的汤药。
秋梨见了秦执实在是有些害怕,“将军,奴婢给夫人喂药。”
秦执应了一声,被秦一伺候着吃饭,眼睛却看向床边。
昏迷中的人并不配合,淡褐的汤药顺着唇角落下,秋梨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药都喝不下去,眼里一下蓄满了眼泪,听说回来的时候,小姐浑身都是血,还中刀了,那得多疼啊。
她抽咽着,一点一点,终于是把药喂了小半碗,等秦执吃完饭,就跟着秦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秦副将,将军……真的不用我留在这里照顾夫人吗?”
她想说将军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一个眼盲的人,怎么能照顾好小姐。
“秋梨姑娘,我晚上也在内院,不必操心,您回去休息,明早再送早膳过来。”
“可……可是……”
你们都是男的啊!!
秋梨想说,又想到将军是小姐的夫君,自然可以看护小姐,她福了福身子,“那便辛苦秦副将了,若有什么不方便的,让人来叫我一声就好。”
“嗯。”
见秦一答应了,秋梨才转身离去,秦一摇了摇头,哎,将军想亲自照顾夫人,自己就只能谎话连篇,这寝卧自己哪里进得去,还不是将军一人占着。
他翻身上了屋顶,得,今晚就在这晒月亮了。
……
第28章 亲自照顾叶云栖
夜深。
秦执在床边坐着,看着床上的人,突然有些恍惚,自己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照顾。
床上的人动了动,发出小声的泣音,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秦执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触手的皮肤滚烫,果然是烧起来了,他从放在床头的水盆里捞出帕子,拧干,小心放在了她额上。
又重新拿了一条,从锦被中拉出她的手,沿着白皙的手臂缓缓往上擦。
天气已经凉了,冰冷的水擦上去,那手不乖地开始躲,秦执皱眉,用了点力,捏住她的手腕,这下倒是没法躲了,只是一擦完,抬眼就对上那双包着眼泪的眼睛。
泪眼朦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执手一顿,不自觉抚上眼睛上的白纱,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他喉间轻咽,没发出一丝声音,就隔着白纱这么看着叶云栖。
谁知道叶云栖,只委屈地说了个疼,然后又陷入昏迷。
凤眼闭上,眼泪珍珠似得顺着眼尾滑落,纤长如墨的睫毛沾染上泪意,像是饱蘸墨汁的小刷子,乖乖阖着。
秦执心头一松,怎么这么爱哭,喝的水都成眼泪了,女子便是这般娇气。
心里这般想着,他手上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松开了一点叶云栖的手腕,擦完手臂,就给她擦了脸上和脖颈。
锦被拉下一点,秦执只给她穿了薄薄的里衣,因为高热,被子里格外的暖,冰凉的帕子擦过她的脖颈,小姑娘小小地缩了缩。
很快,帕子就变得温热,秦执又拧了一次。
等到都弄好,又揭开她的衣领,检查一番伤口,伤口包着白纱,略微有点渗血,但不多,想来明日醒了定是要疼上好些时间。
他重新给叶云栖掖好被子,白纱下的双眼,凝视着烛火,陷入沉思。
今天的一切发生的太快,秦执心里清楚,一切是白碧瑶在背后搞的鬼,叶云栖无辜受到牵连。
回想起北麓那次埋伏,他中箭,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突围冲出山谷,那箭上的毒来势凶猛,从马上摔下之后,被白碧瑶救起,她身上就那么恰好,有延缓毒发的解药。
一切都经不起推敲,任凭她编出多无懈可击的缘由,秦执也不会相信她的出现是单纯的。
交战区域,普通百姓皆是有多远跑多远,不可能一个女子孤身出现在那里。
他派人查过白碧瑶的底细,一无所获,然而毫无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军营是他的地方,白碧瑶想要送出书信怎么可能不被自己发现,原来她是元旭德派来的人,这就解释得通了。
元旭德恨不得自己死在战场上,却又担心自己身死,朝中文相独大,才费尽心机让自己苟延残喘。
没多久,在暗处盯着白碧瑶的人,也发现她在自己的汤药中下毒,只是不知为何,回程路上,便没再有动作。
秦执揉了揉额角,白碧瑶对自己不再有所动作,却转而针对叶云栖,是元旭德授意还是……
男女之情……
脑中突然出现陆庆说的几个字,秦执冷笑一声,挥散脑中这荒唐的想法,男女之情也得先有情,一个要杀自己的女人,怎么还会有情。
只是白碧瑶,现在还不能动,元旭德沉迷炼丹和美色,荒淫无度,西北地区的旱灾、虫灾全都不管,燕赤本是富饶之地,却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多的地方,民不聊生。
这样的君主,他秦执怎会愿意为之效力,坐不好这个位置,就换一个人来坐。
一切都在部署之中,时机到来之前,还要留着白碧瑶的性命,不可打草惊蛇。
至于叶云栖……
秦执皱眉,骨节分明的手轻搭着扶手,食指一下一下扣着,手背上的青筋延伸进袖口,他少有遇上困扰的事情,所有决定向来杀伐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