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孟砚青点头,之后想起儿子,她探头往下看了看,不过人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
陆绪章知道她的心思:“不用理他了,这么大了,还要我们惦记着吗?”
孟砚青听他那语气,瞥他一眼,不过倒也懒得教育他了。
他们父子看来关系就这样,没指望了。
这么说话间,下半场开始了。
下半场是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或许指挥皇帝的情绪已经完全到位,全体乐团成员也已经被调动起来,乐团把那独步天下的高超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美轮美奂的交响曲裹挟着饱满激昂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那是细腻柔软的,也是浓烈炽热的,丰满宏伟到填满每个人的心。
而最后的阿尔卑斯牧牛调更是摄人心魄,和那清朗如水的弦乐交响辉映,随着路德维希高高扬起的指挥棒,这场交响乐曲被推向了最高潮。
孟砚青下意识抬起手,握住了陆绪章的。
陆绪章没说话,反握住她的。
这时候,余音缭绕中,体育馆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全体观众,那些懂音乐不懂音乐的,全都被震撼到了,很多人都流泪了。
两个人走出体育馆,走出了那片喧嚣,在那火红的海棠树下,他用很低的声音问:“在想什么?”
孟砚青笑道:“活着很好。”
陆绪章沉默了会,才道:“要不要和我说下?”
孟砚青:“嗯?”
陆绪章温柔地看着她:“想听你说说那些年的事。”
他知道,她一直有所隐瞒。
也许并不是刻意隐瞒,她只是不愿意详细地描述她曾经的痛苦罢了。
可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他能感觉到。
比如过年时候的烟火,她那么害怕,他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那十年。
孟砚青自然明白陆绪章的意思。
她略抿唇,轻笑了下,望向远处的天空。
日头已经西坠,壮美的霞光四溢开来,这座城市仿佛被铺上了一层艳丽的织锦。
她笑着道:“其实也还好,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声音,随风飘荡,来去无踪。”
陆绪章微抿着唇,神情略显苍白,一双幽深的眸子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她。
孟砚青安慰道:“也没什么,我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
陆绪章声音压抑:“你会想起什么?”
孟砚青:“你说你要学好那首月光奏鸣曲,可惜你一直学不好,我想着,如果我还活着,定是要拿着小鞭子天天抽打你,非让你学好不可。”
陆绪章听这话,沉默了很久,才笑了。
他低声喃喃地道:“是,没有你,我什么都学不好。”
第83章 我就不适合你
这次乐团的演奏非常成功。
在后来很多音乐专业人士的回忆中,都不无感慨地提及,说他们在许多年后才意识到,这是他们这辈子听到过最精彩的演出。
体育馆的掌声长达二十分钟而不歇,不过此时年迈的路德维希早已立下规矩,不会加演,他只是过去谢幕。
不过显然,观众格外的热情也并没有让路德维希宽慰,他谢幕后,便匆忙赶回去首都饭店了。
按照流程,送花篮的礼仪小姐上台准备给大师鲜花,却发现人不见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流程怎么走下去。
当晚,孟砚青过去首都饭店时,也顺便问了问王招娣她们,她们一个个都激动得要命,说她们明明不懂音乐,但是听了后,觉得自己的心都在跟着震荡,激动得要命,就好像自己在海水中被激烈冲刷,心会随着那音乐起伏。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感慨着,分享她们的感受,孟砚青安静地听着。
其实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不去欣赏那些美好,这也没什么,但是如果恰好有机会,欣赏下,从而留下一个这辈子难以忘怀的回忆,也是很不错的。
聊了几句后,彭福禄却匆忙赶过来了,他央求道:“砚青,我记得你外语很好,能不能临时救救场,帮衬下?”
孟砚青疑惑:“怎么了?”
彭福禄这才说起来,原来今晚是演唱会庆功宴,除了柏林乐团的成员外,还有文化部领导以及国内一些知名音乐学家,场面很大。
柏林乐团的成员都不懂中文,他们会一些英文,但是不太好,现在饭店配的翻译根本不够,彭福禄对晚上场面不太放心。
“本来他们就是唱戏的,咱管他们干嘛,可这不是今晚领导都在,也不能太跌份。”
孟砚青听了,当即答应了,彭福禄自然感激不尽。
当下孟砚青便换了一身略正式一些的套裙,之后准备过去宴会厅,谁知道走到那里,恰好看到了慧姐。
显然晚上的宴会,慧姐她们会进行招待,她正带着服务员准备进场。
众服务员看到孟砚青,自然是敬佩羡慕,她们知道孟砚青现在承包了东柜台,成了老板,听说生意特别好,算是发了大财。
她们偶尔路过那里,也见过那个掌柜胡爱华,挺能干的一个人,谁知道已经是孟砚青的属下了。
不过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太服气的,会觉得孟砚青走了狗屎运的。
对此,孟砚青是理会都懒得理会。
那些服务员各自进场后,慧姐却慢走了几步。
待到大家都离开,慧姐才看向孟砚青。
迎着慧姐的目光,孟砚青笑了:“今天我是会场的翻译,我们又能共事了,真巧。”
慧姐打量着孟砚青:“你去欣赏这次的音乐会了?”
孟砚青颔首:“是,恰好得了门票,便去听了。”
慧姐:“感觉如何?能听懂吗?”
孟砚青听这话,却是笑着道:“有些音乐之所以能久经不衰,不是因为他们多高级多复杂,而是因为听了后让人有所感触,能打动人的心,哪怕是一个不懂音乐的普通人,都会被触动。”
她笑望着慧姐:“所以慧姐,根本不存在听不听得懂。”
慧姐微眯起眼睛:“你好像永远能口若悬河,说出一堆道理来,怪不得,能让陆同志陪着你去听音乐。”
孟砚青听这话,明白了:“是,陆同志带我去听音乐会,座位都是贵宾专座,视野好,音效好,而且他还从旁帮我讲解,他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温柔体贴。”
她叹了声:“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口若悬河,总是能说出一番道理来,陆同志当然对我青睐有加。”
慧姐那脸色便变得非常难看,她盯着孟砚青,有些艰涩地说:“你们在一起了?”
孟砚青笑了声:“慧姐,你在首都饭店这么多年,见识得多了吧,跳舞的唱歌的,男女手拉着手跳个舞,并不能说明什么,至于一起欣赏一场音乐会,怎么了,看到别人挨得近就觉得人家在谈对象?还是说——”
她略有些嘲讽地道:“你太渴望和陆同志在一起了,嫉妒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
她笑着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和他暂时没有在一起的想法,我们就是默契,就是想牵着手一起欣赏音乐,这是一件彼此都觉得很美好的事情,并不一定非要和爱情婚姻有关系。不过就算我和他不在一起,你也没有机会,你就算在他面前第一百次走过,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慧姐咬牙,攥紧了拳头。
孟砚青盯着她,眼神泛冷:“以为自己特别优秀,是不是?你确实足够优秀,你也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优秀,但是在你心底,一直有道阴影,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正直善良的,偏偏那道阴影一辈子笼罩着你,让你走不出去。”
慧姐听这话,神情震撼,她用一种惧怕的眼神看着孟砚青:“你,你在说什么?”
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孟砚青嘲讽一笑,之后径自离开。
慧姐却是脸色惨白,怔怔地盯着孟砚青的背影,整个人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
孟砚青明白,慧姐不会来进行晚上的现场服务工作了,她估计吓得不轻。
果然,另一位大领班替换了慧姐,说是慧姐临时不舒服。
对此,孟砚青毫无反应,依然恪尽职守,尽着她的工作本分。
这庆祝宴席大概有四百多人,摆了三十桌,在首都饭店算是一个小型宴会了,不过因为都是外国人,到底是动用了金班的服务员来招待。
文化部领导进行了讲话,也对路德维希郑重表示了钦佩和感激,路德维希微颔首,抿着唇,神情略显冷漠,勉强礼貌颔首示意。
领导见此,也是没办法,毕竟人家乐团的主创现在还在瑞士的医院等着做手术,乐团和航空公司估计接下来还得打赔偿官司,就这种情况,大家只能彼此敷衍敷衍,客气着好歹把这事给支应过去。
他只好迅速进入下一个环节,是由音乐学院的教师和学生现场献奏,这其中包括一些中国传统乐器,二胡、琵琶和古筝等。
到了这个环节,路德维希很专注,他微侧着脸,凝神倾听着,偶尔也会问几个问题,显然他对那二胡很感兴趣,还特意问了《二泉映月》相关的问题。
这么聊着的时候,路德维希突然看到了一旁的贝森多芙钢琴,他便好奇地起身,走到那架钢琴前,仔细看了看,之后道:“这架钢琴太棒了,果然不亏是维也纳之声,只是可惜,如此完美的一架钢琴,竟然被闲置。”
他说的是德语,旁边翻译在翻译过后,在场领导以及国内音乐学家,都略有些尴尬。
他们确实不知道这架钢琴的情况。
路德维希怜惜地抚摸过那琴键,用德语叹道:“高贵的皇室钢琴沦落到这片土地,你注定被闲置,你锋利的刀刃终将生满锈迹,你最终将静寂无声地走向你的坟墓,你的才华永远不会为人所欣赏。”
翻译听了,一愣。
这话分明是在说这钢琴沦落到中国委屈了它,作为一名翻译,这种话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翻了。
但是旁边领导在看着他,他只好含糊地大致说了下,虽然他说得含蓄,但是在场众人却都明白了这其中意思。
大家脸上就有些难堪了。
文化部同志为了招待他们,已经求爷爷告奶奶在首都饭店拿到十个房间,之后又前后奔波,把心都掏出来了。
那飞机场舷梯的事故是意外,谁都不想,这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任凭他们掏心挖肺地招待,人家到底是看不上,神情一直是冰冷傲慢的,眼睛一直是目无下尘的,甚至他还听说,这路德维希已经放出话来,说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中国了。
有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感觉。
大家都讪讪的,当然也有音乐家上前,想干脆弹一把那钢琴,给那路德维希看看。
不过仿佛又没什么意思,他们特意去弹,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仿佛更证明了,为了不让人家说道才去弹这钢琴的。
就在大家都很是尴尬的时候,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路德维希先生,你可能对这架钢琴有所误解。”
这声音清凉好听,听得众人全都下意识看过去。
却见那是一位女同志,穿着羊毛套装,中规中矩的,不过却格外漂亮,漂亮得有些过于出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