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角形,柔软的,像是符纸。
被塞进她手心里的东西开始发热,那股温热迅速从严裕雅手心蔓延,一下子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原本令她痛苦的窒息感逐渐褪去,严裕雅能感觉到空气贴着湿冷皮肤的触觉。
她愣了愣,睁开眼睛,看见晴空,大海,一排海鸟展翅从她眼前掠过。
周围是沙地,不远处还有椰子树。严裕雅困惑茫然的眨了眨眼,又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看见一枚折成角状的符咒正静静躺在自己掌心。
*
被抓在手里的人类女人,突然不见了。
只有一个布偶,在水流中打了个转,然后慢吞吞往下沉,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布偶。
原本负责抓严裕雅的鲛人停下全速前游的动作,歪着头疑惑的看着自己手掌心。他没有注意那个一直往下掉的布偶,转而问自己的同伴:“你看见那个人族女子了吗?”
捧着大堆珠宝的鲛人也露出茫然表情,摇了摇头,皱眉数秒后,又点头:“我看见她在我眼前消失了。”
两只鲛人面面相觑。如果心情可以实体化显示出来的话,他们的脑袋上此刻一定挂满了问号。
从头到尾都听着鲛人对话的陈邻一动也不敢动,努力睁大眼睛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布偶。
刚才看严裕雅快要被淹死了,她心里急得不行。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把置换符塞进严裕雅手心里了——但问题是,现在严裕雅传送走了,徐存湛没有传送过来啊!
看着自己头顶还在面面相觑的鲛人,除了那两只看起来就很能打的鲛人之外,压根就看不见其他活物。
徐存湛呢?不会置换符真的出问题了吧?
没道理啊!严裕雅都传送走了,总不会单独把徐存湛卡在半路上吧???
布偶飘了半天,终于落到广场地面。广场地面生长着一丛又一丛的水草,虽然不高,但是很茂密。
陈邻掉进水草丛里,装死躺了一会儿,看着自己头顶上那两只鲛人又游走——也不知道他们游去哪。
管他们去哪,反正他们现在不在,正是跑路的好机会。虽然不知道徐存湛为什么没有被换过来,但现在想这些问题也没有用,还是得自己努力逃出鲛人族的地盘才行。
陈邻在水草丛里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往广场边缘爬。她在心里回忆着广场的大小,觉得自己少说要爬半个小时才能爬到广场边缘。
这群鲛人没事在自己家里修这么大的广场干什么?鲛人也要每周一国旗下讲话吗?
她一边在心里骂修广场的鲛人一边努力往广场边缘爬,爬着爬着,陈邻面前出现一条硕大的金色鱼尾。
还不止一条。
她咽了咽口水,转身换个方向爬,边爬边自言自语:“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腰上一紧,陈邻被两根粗粗大大的手指掐着拎了起来。
视线越来越高,陈邻被拎到了可以和鱼尾巴主人对视的高度。盯着眼前那张硕大的,布满鱼鳞的光滑人脸,陈邻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马上就要昏厥在这地方了。
忽然那张鳞片脸凑近,贴着玩偶一蹭,细密鳞片翕动,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身上。这回陈邻再也忍不住,吓出一声国骂后手脚并用往外爬。
但手脚并用也没用,鲛人两根手指轻松拿捏小玩偶。
它眯起眼睛,声音慢吞吞的:“一只寄宿着人类魂魄的普通布偶。”
跟在它身后的鲛人躬身请示:“这只布偶是外来之物,会不会和消失的人类新娘有关系?”
“她身上没有灵力,应当是误闯。”‘大人’慢吞吞的下了定论。
陈邻连忙点头,声音发抖:“对对对对,我,我是,误入宝地,我不知道这是鲛人大哥的地盘,我什么也没干!”
‘大人’诡异的圆环形瞳孔转动,仍旧是那张无所谓的脸。它松开陈邻后又和拢手指,想要直接捏碎凡人脆弱的魂魄。
陈邻吓得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乱叫一通:“阿弥陀佛清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啊啊妈祖妈祖妈祖妈祖救我!!”
鲛人巨大又尖锐的手指,骨肉里都是灵力,要捏碎一个凡人的魂魄本该轻而易举。但‘大人’手指合拢时却遭到了阻碍——也不知道这个人类魂魄喊了什么东西,一团柔和的白光从她身上爆发而出,将那位大人的手指推开,庇佑了陈邻。
但是白光只出现了一瞬,推开‘大人’的手指后便消失了,空气中也没有灵力的残余。
‘大人’那张鳞片光滑的脸上露出了略显惊诧的表情。
它用掌心拖住团成一团的玩偶,眯起眼仔细注视着她。之前它只想随便解决这个外来者,所以并没有多给这个玩偶多少关注。
但此刻仔细注视时,它确实发现了这个玩偶的特别之处;虽然只是普通的布偶里住着很普通的凡人灵魂,但是……这个凡人的灵魂不仅毫无灵力,而且异常坚韧。
跟在它身后的属下也看见了刚才那团白光,有些惊疑不定:“大人,刚才那是……”
它偏过头,看向属下:“人类新娘跑掉了对吗?”
属下点头,点完头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确定是跑掉了还是被人抓走了。负责护送新娘的人说,人类新娘是直接在它们眼前凭空消失了,可能是移形换位之类的法术。”
“会不会是人类修士发现了我们?”
“发现了又如何?现在才发现,他们来得及阻止吗?”它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手腕一转将布偶握进掌心。
“不用去找那个人类新娘了。反正需要的也只是魂魄而已,我看这位新客人就很合适。”
突然就被握住了的陈邻:“?”
等等,合适?谁合适?什么合适?不是当新娘吗?怎么还要魂魄啊?
她完全没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试图掰开鲛人的手指也掰不开,这个鲛人的手指简直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固!
鲛人握着小巧的玩偶,巨大尾巴一摆便飞射出很长段距离。不过两息的功夫,鲛人就已经游到了广场中央那根石柱的顶端。
在石柱顶端,有一块用黑色石头砌出来的小小平台,平台四面插着写满红色咒文的黑色石柱。在平台上则堆积着鲛人们精心挑选出来的珠宝,水波幽幽荡漾在宝石切面上。
鲛人把陈邻扔到平台上,抬手打了个响指,平台四周的石柱瞬间弯曲并和形成囚牢,将陈邻牢牢困在其中。
陈邻在珠宝堆里摔得打了个滚,晕乎乎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只扔她进来的鲛人一摆鱼尾就游走了,只留下陈邻一个人和一堆珠宝,孤零零的呆在石柱顶上。
她扑到囚牢边想喊几句,但是手刚碰到那些写满红色符咒的黑石头,就立刻被烫得哇哇乱叫又跳回珠宝堆里。
明明人还在海底,但碰到那些符文时,陈邻却有一种十分真切的,被火焰灼烧的感觉,很烫还很痛。自从变成玩偶之后,陈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觉到这种程度的疼痛了,感觉就和自己还是一个大活人时期徒手去抓了把火炭一样。
她低头看向自己胳膊,粗布裹棉花的胳膊上出现了好几道焦黑色痕迹。陈邻伸手去摸,也是火焰焚烧之后才会留下的粗糙坚硬触感。
“……我完了,这下真的要被切吧切吧裹上酱油下锅焖了。”!
第25章 另赠人
石柱顶端位置很高,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广场最高的位置。
按理说这么高的位置,本应该是最佳的观赏台才对。但是被困在石柱顶端囚笼里的陈邻,却没有任何自己身在观赏台的感觉。
坐在这个位置极高的平台上,四面八方的座位,只要任何一个人在底下仰头就能看见石柱顶端的‘囚牢’。
比起‘观赏位置绝佳的平台’,陈邻感觉这个位置更像是‘被观赏位置绝佳的平台’。
周围除了那堆亮晶晶的珠宝外什么都没有,胳膊上还不断传来灼伤的疼痛感。虽然泡在海水里,但是冰凉的海水也丝毫无法缓解那种灼伤痛感。
陈邻实在是累了,胳膊又很痛。她抱着自己膝盖坐在珠宝堆上,有点想哭,疲惫又害怕。
整个囚笼里只有陈邻一个人,从囚牢缝隙间往外看,外面的广场上也是空无一人。那几只鲛人的对话重新浮现脑海,陈邻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由得抱住了自己脑袋。
她有点后悔把置换符给别人了,但陈邻总觉得如果重来一遍的话,她好像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陈邻摸到了自己脖颈上的那条红绳。虽然红绳里面有很多灵力,但是陈邻只会把那些灵力注入置换符内用来启动它,至于别的用法陈邻一概不会,即使打开红绳内部锁住灵力的大门,拿着那堆灵力,陈邻也不知道她可以干什么。
她倒是也想试着用灵力去破坏困住自己的囚牢。
但即使陈邻将灵力撞到囚牢的黑色石条上,石头照旧纹丝不动。陈邻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灵力用得不对,还是这座囚牢本身就有如此牢固。
她试了各种办法,试来试去,那些绵软的灵力就像水流一样,只会在囚牢的缝隙间流过去流过去,既无法破坏这座囚牢,也没办法把陈邻带出去。
唯一的优点就是储存量好像很多的样子,陈邻试了各种花样,红绳里的灵力丝毫不见减少。反倒是陈邻,一口气调用了太多的灵力,疲惫得不行。
精神上的疲倦很快就让陈邻困了,不仅困,还头痛得要命。她悻悻放弃了用灵力自救的办法,抱住自己脑袋倒在了珠宝堆上。
陈邻原本只想躺着眯一会儿眼睛。
但她的脑袋一挨能靠着的地方,困得立刻迷迷糊糊入睡,连做梦的过程都免了。已经睡着的陈邻并不知道,四面黑色石条合拢的顶端,蹲着一个徐存湛。
他没有了发绳,雪白长发垂着,一些半长不长的碎发贴着脸颊慢吞吞沉浮。
石条合拢的顶端只有一个很小的支撑点,但是徐存湛蹲得很稳,单手撑着半边脸颊,后背背着棺材,嘴巴里咬着一张对半折的避水符。
他倒是可以用灵力供给呼吸,但是懒得。
而且徐存湛刚掏出三元丹准备吃饭的——他也不吃人间食物,一天一顿三元丹就是他唯一的食物,结果这唯一的食物也没能进嘴,陈邻的置换符把他给换过来了。
置换符换的不是陈邻,徐存湛一过来就发现了;那两只鲛人修为不搞,徐存湛用灵力藏匿自己,蹲在上面看热闹。
那只修为稍微好点的鲛人去抓陈邻时,徐存湛有点不高兴。他盯着鲛人的那只手,脑子里闪过了爆炒鲛人红烧鲛人清炖鲛人炭烤鲛人……他不吃这玩意儿,不过可以给师侄吃。
但是徐存湛忍住了,什么也没有做。他在想一件事情,他能容忍陈邻到哪一步呢?
以前也有过要从妖魔手里救人的任务。虽然救人这种事情一般不会被交给徐存湛,但架不住总有妖魔抓了凡人,以此为要挟让徐存湛把剑丢掉。
它们以为徐存湛没有剑它们就能赢——徐存湛觉得这些妖魔也挺可笑的,所以他丢掉剑把对方烧成了碳,死得可比被一剑捅死痛苦多了。
后面妖魔学得聪明了一点,把威胁内容换成让徐存湛离开,或者架着两个人质让徐存湛二选一。每次遇到这种选择题,徐存湛都很好奇妖魔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为什么会觉得人质能钳制他?
徐存湛没有救人必须要全须全尾救下来的毛病。人质在被他救的过程中缺胳膊断腿烧伤也是常事,他也不会觉得愧疚,医修那么多,丹药那么多,暮白山的支援弟子会帮人质治好的。
只是受点伤,但是可以保全命,徐存湛平等的认为那些被他误伤的人也该好好谢他——他原本的任务只有除魔,可没有救人。
但徐存湛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人质的感谢;在村子里杀鬼修那次不算,那次鬼修没抓到人质。
能不能收到感谢徐存湛并不是很在意。他觉得自己的任务是降妖除魔,其他的无所谓,而且那些感谢也不能变成实质性的作用;至少在遇到陈邻之前徐存湛一直是这样想的。
把陈邻送上婚船之后,徐存湛越想越不对劲。
他给陈邻安排得太好了,什么危险都提前给排除了。尤其是放陈邻进盒子之后,他还特意去威胁了新娘,又绑走了藏在新娘房间里唯一的变数穆如君。
甚至还想好了如果置换符出差错没办法用的预留方案。
想预留方案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徐存湛以前想预留方案是不考虑人质的,对人质的照拂仅限于‘妖魔死后人质能活着’的程度。
但这次徐存湛想的预留方案不是把这窝鲛人一锅端了,而是先保全陈邻。
想完这个方案之后徐存湛就立刻觉得自己脑子坏了——也没听说绑了他人因果之后就会损伤脑子的。但陈邻那个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魂魄,看起来也没什么魅惑人为她赴汤蹈火的本事。
越想越皱眉,徐存湛一翻身倒挂下来,隔着囚牢往里面看:璀璨珠宝堆叠,粗布玩偶软趴趴睡在珠宝上,呼吸均匀的起伏着。
……她怎么还睡得着?
徐存湛伸出手去想捞她,手指刚越过囚牢栏杆,却又忽然停住。
水底没有空气,只有水流。因为徐存湛的动作,囚牢内安静的水流有些许波动,像蛛网颤抖,自徐存湛指尖温吞滚到玩偶身上,拂动她粉色柔软的纱裙。
徐存湛猛然收回手,一翻身,又蹲回囚牢顶坐着,眉头紧皱,垂首咬了咬自己大拇指,陷入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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