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午
陆争流冷冷一笑,分明不是真心想问。
“老太爷在的时候,乔大跟着他出生入死。从前老太爷多么看重他,世子听说过吧?他的儿子又是怎么死的,世子应该也没忘记。”
陆争流愣了一下,还真忘了。
蔺云婉提醒他:“七年前,侯爷死里逃生回来,多亏了几个忠心的部下和乔大的儿子乔小大护着。侯爷的部下,残的残,死的死,乔大的儿子也是其中死了的一个。”
不过因为是仆人的儿子,陆争流确实没太在意,那时陆家也很乱,皇帝要褫夺侯府的爵位,他更不把乔大的事放心上了。
现在风平浪静下来,的确不好置之不理。
蔺云婉继续说:“乔大儿子死了,孙子也早早夭折了,孤苦无依,还对武定侯府有功。世子想打他不打紧,就是把他打死也不打紧。”
“不过……”
“老太爷要是在世,侯爷要是还清醒着,绝不会像世子这样对待忠仆。”
一通道理下来,陆争流无言以对。
连陆老夫人都没说什么,莫说卫氏要派人劝他,就算卫氏不劝,她也要派人去把陆争流拦下的。
“依你这么说,这种仆人就算倚老卖老欺主,做主子就只能忍着了?”
“世子认为乔大欺主?那我问一句,乔大为什么要欺主?世子可知道?”
陆争流哑然。
“我不知。”
蔺云婉平静地说:“他儿子孙子去世没了,府里当年也给了抚恤银子,但那些银子体面安葬完他的孩子,也不剩什么。他年纪大,已经做不了什么事,府里给他安排了一件轻省有银子拿的的差事,只当是为他养老。”
“可表姑娘来了之后,府里就裁了他原本的差事,他心里当然有气。”
陆争流眉头一皱:“要是如此,你便不该裁了他的差事。”
话音刚落,卫氏也来了,她听到最后一句话,一进来劈头盖脸地指责蔺云婉:“好好的你裁夺乔大的差事干什么?世子要是为这个真打坏了乔大,你知不知道外面人要怎么骂侯爷和世子,怎么骂武定侯府?”
陆老夫人斥她:“给我闭嘴!”
“老夫人,我……”
卫氏气得脸红脖子粗,还不明不白挨了一记白眼,更气了。
陆老夫人冷脸说:“他的差事,是我做主削去的。”
陆争流:“……”
卫氏:“……”
也是,蔺云婉管家七年,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混账事?
“给婆母请安。”
蔺云婉缓缓站起来。
卫氏讪讪地说:“坐吧。”她上前给老夫人请了安。
小厅里突然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人说蔺云婉半点不是。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再谈论了。”
陆老夫人看着蔺云婉说:“你婆婆说的有道理,侯府不能落下个寡情名声,还是要好好安置乔大。你想个法子,让他从此以后安分些。”
“老夫人,孙媳妇已经给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不过……还是要等您裁夺。”
“什么去处?”
“乔大年轻的时候学做过木匠、瓦匠,不如让他去前院做修葺宅院的活计。既是他喜欢的事,又能拿到更多的银子,他从此就安分了,大家都相安无事。”
陆老夫人没有立即点头。
这件事蔺云婉从前就来回禀过的,但是修葺宅院,要用到瓦片、木头、花草,中间油水多了去了。
底下人捞油水避免不了的事,做主子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肯定是留给自己亲近的人。
这处负责的,就是她陪房的丈夫儿子。
卫氏帮腔道:“这个主意不错呀!”
陆争流也微微颔首。
陆老夫人却说:“不好。他年纪大了,要是摔个好歹……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夫人赐教,还有什么好法子?”
“让他也不必做什么活计了,安安分分到庄子上养老,大家都高兴。”
庄子上是庄头的天下,乔大这种人去了,莫说养老,年老体弱没有儿孙,受不受欺负都两说。
乔大怎么可能会“安安分分”去?
说来说去,老夫人还是想逼着她来赶走乔大。
蔺云婉点头应下:“好,孙媳妇这就去传话,您赐乔大去庄子上荣养。”
作势要走。
“慢着!”
怎么能说是她赶乔大走?乔大听到了岂不是又要发一次疯?
陆老夫人黑着脸。
蔺云婉回头:“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陆老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半天才道:“算了,还是让他去修葺宅院吧。”
“是。”
“等等。”陆老夫人叫住蔺云婉,和严妈妈说:“你去传话吧。”
严妈妈点头。
蔺云婉倒不计较这个。
天快黑了,陆老夫人让大家散了。
陆争流的心情有些复杂。
小小一件刁奴撒泼的事,发生得紧锣密鼓,蔺云婉却全身而退。
而且不知为何,他竟……不讨厌和她针锋相对的感觉。
今天葛宝儿洗了不下十遍澡,皮都搓掉了,不停地问五儿:“我身上还有味儿吗?”
五儿闻了闻,说:“没有。”
葛宝儿心里还很委屈,让五儿去打听乔大的下场。
五儿回来之后,眼神闪烁。
“老夫人世子怎么处罚那个老东西的?”
五儿:“……没,没处罚。”
“什么?!”
“不仅没处罚,还把他调去修葺房屋了,那是个肥差。”
葛宝儿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天都黑透了。
乔大还在削木头,同院的人劝他:“早点歇息吧!”
乔大嘿嘿地笑:“等我把这个马扎做完。”
他手边还有一堆木头,除了做马扎,他还打算给夫人做一把贵妃椅,刷最漂亮的漆,夏天来了,很快夫人就能躺他做的贵妃椅。
天亮了,乔大做好一对小马扎。
张逢安张先生也搬进了武定侯府,住在客房里,先和陆长弓迎面碰上了。
第24章 侮辱
“你是陆家的少爷?”
张逢安问陆长弓。
陆长弓一身墨绿的直裰,上面绣着竹子的花纹,他整个人也和衣服透出来的气质一样俊秀,隐隐还有些挺拔的苗头。
“回先生,是的,晚辈陆长弓。”
张逢安望着他笑了笑。
这些年他带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倒是练出了一些看面相的本事。
学生什么性格,他一看便心里有个大概了。
张逢安又跟陆长弓多说了几句话,也不问学业,只是随便聊一聊,说一说笔墨纸砚,说一说日常起居的事情。
陆长弓知道面前的人是位有名的老师,想着自己的嫡母,爱屋及乌,也十分尊重。
他很得体地回话:“晚辈习惯早起……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张逢安满意地点点头。
勤奋不挑食,是个乖孩子。
陆长弓说:“先生,晚辈要去给母亲请安了。”
张逢安笑笑,放他去了。
这孩子是根好苗子,还以为他教的可能是个纨绔,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回到自己的客房里,还十分高兴,就跟捡了宝贝似的。
“母亲,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位先生,应该就是张先生了。”
到了垂丝堂,陆长弓和蔺云婉说了早上发生的事。
蔺云婉淡淡一笑:“你觉得张先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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