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谢知非把茶碗一搁,“是说,还是瞒?”
裴笑:“瞒得住吗?”
谢知非:“既然要说,说到哪一步?”
“说听到的、看到的事实,凶恶的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关键时候,裴笑的态度绝不含糊,“连朱远墨都说了,咱们是凡人,管不了那么多,也不该管。”
“和我想一处了。”
谢知非把头凑过去,“天亮后,我们去趟重华宫,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罢。”
这时,丁一飞奔进来。
“三爷,小裴爷,连去了六个寺庙,每一个都是,都是最后少一下。”
预料之中。
谢知非:“他们俩个人呢?”
“还在接着往第七个走,怕爷和小裴爷惦记,让我先回来报个讯儿。”
“得了!”
谢知非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裴笑,“也不用等天亮,我们这会就去见他。”
……
新帝入住皇宫,带走了重华宫一大半的宫人,内务府忙着先帝的丧事,还没来得及再添人进来。
这便宜了谢知非他们,半点劲不费的就见到了人。
多日不见,三兄弟都瘦了一圈,目光撞在一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尤其是谢知非。
自打知道晏三合的身世后,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郑家一百八十口,要被人赶尽杀绝——
因为晏三合的身份。
而有能力在一夜之间杀光郑家所有人,把脏水泼到吴关月父子身上,并且有作案动机的,在他看来只有一个人。
而眼前的赵怀仁是他的孙子,血脉相承。
谢知非原本以为,他是他,怀仁是怀仁,不能混为一谈,所以还热情的张罗着替他庆祝。
但此刻真的见到了,站在眼前,他发现自己心里并不是没有一丝芥蒂。
有的。
你祖父抢了前太子的皇位,杀了我郑家满门呢!
“谢五十你坐啊,站着做什么?”
裴笑见谢知非还愣着,把他拉坐下来,端起茶润了润嗓子,把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赵亦时听。
赵亦时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震惊。
“怀仁,这事你看什么个章程,要不要往上报?”
裴笑挠挠头:“我和承宇都拿不定主意。”
赵亦时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裴笑从他的沉默中,猜到了答案。
“要瞒也不是不可以,人都怕担责任的,我出面调停一下,花点银子,就能封住敲钟人的嘴。”
赵亦时摇了摇头,“如此一来,钟亭那几个,就成了冤魂。”
谢知非怔了下。
他再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堂堂太子关心的竟然是钟亭那几个人。
“事情既然已经露出来,那就往上报吧。”
赵亦时缓缓道:“瞒下去,对明亭不利。”
裴笑心里有担心,“真要往上报,只怕陛下会被气个半死,毕竟这是他的登基大典,又是等了那么些年。”
“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掩盖。”
赵亦时眉头蹙起,“这个时候不能心软,万一他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只怕更气,很多人都要被问责,你首当其冲。”
“嗨,我这不是……”
裴笑心暖的不成样儿,“罢,罢,罢,听你的,我明天一早就上折子……咦,谢五十,你怎么不说话。”
谢知非回神:“怀仁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事你上第一道折子,陛下会对你另眼相看。”
“可千万别。”
裴笑吓得一个激灵:“我就想太太平平做我的五品小官,另眼相看什么的,我受不起。”
“听说晏姑娘回来了。”
这时,赵亦时忽然话锋一转,“想来那些乌鸦的心魔也解了?”
“解了,点香人是汉王身边的董肖,他原是前太子的琴师,两人是知音密友的关系。
前太子出事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汉王的谋士,汉王造反,就是他在边上怂恿的。”
一段话,谢知非不知道在背地里练习了多少遍,每个字都斟酌研究过,就怕有漏洞。
“汉王起事,董肖逃出京城,直奔了秦淮河,他和太子的相遇,就在秦淮河边,恰好晏三合也查到了那里……”
他脸上露出为难:“具体的经过,她不肯说,问多了就跟我急眼,我也是拿她没办法。”
赵亦时伸手点点他,言外之意好歹长点男人的志气,别给个小姑娘拿捏住了。
谢知非陪了一记讨好的笑脸,不说话。
赵亦是把脸一沉,严肃道:
“既然朱家的心魔解完,此事到此为止,什么董肖,什么乌鸦,什么冤魂,统统都不要再提起,只当没有发生。”
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谢知非心里暗暗松口气,“放心,朱府那头,晏三合那头,我都会交待的,绝不往外透一个字。”
赵亦时:“钟不响的事,晏姑娘知道吗?”
谢知非和裴笑同时摇摇头。
裴笑:“要同她说吗?”
“这不是棺材裂,只怕说了也没用,也罢了吧。”
赵亦时忽的起身,走到多宝阁前,伸手碰了碰养在美人瓶里的富贵竹。
“从今天起,你们俩行事都小心些,比着从前更要低调。”
裴笑想着今日他迟迟没有赴宴,忙问道:“今儿被陛下召进宫,可有什么事?”
“无事。”
赵亦时看着裴笑,低低叹了口气。
“别指望陛下会对你另眼相看,只要和我沾着关系的人,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第761章 清明
朱青他们一夜脚不沾地的忙碌,四九城所有的寺庙都查清。
无一例外,都是最后一下钟声,敲不响。
为了妥当起见,第二日裴笑拽上谢知非,亲自往城外去。
一通暗查下来,又是那四个字:无一例外。
回到衙门,裴大人命黄芪冲了一盏茶,门窗紧闭,开始绞尽脑汁写奏章。
憋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憋出五百字,裴大人对黄芪说:小爷憋泡屎都没这么累过。
折子递上去,裴笑就等着新帝召见。
一连等了三天,宫里的鬼影子也没等来一个,这时,裴笑才意识到怀仁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新帝连他的奏章都不看,果然是爱屋及乌,恶其余胥。
小裴大人其实料错了。
他的折子就压在御案上,只是新帝压根没有时间去看,
先帝的灵柩再有几天就要葬入皇陵,宫廷内外,满朝文武都在忙着这一桩大事,生怕出什么岔子。
锦衣卫府的审讯依旧进行着,林海,林涛屈打成招,随口咬出了几个人。
由这几个人又牵出了一连串的人,锦衣卫的牢房里,人满为患。
上司赵文途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却还是死死咬定背后没有指使者,就是钟没敲响,他亲眼看到的。
冯长秀摸不透新帝的性子,忍着没把人弄死,气都出在了北镇抚司蔡四的身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蔡四心里把冯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一遍,脸上却依旧唯唯诺诺,满脸堆笑。
入夜,蔡府有人不请自来。
来人,正是谢知非。
谢知非什么话都不多说,从怀里掏出一份裴大人奏章的抄录副本。
蔡四接过来,低头一看,白面脸上惊惧无比。
他便是死上个十七八回,也根本想不到,原来那日钟亭的钟,是真的敲不响。
良久,他抬头看着谢知非,低声道:“三爷为什么帮我?”
“因为四爷也曾经帮过我,也因为……”
谢知非桃花眼轻轻一扬:“四爷这些年在冯大人的手下伏低做小,委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