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那天大军行进到宁远城,在宁远城休整两日。
叶东是老将军最亲近的人,赵彦晋单独安排了一间房给他。
夜里他喝完一坛酒,想到老将军,就再也坐不住,去找叶东。
老将军死后,叶东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赵彦晋怕他伤心过度,死在半路,决定开导开导去。
叶东是整个战事的见证人,万一陛下把老将军的死,怪罪到他头上,叶东还能替他分说分说。
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谭术在擦剑上的血,而叶东躺在床上,脖子上的血不住地往外冒,落在床上,又从床上落到地上。
另一边,严如贤端坐在椅子上喝茶,身后站着他的小内侍。
小内侍吓得瑟瑟发抖。
赵彦晋浑身的血都像是被点着了,冲过去一把揪住谭术的前襟,瞠目欲裂。
“狗/日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
“你疯了吗?”
“王爷?”
严如贤尖着嗓子喊他一声,朝身后的小内侍看了一眼,小内侍赶紧掩上门。
严如贤放下茶盅,施施然道:“老奴这趟出来,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也都听陛下的。”
他笑了一下。
“王爷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手不要伸得太长,话不要问得太多,真要伸,真要问,到头来还是自个倒霉。”
赵彦晋浑身被点着的血,一下子又冷下来,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这话什么意思啊?
陛下怎么可能跟一个小小的叶东过不去?
这时,严如贤背手走到他身边,脸上阴森森的笑。
“王爷把今晚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吧,就当做了一场梦,也算是尽了做儿子的孝道,老奴也会在陛下面前,多替王爷美言几句的。”
赵彦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还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直到近卫来回话,说叶东自尽了,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
可一个叶东,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犯得着为一个小小的文书,得罪严如贤,得罪陛下,赔上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犯不着的。
犯不着的!
晏三合:“所以你压根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杀叶东?”
赵彦晋怔怔。
“想过,可我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再想有什么用呢。”
晏三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郑家惨案的?”
“回京后知道的。”
赵彦晋嘿嘿笑:“我还在想,幸好郑玉战死了,幸好叶东也死了,否则,还不得一个个都急死。”
他一边笑,一边去喝酒,喝得很急,一半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来。
连干三碗,赵彦晋把酒碗一扔,人往后一仰,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又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都通了,统统都通了。”
都通了吗?
并没有。
晏三合咬着牙问道:“郑玉在黑山城苦守,你率援军来迟两个小时,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第857章 跑了
赵彦晋蓦的坐直了,两眼充血。
“谁他/娘的说我是故意的?不是,不是,不是!”
他说一个“不是”,捶一记竹榻,最后一下,竹榻“哗”的,捶出一个洞来。
“老子干趴下鞑靼人后,马不停蹄的就往黑山城赶,老子骑在马上,肺都要颠出来了,浑身冷得像冰碴子。
那两个隘口,窄得跟什么似的,我紧赶慢赶,骂爹骂娘还是耽搁了……”
说到这里,他眼里一下子充满恨意。
“我就说让他多带一点兵,多带一千人也好啊,为什么要这么独断呢?
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不说,还害得我什么都没捞着,什么都没捞着啊……
当时我还跪在父皇面前自责呢,是我害死了老将军,儿臣有罪啊,请父皇赎罪……”
赵彦晋的声音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就好像真的跪在了永和帝的面前。
然而下一瞬间,他拿起酒碗,狠狠砸向墙角。
“窝藏废太子遗孤?他竟然敢窝藏废太子遗孤……胆大包天,十恶不赦,乱臣贼子……
父皇杀的好,统统都该杀……我为什么那么倒霉……为什么……老天爷都不帮我……
父皇啊,儿臣不想造反的,是你逼我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给我希望……最后又生生把这希望给掐了……你不该啊……不该啊……”
叭——
赵彦晋瘫倒在榻上,浑浊的眼珠死气沉沉,一动不动。
永和七年,他领兵北上,父皇来送他的时候说:这么多儿子中,你最像我。
永和十七年,他跪在地上,父皇把奏章砸他身上,怒骂:你大胆。
他在心里质问:为什么不能大胆?当年你设计废太子的时候,胆子也不小啊,你以为瞒住了天下人,可天下人都知道啊,只是不敢说。
他起兵造反,剑高举向天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那张龙椅上,江山、权力、美人……尽在掌心。
怎么就失败了呢?
他和父皇比,没差在哪里啊!
是少了一点运气吗?
晏三合看着醉成一团烂泥的赵彦晋,忽然觉得父亲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也是一桩好事。
那张椅子,坐上去的人疯魔,没坐上去的人也疯魔。
“殿下,将军,我们可以走了。”
的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赵亦时走出书房,在屋檐下静静的站了片刻后,才开口。
“晏姑娘先和三爷汇合,把事情和他说一说;步将军回军营,准备北上;我先回端木宫,将那个满嘴胡话,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拿下。”
最后几个字是从他牙缝里咬出来的,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晏三合问:“是我和三爷来端木宫,还是殿下把人带到别院来?”
赵亦时:“你们来,立刻来。”
晏三合:“是!”
赵亦时一甩袖子,背手走出这铺了一地月光的院子。
……
马车到了巷口,晏三合跳下车,太子的马车一刻未停,便狂奔起来。
“晏姑娘,我送你去和三爷汇合。”
“不用,他们离我很近,步将军……”
“我有话说。”
步六翻身下马,走到晏三合面前,“老将军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被人逼着去死的,还是就是战死的?”
晏三合往四周看一看。
“步将军要是不赶时间,等见了三爷的面,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急也不急在这一时,走,咱们见三爷去。”
此刻的谢知非他们,都等在巷子口,心急如焚。
有没有顺利见到汉王?
晏三合没有穿帮吧?
有没有问出什么?
“爷,有人来了。”
黑暗中,步六牵着马小跑过来,马上的人是晏三合。
谢知非眼前一亮,立刻迎过去。
到了近前,他伸出手,晏三合没有迟疑,放心纵身一跳,他稳稳接住。
晏三合等所有人都围上来,眉头一蹙道:“汉王说了他知道的两桩事。”
裴笑等不及:“哪两桩?”
晏三合:“第一桩是老将军的死,汉王说没有任何蹊跷,就是战死,五千兵马也是老将军执意要带的,他还说他没有耽搁救援的时间。”
他目光向步六看过去。
“这一桩事,是汉王眼中所谓的真相,他是回了四九城,才知道郑府惨案的。”
步六一时没转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