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白时?年心紧缩得厉害,他知?道诚南王话里的意味。
轻哼一声,蒙曜言道:“想借本王的手…本王的人做点什么,本王没意见?,但你?得有那个能耐。”本该坐在送往红黛山喜轿中的人,却出现在蒙都,这叫他脸往哪放?
“是某大错。”白时?年慌张,连磕头:“以后?某一定…一定以您马首是瞻。”
蒙曜不在意:“最好是。”不是,也无所谓。他敢养恶犬,就有打死它的本事:“巴德。”
“奴在,”站在蒙曜身后?的青年,有着一双吊梢眉,眉尾几根毛粗长。
“带白大夫下去歇息。”
“是。”
白时?年肩头一松。
人走了,蒙曜转身,将马鞭扔到了榻座上。
站在榻座右边角,左耳戴银圈的男子,起?步走向桌,倒茶:“王爷,这白时?年的话可?信吗?”
“可?不可?信,查了不就知?道了?”蒙曜量定现下这情况白时?年不敢诓骗他。
“但秦清遥进了那位的别院。”
“一个领着儿?子寡居的公主罢了,本王怕她不成。”
“可?她儿?子大了。”
“大了就大了,本王还能不允他长大吗?”蒙曜深吸一气?,他清楚巴山的担忧。当年若非他那位好姑母狩猎时?一箭射偏,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可?不会是他的好皇叔。
他父亲是草原蒙克大汗的嫡长孙,智勇双全,却被个庶妹绝了承继王朝的路。
可?悲至极!
而那伤了嫡长的庶孽,竟能享荣华到今天,之前还进宫给她的独子求前程,想与他争一争收拾中原武林的“美差”。
亦可?笑至极!
她以为龙椅上那位为何要派他来剿中原武林?他父王的早丧,换了他被重用。结果,皇帝一不小心养大了虎,生了畏惧。
这趟差,皇帝要的是他与中原武林两败俱伤,要的是位高权重的他…死。
巴山奉上茶:“奴愿王爷…”
“王爷,”侍卫来报:“乌莹小姐来了,她以为您要离开洛河城,急着要见?您。”
蒙曜蹙眉,不知?为何,这趟来,乌莹…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对?。没了幼时?的熟悉了,许是…模样长开了吧。他们也快七年没见?了。
巴山提醒:“您给乌莹小姐准备的簪子还没送出。”
明明是个蒙人,可?乌莹自小就喜欢各样精美的簪子,长大了还一样。蒙曜示意巴山把簪子拿来,让侍卫去请人。
洛河城的百草堂还开着,近日非常忙,每天门外都挤着人,不是要抓药就是要看病。抓药的,几十?剂几十?剂买,像错过今天没明天一样。等着看病的,不少都气?色红润。
二楼,风笑站在后?窗边,翻完账本,看向院里。弘江、范西等城早期备下的药材,已?经告罄。洛河城这里,可?以摘匾了。
咚咚…小药童跑上楼,将刚一病患塞来的蜡丸,交给风叔,又匆匆下楼。
风笑带着账本,回了西浅街,见?只有尺剑在,不禁问:“主上呢?”
尺剑还想问他呢:“我哪知?道?”自上月,主上去看过背篓卖的虎,就神神秘秘的,出入都不让他跟风叔跟。
“你?…”好吧,他不该问这一嘴,进屋搬把椅子,坐檐下等人归。
黎上此刻正在常云山野栗子林里,蹲着用水将他新配的肥渗入一株栗子树根下。那树,明显比附近的几株要矮,树干也细一圈。施完肥,又去看另一株。
树干上已?经没什么痕迹了,他这一月的工夫算没白瞎。弯唇一笑,打道回府。她找着她的东西就好,这样自己?也不用再?担心她真气?逆流。只…还是在江湖走动少,做事不甚谨慎。
虎血滴淋一路,两株树要死不活。
蒙都来的那位,已?在洛河城逗留许久,不会真的仅是为了小青梅。
下了常云山,黎上仰首眯目,看落日。一甲子的内力…除了寒灵姝,他想不到第二人了。
风笑等得都打哈切了,才把人等回来:“主上,绝煞楼说白时?年进了诚南王在洛河城的居所。”
就是任务完成了,黎上看了眼风笑展开的字条,淡淡道:“把剩下的四千金付了。”
“洛河城的百草堂呢?”风笑将纸条撕吧撕吧团起?,两手合并运力一捻。
黎上轻眨了下眼:“暂时?不关。”
“啊?”在啃着频婆的尺剑愣住了。
风笑也有点转过弯来:“不关了?”
“嗯,放着看热闹。别的全部?关了。”黎上撂下话就进屋了。不知?白时?年会不会跟诚南王提人丹之事?那日她见?着他跟见?了鬼一般,想来应已?经离开了洛河城。
离开好。
离开好不好,暂且不论。反正辛珊思此刻是非常不好,盘坐在炕上,露在外的皮子赤红,周身散着白烟,像要烧着一样。皮下经络里似有什么在拱,非常快速。脸发胀,有血流出耳鼻,经络暴起?。
正激烈时?,一切动静突然定住。一息两息…她放在膝上的两手猛的一握,噗一声喷出口血。睁开的两眼晶亮逼人,血染的唇慢慢扬起?。她融通奇经八脉了,真气?顺畅。整个人都轻松了,再?无一点凝滞感。
“哈哈…”
大笑起?来,眼泪渗出滚落。她再?不用担心真气?逆流了,紧握的拳松弛开,僵硬地抬起?捂上脸:“呜呜…”将来到这世界所有的担忧、委屈和害怕都哭出。
哭完了,下炕收拾。
席子边上沾了血,她想把席子揭下来刷一刷,可?看了眼屋外,天都暗下来了,只得先用抹布擦擦。掏了草灰,将地上那摊铲一铲,扫干净。
烧了水,痛痛快快洗个头洗个澡。磨刀向后?院鸡舍,今天大喜,就是天黑了,她也要杀只鸡来庆祝一番。
站在鸡舍外,看着团在一起?的三只鸡。辛珊思叹了一声,还说八只鸡省省吃到过年呢,呵呵,这还不到一个半月。等着,等她破丹田重新采元夯基后?,就出关去集上再?买十?只八只回来。天冷了,还可?以多割点猪肉放着。
一只鸡,得有三斤重,刚好够她一顿,连汤都喝光。拾掇完厨房,在院里走动,手捏着小腹上的肉。
这里长肉了,坐太久真不好。
不撑了,便拉起?筋。练了《弄云》这么些天,她生了一个想法,将太极拳融入其中。昨天试了试,感觉不错。今天,打算随心而动,自由?挥洒。
月照下,窈窕的身影时?而柔弱如水时?而利比尖锋,转换自然,不含半点生涩。练了半个时?辰,觉不得劲。勾来放在檐下的小鱼叉,当长枪,与自己?的影子杀了起?来。
清晨醒来,喂了驴,将它拉的粪埋到了菜地里,顺便掐了把葱。洗漱后?,炒个酸白菜,摊鸡蛋葱花饼吃。吃好,预习破丹田。
她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不知?外头汹涌。白时?年投了朝廷的事,传得很快。有人惊诧有人恍悟也有人在猜他会不会借朝廷的势重建百草堂。
“我早说了白家看不上咱们这些草莽,你?们还不信。”
“所以到底是谁追杀的白家?”
“你?说呢?”
“不是黎大夫就是红黛谷…”
“黎大夫不至于吧。六十?三家百草堂,现在就只剩洛河城这一处了,连石松山下小草庐,都被人给推了。”
“以后?都会回来,只是换个主。”
“关的百草堂可?都是黎大夫的。”
“肯定是红黛谷做的。我听说单红宜那老娘们,原本是想撮合她闺女和黎大夫的,结果黎大夫不乐意…”
红黛山上,单红宜被气?得不轻,自怀山谷之事后?,她有意低调,就怕这么回事儿?。现在懊悔莫及,她迎什么秦清遥啊?
“放话出去,一个小郎君罢了,红黛山没那么小气?。追杀白家、白时?年之事,与我们无关。”
“是。”弟子青筱退出正堂,转身便见?小师妹来,忙凑过去小声提点:“椅把上的雕花都被抓花了,你?说话收着点,别再?往师父心口上戳。”
那也是她娘活该。单向桑看了一眼堂里,嘟囔:“我什么时?候拿话刺人了,明明都是掏心窝在跟她讲理?。”也就最近她才看出娘有多势利,百草堂倒了,就再?不在她耳边提黎大夫了。
当然,八字还没一撇,她也不是认定了黎大夫。但娘的做法,叫她有点寒心。
“你?掏的是自个心窝吗?”青筱嗔怪地瞪了小师妹一眼,抬手帮她整了整衣饰:“进去吧。”
单向桑进了正堂,见?她娘在揉脑壳,便杵着不说话。
这个冤家!单红宜好气?又好笑:“舌头丢了?”
迟疑了会儿?,单向桑直问:“您就告诉女儿?,外头传言是不是真的?”
就知?道要问这个,单红宜回:“哪句?”
“前些日子办宴,您花了不少银子,目前没那闲钱去找人追杀白家。”单向桑气?鼓鼓地道:“您之前有意我和黎大夫往来,是不是想着百草堂呢?”
单红宜沉默,不过没多久:“你?不是喜欢黎上吗?”
“什么喜欢?我对?黎大夫品性一无所知?,只是在怀山谷见?他相貌上层,多瞧了几眼罢了。”单向桑憋了好些天了:“您若有心拿我换利,就该与我明说。我自会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切任凭您安排。但请您不要打着我心悦的幌子,来掩盖自己?的企图。”
“你?在胡说什么?”心思被揭,单红宜有些恼羞。
“我没胡说。”单向桑眼眶泛红,她不愿承认自己?也仅是娘手里的一颗棋子,但看娘的表露,又不得不承认:“娘好好想一想吧,想好了着人知?会我一声。我享了十?几年的天真了,不会逆您。”抬手拱礼,“女儿?告退。”
“你?…”单红宜看着她转身,心口起?伏剧烈,这个死丫头!她先前是有想头,但百草堂不是倒了吗?
外头流言,不止红黛谷听了不乐意,洛河城这头风笑都想出去挨个告诉,他家主上很清白,不晓谁是单向桑。尺剑精了一回,挨到主子身边小声问:“背篓清楚您身份吗?”
黎上躺摇椅上摇着,没搭理?他,在想要不要给自己?办个白事?
他是药人的事,知?道的人很少,但人都有嘴,有嘴就会传。办了白事,迷惑住一些个不省心的,他刚好再?铺排旁的营生。
银子是好东西,以前是一个人用以后?是两个人花,得多挣点才行?。
风笑看出来了,背篓应还不知?他家主上姓甚名谁,那就好那就好。风声嘛,吹吹就过了。
如他所想,外界传言的声没几天便弱下去了。但洛河城并未随之安宁,不知?因何,街道上多了不少生脸,城里客栈都住满了。只暗潮尚平静,未到汹涌时?,各方?还和和气?气?。
十?月底,辛珊思终于沉淀足够,且有把握能精准地破丹田,散功于奇经八脉,便饱餐一顿,放松心情。当晚盘坐炕上,排空杂念后?,凝神聚力于右手一指,点向脐下三寸。
丹田破,内力外泄扑向四周,推得桌椅都移了三寸。不过只瞬息,辛珊思就守住了元,被冲起?的长发落了下来。真气?畅流奇经八脉,再?聚脐下三寸,牢固丹田。
一坐便是一天一夜,睁眼屋内一片漆黑,灯里的油已?烧干。她呆了几息,肚子咕噜叫。展开腿脚,活动了下,待褪去麻木立马下炕,往里间抓了一大块饴糖塞嘴里。
甜腻在口中化开,她劲儿?也跟着上来了。手扶着墙,缓了缓。必须得承认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垂目看了眼自己?愈发丰润的小肚子,笑了。谁说胖子抗饿的?
要真抗饿,还能胖的起?来?手轻轻拍向小腹,摸了摸…嘴里生津,怎么办,突然很想吃猪油拌饭,脑中都有画面了。油光油光的米粒,拌点嫩绿的葱花。
吞咽起?口水,咕咚一声。想忍忍明天早上做来吃,可?…这是说忍就忍得了的吗?
又挣扎了一会,她挪腿给灯加了灯油,点燃拨了拨灯芯,端起?去厨房。胖就胖吧,又不是减不了。
待她把根基夯实,以后?练功上,就不用急切了。少坐多动,没几天肯定能瘦下来。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还多舀了半碗米。她想嚼锅巴。
饭煮下锅,舀了苞谷去看驴。昨晚上给抱的干草,还剩一些。清理?了粪便,又去后?院出趟茅厕。鸡舍已?经空荡荡。看着甘草堆,她思虑着要不要给驴掏个窝。一天冷过一天,炕上都铺褥子了。
十?一月初,洛河城下了两天雨,一下子入了凛冬。但寒意冻不住暗潮,城里、近郊到处是携刀带棍的,也不知?冲的啥。
辛珊思鼓着劲,夯实根基后?又悟了番《混元十?三章经》第三章除秽。有了前两章的积累,读这一章并不难。除秽什么意思?就跟一重一重过滤一个理?,再?次凝元,把“元”练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