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明天就出关了,她先给自己?除下秽。烧了一大锅水,将浴桶拿来厨房,就在厨房里洗。
冬天好啊,棉袄一穿,什么肉藏不住。可?是…脱了呢?
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这个问题好像已?不容她再?忽视了。发面呢?蹭蹭地长。摸摸下巴,还是很紧实。再?抬起?胳膊,捏了捏膀子,没胖呀。就肚子,跟怀了三四个月…心头一紧,她傻了,瞬息又慌忙张开两手胡算一通。
娘啊,她…她月事好像…很久没光临了?再?算算现在离怀山谷底那事,似乎…是有三四个月了。
眼珠子惊恐地慢慢下移,再?次望向她凸显的小肚子。
“难道是我…误会你?了?”
不会吧?就她之前那身子骨,还有这几月干的那些事,上山下河拖老虎…你?是金刚钻打的?
辛珊思从浴桶里站起?来,用力吸了吸肚子,看着小腹平坦了,问自己?,应该只是胖了吧…是吧?还是吧,气?一松,肚子又鼓起?。哭丧起?来,她还有血海深仇要报,还有几桩大事要办,腿上扒着个娃可?咋整?
没想到小白哥,人不中用,种倒挺横。
原以为今夜难眠,不想躺炕上没多会,她就迷糊了。醒来,手下意识地摸向肚子,今天有长大吗?
躺着想了一会,蓦然笑了。爬起?身,不管怎样,还是去医馆找大夫确认下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坐在炕边,犹豫着要不要装扮下?
装扮成坨子,不成不成。不装扮,万一再?遇上娃她爹?
挠头,先洗脸刷牙吧。打了盆水,想直接洗脸,只手碰着冰凉的水又立马缩回来。孕妇好像要忌生冷,端盆往厨房。
洗漱后?,对?着水,把发盘起?。掐了掐颊,她真的没胖。丰满起?来的鹅蛋脸还挺美,看着影子转了转脸。今天去银楼瞧瞧,买根素银钗子。
出关,驴比她还高兴。走在河边路上,四蹄子撒开了。真气?顺畅,辛珊思才不跟着它跑,安稳地坐在车上。南市还是一样的热闹。寻了个食摊,来了笼热腾腾的肉包子,喝着羊肉汤,吃得喷香。
吃完,不急着买东西,往城门去。今日放空车,城卫看了眼就让她过了。进了城,直奔城东百草堂,旁的小医馆,她信不过。眼看着路,一点没注意路上行?客。
百草堂的小药童记着她呢,见?着人,小跑着上来问:“你?又有虎卖了?”
“没有。”她又不是养虎的,辛珊思眼扫过一圈,看病的人还真不少,低下头小声问:“你?们这最好的大夫是哪个?我想请他号个脉。”
“最好的大夫啊?”小药童想说他爷爷,可?话到嘴边了又想起?楼上风叔:“你?等着,我去给你?请。”
“好。”一夜过来了,辛珊思心其实已?经定下来了。有就有吧,她也不是养不起?。甚至隐隐的还有一点期待,一直都是一个人,终于来了个伴儿?。目光落在一妇人抱着的小娃身上,娃有点瘦,再?胖些,那就是绝世小可?爱。
风笑听闻卖虎的姑娘来求诊,立马丢下账本下楼。
“姐姐…”小药童跑在前:“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这位年纪…辛珊思余光瞄向正抓药的那位老者。风笑看到了,有些气?闷,抬手作请:“姑娘…”
“叫我小娘子。”脱口而出,说完辛珊思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但她提示的也没错,这年头,哪个姑娘敢挺着肚子来医馆?
“您坐。”风笑还以为她成亲了,心大震,不是滋味,他家主上跟个小娘子不清不楚?
辛珊思伸出左手。
手搭上脉,风笑已?经在想怎么劝主上弃暗投…圆滑如珠滚?喜脉,立马凝神再?断,都满三月了。那算算日子岂不是…他懂了,所以要叫小娘子。
这大夫什么表情?辛珊思抽回手,招来小药童:“那位老先生看诊吗?”
他爷爷,小药童点头:“看,但医术没我风叔好。”
“你?怀喜了,三月余。”风笑正色,站起?身:“姑…小娘子,您可?以怀疑在下的人品,但不能怀疑在下的医术。”
真怀孕了,辛珊思吞咽了下:“要吃安胎药吗?”
风笑说完那话又觉不太对?:“在下为人行?事光明磊落。”
第28章
说啥为人, 她又不跟他深交。辛珊思再问:“我胎稳吗,要?不要?安胎?”
“是药三分毒,能不用就不用。”风笑庆幸主上早将毒封在穴中, 未叫毒侵全身, 不然呃…他忘了还有种可能,两人在行好事前,主上已将毒逼出?。
左右觉着这个不太靠谱, 辛珊思转脸向小药童:“劳你去把那位老先生请来。”
什么?风笑心被?人剐了一下,重伤, 不敢相信地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没事的人,道:“小娘子,在下还?在这呢。”她可以容他先走了再请老苕来。
辛珊思抬手示意:“你去?忙你的吧。”
他确实有急事要?忙,风笑望了一眼她的肚子,拱了拱手:“后会有期。”瞥见?老苕来了, 疾步离开。
一刻后,辛珊思两手覆在腹上, 记着一脑子的注意事项出?了百草堂,心有赞赏。黎上虽然手黑了点,但开的医馆很良心,不会胡乱开药,诊金也?公道。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 有刹那的恍惚。
她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什么埋进了心头, 迅速破壳而出?。闪烁着晶莹的双目里, 渐多了喜悦。她的身体没有问题了,可以养孩子。她有地契有一百大几十两银子还?有能卖银子的信儿…她打络子连眼都不用带…
所以怕啥呢?
目光定在不远处的布庄, 老先生说大概在明年五月生产,现在都十一月中了,小包被?、小衣裳…都要?准备起来。辛珊思抬腿,走了两步听到熟悉的嗤鼻。对了,她还?有头驴。
回头将驴拉上,现在再看那长板车,怎么看怎么嫌糙。明天,她就把它?拆…不不,有身子的人不能劳累。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贴点银子请木匠师傅多用点心。
驴车停在布庄外,她进去?铺子,也?不用店家招呼,先挨个摸了遍展示的几块布头。有两块比较柔软,但适合刚出?生的婴孩穿吗?还?染了颜色…
风笑抄近路,跑回西浅街,嘭一声推开门。吓得?正蹲在廊檐下吃面的尺剑差点把碗给扔了,不等他问话,人已经到跟前,一把将他拨开。
“主上呢?”风笑找人。
尺剑跟在后:“叔,出?啥大事了?”
“我问你主上呢?”
“在西屋书…”尺剑指向?走出?书房的主子:“出?来了。”
黎上拿着《易经》,背手打量着难得?失态的风笑,平静地问:“怎么了?”
“我…”这怎么说?风笑三两步到西屋廊下:“刚我在百草堂给了个小娘子诊脉。”
吸溜了口面的尺剑,一边嚼一边含糊道:“小娘子咋了,啥怪病?”
“没病,好得?很,吃你的。”
“那就是怀疑你医术了。”尺剑太了解他风叔了,怀疑他啥都不能怀疑他医术。
“你闭嘴。”风笑怕他再打岔,直接撂了:“背篓有身子了,不到四月。”
“噗…咳咳…”面条呛进了鼻子里,尺剑惊愕地望向?主上,都到这份上了?
黎上拿着书的手渐渐收紧,敛下眼睫。怀喜了…他气都沉了:“她身子如何?”
是他的是他的,风笑放下心了:“身子强健,腹中胎也?很好。老苕还?给又诊了一遍,他那人心细话多,肯定会把要?注意的都说清楚。”
她没想不要??黎上将书交于风笑。
风笑接过,笑着说:“我看她挺高?兴。叫她声姑娘,她还?让我改口唤小娘子。”
嘴角微微扬了下,黎上起步向?门口去?。身后两位目送着,直到人出?了门,尺剑才又继续咳了起来:“咳咳叔…快帮我看看…”
“没空。”风笑转身进了书房,把《易经》放回原来位置。
今日黎上的脚步多了丝急切,他没想到她会怀喜。那晚在怀山谷底逼完毒,他气血极虚,根本无?法支撑还?功予她,只得?将功力下行,借合欢,归返她阴宫。
到了东街,没多会就找着她的驴了。看到她笑着大包小包的从布庄出?来,不由松了口气。风笑没骗他,她确实挺高?兴。
辛珊思拉驴往银楼那方去?,她想瞧瞧有没有那种母子镯,还?要?挑挑长命锁。别的小孩有的,她的宝贝也?要?有…呃,除了爹。
黎上小心跟上,望着她进了金丰银楼,眉目都柔和了。
金丰银楼没有母子镯,但几个样式的长命锁都很好看,有娃抱锦鲤有猴送蟠桃…辛珊思看中个肉乎乎圆憨憨的双鱼戏宝莲,古银手艺,小小巧巧的,给婴孩戴重量正适宜。又拣了根素银钗子,便离开了。拐个身,进了边上的糕点铺子。
一路买买买,买到仙客楼,停下犹豫了几息,还?是决定在这吃午饭。
黎上不想去?扰她,在巷子口站了一会,正欲回头去?几丈外的百味斋用饭,眼睫一颤,温色尽散,移目向?右。
许是心态变了,谈思瑜没了当初怀山谷下的娇韵,清莹犹在,只冷了几分。一身素净,像是在祭奠谁。眉眼轻愁,挺直的身骨又透着股倔强。她慢慢走近,眸子里泛起泪光,像是有诉不尽的委屈。
一上午的好心情,到此结束。黎上不悦。
站定在两尺之地,谈思瑜行礼:“黎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黎上不予理会,转身抬步往百味斋。
“多谢您在怀山谷底的相救。”一滴泪挂在眼睑,谈思瑜见?他停下,扯唇一笑,尽是凄然落寞:“多谢您将我交予弄月庵的师父师姐们照顾。认识她们,是思瑜厚福。只是…”沉凝两息,笑意没了,声带哽咽,“只是在亲眼看到善念师父倒在达泰掌下时,我多想您没救过我,让我死在怀山谷底。”
真是有趣啊!黎上回首:“所以你是想死?”
谈思瑜想说没有,只未等她组织好说辞,黎上又开口了:“这个我可以成全。正好上月刚从几只赤尾蜈蚣体内提炼了两滴毒,你有兴趣帮忙试下吗?”
在他的注视下,谈思瑜挂在眼睑的泪滚落,凝眉满含自弃道:“我倒是想以死结束这一切,可…”摇了摇,“不能,我的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在这委屈,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带给你的?”黎上冷声。
谈思瑜一愣,很快又摇了摇头:“没有,我感激您救我,只是想若是您当时没救我没将我交给弄月庵,许善念师父、同宜师姐她们就不会死了。同欣也?会好好的,不会失了右臂。”
“我与你无?亲无?故,救不救你全看心情。”瞧着她那样子,黎上便知?道弄月庵那行败在哪了。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是仙儿,不能预见?。你的遭遇是你的事,也?跟我无?关,不要?把你和弄月庵的因果,分摊给我。我不欠弄月庵的。你若不想承担这份因果,我给你指条路,下去?陪善念。”说完便走了。
看着他远去?,谈思瑜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拢,面上仍是悲色。这位同阿爸给的讯一样,难以接近。六十三家百草堂,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他竟然弃了。
黎上进了百味斋,坐在角落的尺剑和风笑起身迎上。
三人往楼上厢房,黎上坐到临窗的位置,推开半扇窗,刚好可以看到斜对街。见?谈思瑜横穿路道走向?仙客楼,他眉头蹙起。这个还?真是哪热闹往哪凑,先有弘江城,再又来了此地。
她若不可疑,就没可疑的人了。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风笑觍着脸,挨到主子身边坐,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咦…那不是善念传人吗?”
黎上吐气:“关百草堂有点草率了。”一个时辰,她逛了九家铺子,都没空手。卖虎那点银子能撑几天?得?想法子给她送点。
“您不是早厌了吗?”尺剑意外。
“能挣钱的就那么几个行当。”黎上一手托着腮:“钱庄,沾不了。赌坊…以前行,现在还?是多积点德吧。”
还?有一个,倒茶的尺剑点到:“窑子…”
“你话怎这么多?”都说要?积德了,风笑端了杯茶送到主上手边,提议:“要?不还?是开医馆吧?咱换个名,不叫百草堂,叫济世堂、回春堂、永春堂…济宁堂也?不错。”
“药神?馆好听。”尺剑道:“还?威风。”
黎上指弹着桌面:“我想要?个庄子,最好在洛河东湾那片。”
懂了,风笑道:“这事我让百草堂去?办。咱们正好缺田种药材。”
轻嗯了一声,黎上见?几匹高?头大马护着一辆雕木马车停在了仙客楼外,不由双目一缩,是诚南王。
最近洛河城气氛紧张,蒙曜有意镇一镇,故今日乌莹提出?来仙客楼用膳,他依了。只…下马回头,看撑着婆子手腕脚踩达奴背下马车的女子,他心头再次滑过疑思。乌莹十岁马术就已不逊于一般男子,她几时变得?如此婉约?
“几位贵主,楼上厢房请。”掌柜跑出?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