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辛珊思?笑说:“木偶想拿我们?当垫脚石、登云梯。”一个医毒双绝的黎大夫, 一个可能?是寒灵姝弟子?的女子?, 皆死在他们?手下, 他们?还?不得名震江湖?
“可惜啊, 出?师不利。”黎上将洗干净的青莲钵和珠串过了遍清水:“原是想让人闻风丧胆,不料却全部丧命于此?。”把钵和珠串递给珊思?, “我下去看看。”
接过东西,辛珊思?见他端起?洗澡水,不由再次感叹这男人怎么就?能?哪哪都好?跑到外屋拉开门,没等黎上出?去,里间就?传来了唔囔声。
“五十天的小人,还?怪精。”风笑纳罕。
听着屋里小雨要转大雨了,黎上笑着催珊思?:“快进去。”
把门带上,辛珊思?入内,走到床边倾身凑到闺女眼前:“猫嗷…”
黎久久立时?雨转晴,蹬蹬小脚笑起?。辛珊思?侧躺到她身边,摸摸她手脚,柔声细语:“今天又?吓着你了是不是?”低头?亲了亲小人儿,“咱们?别怕,爹爹和娘一直在呢。那些怪东西,你怕它了,它就?越嘚瑟。你不怕它,一次将它打到疼,说不准以后它见着咱还?得绕道走…”
楼下,黎上查看着一位镖师的伤口,伤口很细,极似被刀剑所伤,但撑开口子?看里面?,就?会发现切面?比刀剑划出?的伤要糙。
宫允蹲在旁,双眉深锁:“当初十禅镖局出?事,我策马五日跑到东太山,仔仔细细查过十位当家的伤。从外看就?跟这一样,是刀剑伤。可一掰开伤口,便发现不太对。隆齐镖局的伤,我也查过。不会错的,就?是木偶线。”
回想今这一天的事,黎上转首望向宫允。宫允两眼充血,左额边经络微微鼓着。他伸手出?去,搭上宫允的脉。
宫允苦笑,老实交代:“我头?有点疼。”
“以后别什么戏都听,刺耳的声都不是什么好声。”黎上收回手,走向柜台点了点:“右手。”
他头?也疼得很,一抽一抽的,跟被针戳一样。掌柜抬起?左手意识到不对又?立马放下,将右手伸出?。
黎上号了脉:“头?疼的都回房睡一会。”
红三娘看了眼大当家,抬手拱礼:“还?请黎大夫明示。”
“我对东瀛的隐身秘技早有耳闻。”黎上转过身手背到后:“但今日之后,不会再好奇了。他们?的隐身秘技,并不是真的就?凭空消失了。刺激的木偶戏,损耗着你们?的精气神。精气神不足,你们?就?头?重脚也沉。刻板的妆容,一开始的僵硬行止都是在麻痹你们?。对战时?再用大大小小的木偶混淆,以及混乱的场面?,这些都是他们?能?隐身成功的关键。”
伤口已经包扎好的鼻环大汉,立马附和:“说的一点不错。每回他们?在咱眼面?前消失,咱精神一绷很快就?能?发现他们?。”
宫允笑了:“看来咱们?还?得备些耳塞子?。”
“不止戏,”黎上道:“一些不好的味道、能?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等,都能?在短时?间内消耗一个人的精气神。你们?要懂得应变。”
右手两指夹着毛笔的小个道:“贼是要防,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贼上门。”
不错,还?有个精明人。黎上起?步:“你们?商量吧,我回屋带孩子?。”
风笑、尺剑也不留了,跟到主子?身后,
上了楼梯,黎上轻语:“西陵方家不是还?在找月河图吗?东太山姚家也正四处寻劫月河图的凶手,还?有隆齐镖局、通云镖局…你们?不能?只想着自己有多大能?耐,该借势时?要懂借势。”正好,他也观望观望月河图是不是还?在方家。
若在,那方家就?真的太可恶了,竟然?勾结东瀛人想要他一家三口的命。呵,他这人最是不喜欠人,同样也深恶人欠他账。
天字二号房里间,一大一小挨着,已经睡着了。黎上进房,上了床,右臂塞到珊思?颈下,左胳膊横过母女两,埋首在青丝轻轻蹭了蹭,亦闭上眼睛。
这方安宁了,居在附近几家客栈的人却平静不了。
“你们?看到没,一人一剑追着杀。”
“也不知道有没有逃走的?”
“相较今日,去年在洛河城街上遇袭,她是真手下留情了。”
“娘的,飛云镖局也是运道好,竟跟这煞神住一块。”
“阎晴跟跟…黎上,他们?怎么就?拱一个被窝去了?”
“老娘要有阎晴的功夫,也挑黎上做男人。”
“不管怎样,飛云镖局今个是逃过一劫了,只不知前三起?事跟那些东瀛人有无?关联?”
傍晚,天开晴。小风吹一夜,次日烈阳。飛云镖局一青年扛旗上马,宫允回身拱手向三禾客栈的两个掌柜:“代我向贵和道声歉,这趟要能?回,我去囡寨口看他。”
老掌柜回礼:“大当家客气,小的已经去信东家。客栈被糟蹋成这般,东家肯定要来一趟。您要回得早,估计还?能?在麻洋县聚上一回。到时?,小的亲自掌勺,给你们?整上一桌。”
“好,那我一定回。”宫允翻身上马,看了一眼二楼,举手向前:“启程。”
飛云镖局走了,黎上一行也开始收拾东西。厨房准备了饭菜,都用小大罐子?装好,给他们?搬上驴车。巳时?,三辆驴车一牛车出?了麻洋县。
昨天那场雨确是将路浇得透透,虽吹了一夜又?晒了一两时?辰,但泥还?是很烂,驴车都打滑。陆爻的长板车轻巧些,倒是跑得快。
走了十里路,黎上剔了十一次车轱辘。快过午了,他们?才?赶到狼崤山下的东来镇口。镇口几家食铺门外都摆着桌,驴车停路边。
辛珊思?抱着久久出?车厢,脚方沾地儿,就?闻呵斥,转头?望去,见几个挎着刀的蒙人大汉在推攘着一挑担货郎。
货郎身薄,两下就?被推倒,箱子?里的货撒一地。
“爷问你话,刚看着什么了?”蒙人不依不饶。
货郎爬起?跪地连连磕头?:“小的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求几位爷饶命。”
“那你啐什么唾沫?”一个蒙人一把揪住货郎的襟口,将他两膝拉离地,面?抵近清嗓,一口浓痰吐他脸上。
货郎犯呕,不等压下,人便被推开。蒙人拔刀,返手就?要了他的命。四周死寂,看着货郎脖颈血涌。
蒙人目光扫过一圈,放肆大笑。这时?,一个柔似水的女声来了:“木塔,你太吵了。”
大笑的蒙人立马闭上嘴,俯下首抬起?右手置于胸前。
现世活了二十几年,又?受过高等教育,辛珊思?哪会不知蒙人当家时?汉人的苦。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悲有无?奈,只她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大环境。
薛冰寕右手拐了下尺剑,左手覆上肚,做出?难言样儿:“我一会回来。”
“小心点。”尺剑望了眼蒙人,意味分明:“快点回来。”
“放心。”薛冰寕疾步往偏僻处去。
“别在路边站着了。”风笑牵驴,手指最西边的那家食铺:“我们?到那坐。”黎上无?异议,回头?跟女儿碰了碰脸,半揽珊思?,拉着驴随风笑后。
“好想开杀戒。”陆耀祖还?坐牛车上。经过那几蒙人时?,陆爻瞟了一眼,弯唇笑了嘴里低喃:“不用你开杀戒,这些人印堂比昨天麻洋县的天还?阴沉,活不了几日了。”
“没看错?”陆耀祖现在都有点不太相信死小子?。
陆爻撇了下嘴,双手抱住膝,没好气道:“那你就?当我眼瞎。”
到了西边那家食铺,他们?也没入内,直接走向树荫下的那张桌子?。尺剑丢了几个铜子?给怯怯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小童:“把驴喂一下。”
“好的大爷。”小童欢喜:“俺的草都是今早割的草头?,又?嫩又?新?鲜。”
见状,陆爻手伸到袖子?里掏啊掏,掏了好一会才?掏出?两枚铜子?:“小孩,别忘了喂牛,”将铜子?高抛过去,“接住。”
“谢谢!”接住两枚铜子?,小童飞奔去他放草的地儿。
尺剑把今早三禾客栈给准备的饭菜提下车,这天菜也不用热,直接摆上桌。见小童领着两个比他稍大的女孩背着塞满草的背篓来了,拿了三个馒头?扔过去。
“一人一个,赶紧吃了。”
三小孩一愣,眼看馒头?要掉地上了,忙去接,齐声感谢。
辛珊思?轻拍着怀里的肉团子?,深吸轻吐口气。风笑点了羊肉汤,三道素菜。几人都拿筷子?吃了,薛冰寕还?没回来。
尺剑就?着汤三肉包子?下肚,放下筷子?正要去看看,人来了。薛冰寕脚步轻盈,走到桌边一坐下就?大气道:“这顿我请。”
陆爻眼都没抬,凑鼻嗅了嗅,道:“不错。”
什么不错?尺剑看着他。陆爻啃着鸡翅膀,像没察觉。不多会,那行蒙人的马车上路了。他们?一走,整个东来镇口都似松了口气。风笑一个包子?吃完,正要问话,就?见两个拿着马鞭斜扎辫的蒙人青年走出?食铺。
二人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车队。其中发灰黄的那位冷哼一声,道:“听说博尔赤氏和乌孛尔氏这回往洛河城,不止是看巴尔思?新?得的儿子?,还?欲将乌莹跟那位的婚事说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位不是一直惦记着巴尔思?的闺女,连皇上赐婚都给拒了。”
“可我就?是瞧不上乌孛尔氏,大姑娘成亲后遭巴尔思?冷待多年,你可见到乌孛尔氏问罪一句?两家竟还?亲亲热热。我要是乌莹,嫁了诚南王后,必是要为母讨个公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乌莹要嫁诚南王,没有母家、外家的支持,可不容易。”
听着两蒙人对话,辛珊思?又?不禁想起?被埋在南郊小阴山坟场的那个女子?。吃完饭,他们?没歇。
离了东来镇口老远,尺剑终于憋不住了,问坐车厢里打络子?的姑娘:“你哪来的碎银?”昨晚睡下,自个还?在想要不要借二两银子?予她当盘缠。
她不止有碎银,还?有了本户籍册。薛冰寕开心:“当然?是…捡的。”
不像。尺剑回头?瞥了眼:“如果拿的是蒙人的,你用户籍可得谨慎些。珠宝啥的,别傻傻往当铺送,找个暗市出?手。”
“多谢你提点,我一定小心。”她没拿珠宝,那少了容易被发现。除了户籍册,也就?拣了几块碎银,抽了两张百两银票,一张五十两银票两张二十两银票。
“别替她担心了。”牛车赶上,陆爻盘着腿抱着自己的大包袱眼望着前:“那些银子?过几天就?换主了。”
尺剑干笑两声:“你这说的就?是废话。银子?花出?去当然?会换主。”
“光银票就?三千多两呢?”薛冰寕听出?陆爻话里的音了,那行人命不久矣。
沉默了片刻,尺剑出?声:“我大概知道他们?会丧在谁手里。”那两个蒙人话说的不对,乌莹不是因母家、外家得势才?能?嫁给蒙曜。准确地讲,是因乌莹,蒙曜才?高看博尔赤氏和乌孛尔氏一截。
这个,陆爻不感兴趣,问起?薛冰寕:“到了坦州城,你是不是要去寻根?”
薛冰寕一顿,转身撩起?车帘:“对,你有什么建议?”
“你命劫已破,这趟寻根应能?解你心结。”陆爻取出?破命尺,点明睛:“几个铜子?都行,往上随便一扔。”
从布袋里抠出?一枚铜子?,薛冰寕丢向那圆扇。
“你不是才?发了笔横财吗?”陆爻望着尺上那枚落定的铜子?。
“是你说的,几个铜子?都行。那一枚跟一把铜子?有区别吗?”薛冰寕看他就?是想骗卦钱。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陆爻平心静气不与她计较,依卦象掐算起?来,五六息后停下手:“解铃还?须系铃人。”
闻言,薛冰寕心头?一动,又?抠出?一枚铜子?扔给陆爻:“摊开说说。”
一把抓住砸来的铜子?,陆爻盯着自己的手,奇耻大辱啊!一文钱…他陆爻一卦就?值一文钱?
“薛冰寕告诉我,你怎这么会侮辱人?”
侮辱他?薛冰寕手一伸:“那你还?给我。”
怎么可能??钱都进他手了,陆爻捏起?破命尺上的那枚,慢条条地将两铜子?收进绣囊里:“你心里挂着的事,这趟能?找着系铃人。但是…”加重语气,“记得戒躁。”
薛冰寕凝眉,她现在心里只挂着一事,炽情。
跑在最前的驴车,辛珊思?抱着精神甚好的闺女,靠着黎上的背:“玉凌宫会不会没动炽情的药量?”
想想花苞的颜色,黎上道:“也有可能?是老瞎子?人性未绝,留了一手,并未告诉玉凌宫点花苞的毒是炽情。”
“老瞎子?动不了了。”辛珊思?见久久小肉爪抠挖着她爹的腰侧,不禁发笑。别瞅这位小,手很有劲儿,抠起?人来还?挺疼。
“不是动不了。”黎上抓住闺女的爪子?:“他要真想给薛冰寕解毒就?一定动得了,只动了之后,也就?跨进鬼门关了。”
“就?怕他没有那个意志。”
“你觉薛冰寕是谁家孩子??”
“八成是薛二娘闺女。”
“薛二娘是老瞎子?还?没泯灭的人性,只要他知道找来的姑娘是薛冰寕,就?一定会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