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第56章

作者:七月犁 标签: 穿越重生

  “正在摆。”

  “那下去用膳吧。”谣云丢开册子,将握在掌心的那枚铜子放回?首饰盒:“走吧。”

  这方冷冷清清,城西玲珑巷子却正热闹。陆耀祖割了韭菜正在拣,得知侄孙一卦挣了十两金,难得没搁心里头问候迟兮,只高兴劲还未过,又听死小子为了挣十两金差点?被逼卖身?,脸立时挂拉下了,问:“所以你没从?”

  陆爻蹲檐下捏着桃:“我从了还能在这?”

  这个死小子啊…陆耀祖丢了手里的韭菜,霍得站起:“分家?,老子现?在就要跟你分家?。送到嘴边的肉,你都不吃,老陆家?还能指望上你?”

  咝…陆爻闭着右眼?,耳朵都快被他炸聋了:“所以您是打算自个来?”

  “你给老子闭嘴。”陆耀祖火冒三丈,看到黎上抱着雪团子似的闺女从正房出来,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两步上去拖了死小子就往屋里去:“走,分家?。老子的棺材本,你一文都落不到。”

  陆爻死赖在地上:“别拖别拖,你说?你老急那些没影的事做什么?一死百了的理儿,体?悟体?悟…”

  “体?悟不了,老子要分家?。”陆耀祖硬拖着陆爻到门?槛。

  “又不在风铃镇,你分什么家??”陆爻扒着门?槛:“我把那十两金票给你管着好不好?”

  “老子棺材本都被你丢了三百六十七两五钱了,你那十两金票本来就是老子的。”

  辛珊思拿着把尺子走出,看向东厢,见陆爻被拖拽的还剩两只脚勾着门?槛,不禁笑开。

  听着声?,洗完澡头发还没干的黎久久立马扭脸,瞅到娘亲,小嘴就咧开了。

  黎上给闺女调个身?,低头在她小脑袋上亲了下:“久久,等你长大了,爹不逼你嫁人,你可以娶一个回?来…”

  “人家?爷孙闹着玩的,你还生?出感触了。”辛珊思瞪了黎大夫一眼?,重新教育起女儿:“咱们别听爹爹的,男女之事,在不触犯道德的情?况下,讲究你情?我愿。有主的人,咱们就是再?喜欢,也别沾,沾了要受一辈子气。”

  黎久久眼?巴巴地看着她娘亲。

  听珊思这么一讲,黎上突然想起一事:“所以在洛河城仙客楼,你没脸面对我是…”

  “你说?什么呢,谁没脸见你?”辛珊思两手背到后,头仰起。

  黎上不惧威吓,还往前?了半步,几乎抵到她脸:“说?你误会我是有主的。”

  “这是误会吗?”辛珊思也往前?去了去,嘴贴到黎上的下巴,轻咬了下:“你没主?”

  “遇上你就有了。”黎上感觉到下巴上的吮吸,不由弯唇,才要腾出手去揽腰,就听一声?充满奶气的尖叫。

  被挤在中间的黎久久,大叹了口气,两只小肉拳分别抵着爹娘。辛珊思憋着笑,低头看向嘴上挂口水的姑娘,学着娃娃音:“你凶什凶?”

  “啊…”黎久久又给她娘来了一嗓子。辛珊思实在受不了她的可爱劲儿,把尺子塞给黎上,抱了小人儿就是一通亲亲。

  东厢里爷孙家?也不知怎么分的,晚饭桌上又爷慈孙孝。

  天黑后,东城梦兰街石尤巷子就不许百姓进了,几个路口都有守卫,每半刻便有一队巡逻经?过。

  今晚落静楼如往日一般,戌时正熄灯,只在二楼寝房留了个绿豆大的灯火。

  躺床上的谣云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里还在想着那把破木尺子。她与纳海在一座宅子里住了十几二十年,因着年岁相差大,横在中间的嫡庶之分,他们接触极少。

  但就算这般,她也是极清楚纳海是个什么德性的人。把嫡妹嫁给撒尔塔,他可谓算计得极深。五年前?,撒尔塔第二任妻子病逝,就有人传他暴虐。两年前?,他的第三任妻子也死了,这传言的声?便更?大了。

  她要是没成过亲,纳海是绝对不敢与撒尔塔定下这门?亲,可恰恰她寡居七年了。在外人看,寡妇配鳏夫,正合适。

  纳海算计的什么,她一肚数。嫁给撒尔塔后,她好好活着时,纳海可以拉拢撒尔塔。她要是被撒尔塔打了,纳海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地威胁撒尔塔。她若是被撒尔塔打死了,那更?好,纳海就可以打着为嫡妹讨公道的名头,解决了撒尔塔。

  这样,不但能搏个好名,说?不准还能再?被皇帝加以重用。

  轻嗤一笑,谣云翻身?躺平,看着帐顶久久难平心里的郁气,拗坐起,掀被下床,端了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口,转身?望向妆奁上的首饰盒。静立几息,走过去坐下,打开首饰盒,捡出三枚铜子。

  纳海肯定在图那把破木尺子。可他不会算卦,要那破木尺子做什么?

  还是说?…有人要?

  那要破木尺子的人又是哪个?跟纳海什么关系?何愁苍生?…会是皇帝要的吗?

  思来想去,谣云不能肯定,听到外屋动静,她忙起身?回?床上躺下,盖上薄被。

  襄奶嬷进屋,看着还在轻晃的帐门?,不由轻叹:“您早点?睡,明日夫人那肯定还要叫您过去。”

  “您也去睡吧。”谣云翻身?,面朝里。听着脚步出去了,她伸出被下的手,把玩起三枚铜钱。那个相师敢用破尺给个陌生?人算命,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知破尺子重要?

  也不会,知肯定知道的,不然一卦也不可能要十两金。他应该只是不晓有人在觊觎那把破尺。

  她要救他吗?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他拒绝从她的样儿,唇角不由扬起。

  救吧。

  可要怎么救呢?手捻着铜钱,想着想着,气息逐渐平缓,捻动铜钱的手也慢慢停下了。

  夜深人静,一两虫鸣使?得偌大的宅子更?是清幽。主院寝房男女说?着夜话。

  “小妹没等我回?来就走了,肯定是在怪我们。”

  “怪就怪吧。我也是为她着想。府里不介意养她一辈子,但你看她呢,像是愿意和我们共处的吗?既不愿意,那就放她走。”

  “可撒尔塔已死了三位妻子了。”

  “他要是不傻,定不会对谣云动手。”

  “那他要是动手了呢?”

  “我自不会放过他。”

  “您这话,明日我得告诉小妹,也让她也知道知道您这个长兄多护她。”

  被“护着”的谣云,恬静的睡颜并?没坚持多久。常年多梦,她早已习惯,只今日的梦不似过去。她沉在梦里,跟着熟悉的马车离开了大华寺,从南边城门?进了城。

  南街不比东西主街富丽,但熙熙攘攘,很是喧闹。只这份喧闹,此刻她看得着,却听不到。马车窗帘被掀起稍稍,她一下逮着了那个在偷享烟火的自己。

  透过窗帘缝隙向外看,这是她每回?经?过南街都会做的事。只她从未下过马车走一走,不是怕脏,而是怕沉迷其中收不了心。

  游魂似的跟着马车,没人看得到她,她也打搅不到谁。远远望见交叉路口,她跑起去上午那个巷子口找相师。一气跑到那,可巷子口…空的,没人。仰首望天,就是这个时候。她每次去大华寺都会留宿一夜,次日辰时离开。

  他不在。

  回?到梦兰街石尤巷子,陪着自己呆坐寝房。下响女婢来,也不知说?了什么,坐在妆奁前?的她站起,理了理衣饰,下楼往主院去了。

  在主院,她见到了纳海。纳海手拿着纸在看。这回?没人看得到她,她走到了茶桌边仔仔细细将纸上的图样和留字看个清楚。

  与白日不同的是,她跟纳海说?完话后没有扭头走了,而是等到了她那个大嫂回?来。不过许是等得脾气上来了,她跟她那大嫂没讲上几句话就冷着脸转身?出了主院。

  心烦气躁一夜,次日一早她穿着轻便跑去了马场,才给她的云舒梳了毛,就突然顿住身?屏着息,像在听什么。

  见自己这般,谣云跑出马房一看,原是纳海正跟个大耳垂的老头在说?什么。那老头瞧着仙风道骨,白袍不沾一点?污,手里还抱着把拂尘。

  两人话没说?完,她就牵着云舒走出了马房,看都没看纳海一眼?,翻身?上马,绕着马场一圈一圈地跑了起来。

  之后的几日,她时有出神,还会寻了周志来看。避着襄奶嬷,她翻遍了她的小书房,拼凑了一张地图,还画了个路线图,目的地在…风铃镇。

  有了路线图,她取了银子给襄奶嬷,也不晓说?了什么,襄奶嬷竟跪下了。两天后,襄奶嬷跟桐叔离开了。纳海给她重新配了车夫。

  七月七乞巧节,她一早起身?,拿出少时玩的弩绑到左臂上。穿好衣裙后,在外又套了一件颜色亮眼?的褂子,乘马车出了石尤巷子,往大华寺。

  这日的大华寺,香客十分多。中午敬香时,她趁两个兵卫跟僧人说?话,躲进了佛像后,脱了褂子盘了发混到香客里。

  下了大华山,她照着路线图往东。

  看到自己跑了,谣云激动又紧张,一直跟在后催着:“快快快…别回?头。”虽然自己听不见,但她还是一直催。

  她跑离了大华山,立马寻了成衣铺子,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裳,再?找个偏僻的地儿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

  她去风铃镇,几回?走错方向,七八日后终于抵达。满镇子精巧的风铃,她差点?看痴。到处走,问了几人,天近黑时才拐进一个深巷。走到头,往右没什么人家?,转身?往左。

  看了一户又一户人家?,天黑了还不愿回?头去寻地歇息。终于来到了路尽头的篱笆院外,她呆了许久,借月光和屋里透出的灯火望着人家?的屋檐,嘴角一点?一点?地扬起,张口喊了两句。

  明明门?开着,屋里灯也点?着,可就是没人应她。她脸上的笑没了,迟疑了几息,还是小心地跨过篱笆进了院子,犹豫着一步一步往正屋去。只还没到门?口,就踩到了一摊黏腻,低头一看,她大惊,竟是血。

  不等自个动作,游魂谣云就冲进了屋里,当见到盘坐在一副棺边的相师时,她终于知道自己千辛万苦跑来风铃镇是为找谁了。

  怎么会是他?

  低垂着头的年轻相师,似有感知,一滴粘稠血溢出唇口,流向生?了硬茬的下巴,滴落拉成血丝。他勉力撑起脑袋,看向跨进门?的女子,眼?里的神采濒临溃散,放在膝上的右手一松,三枚沾了血的铜子掉地滚落。

  他目光下移,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嘴张开。

  谣云盯着他的嘴,跟着学:“往北,快跑,活着。”看着他闭上眼?睛再?次垂下头,她难受得要死,返身?往后望去。

  那个自己眼?里也没有了神,晶莹的泪迅速填满眶,臂膀垂落,包袱掉地。听到了他所言,却没依。静站到子夜,她动了,出屋去了厨房,见锅里还有剩菜剩饭,坐到灶膛后,点?火热一热。

  又去菜园里掐了把青菜回?来,用猪油炒了盘。将饭菜全吃光,把锅碗洗了,烧了热水,洗澡洗头,换身?干净衣裳。

  以为屋里的那口棺是相师为自个准备的,不想推开棺盖,棺里竟躺着位老者。谣云愣了下,看着自己找了把铲子走向菜园,随意寻了块地开始挖。

  挖好一个大坑,她进屋将相师先挪开,全力去推那口棺。好容易将棺弄出屋,推到坑边,下到坑里,她已汗流浃背。拿起铲子填土,堆了座坟。在那座坟的右下,继续挖坑。

  这个坑挖好,天也亮了。她抱了相师的尸身?出来,安放到坑里,又回?屋捡起地上的三枚铜子,洗去血渍,将它们塞到相师的右手中。

  爬上坑,手方摸上插在旁的铲子,她一顿后又笑起,转身?望向往这疾驰的一众快骑,跑在首的正是纳海。

  纳海神色很冷,像是压制着滔天怒火。

  但她不怕,收回?右手,抬起左手。袖子下落,露出绑在左小臂上的弩,她拔下支短箭,看着纳海拉缰绳,双手握箭对着心脉一力刺下。锋利的箭尖穿过单薄的身?,滴着鲜艳的血。望着大骇的纳海,她向后倒去,掉进了自己给别人挖的墓里。

  在她闭上眼?睛的同时,谣云梦醒了,枕已半湿,泪眼?看着手里握着的铜钱。最后一瞬,她的游魂被拖进了肉身?,虽是个梦,但尖锐的箭尖刺进肉里的疼痛感却分外真实。

  手摸向心头,摁了摁。嗯,就是这个位置。轻眨眼?,眸里的潮湿退去两分。风铃镇,篱笆院…这梦太奇怪了。还有跟纳海说?话的那个大耳垂老头…咝,谣云翻身?坐起,左手揉上抽疼的脑壳,她怎么想不起来老头长什么样子了?

  对了,梦记不长久。

  风铃镇风铃镇…篱笆院篱笆院…她心里默念。念了十来遍又不禁笑起,她是傻了吗?都说?是梦了,怎么能当真?

  想是这般想,但一早起床,她还是穿了身?轻便的衣裳,拿了马鞭往马场去。梦里的自己什么神情?,她已经?忘了。到了马场,正好红日冒头。进了马房,走往一匹棕色鬃毛的马,拿了刷子,给它刷了刷身?。

  身?刷完了,又梳鬃毛。梳完一遍梳第二遍,第二遍梳完还欲梳第三遍,只手才抬起,她蓦然笑开,暗骂自己这是魔障了。都说?是梦,怎么还…

  “你说?破命尺在风铃镇?”

  声?隐隐约约,但谣云听到了,是纳海,心中掀起骇浪,那不是梦吗?右手不自觉地抓紧大木梳,她在犹豫是现?在牵了马出去,还是再?等一会。

  一个老声?回?到:“老朽日前?收了个弟子,那弟子已逝的父亲与陆爻的师兄白前?关系匪浅。她在风铃镇见过陆爻。据老朽所知,迟兮三个徒弟,只这一位读了《易经?》。”

  纳海问:“那东西真有西陵城说?的那样神?”

  “是,只要能拿到它,老朽就能为大人算尽…”话未说?完,老头抬眼?看向牵马走出马房的女子。

  谣云与梦中一般,连个眼?神都没给两人,冷冷道:“既然大哥要用马场,那我就出去跑两圈。”利落地翻身?而上,调转马头,双腿夹马腹,“驾…”

  这位该就是纳海的嫡妹,谣云。老头目送,她的背脊挺得真直,余光扫过边上人的面:“大人,你我刚刚所言会不会…”

  “她要有心,现?在应居在蒙都。”纳海很早就知道他这个妹妹很聪慧。只人心一旦死了,那份聪慧便于他毫无威胁。谣云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嫁给撒尔塔。

  老头抬手摸起厚实的大耳垂:“可惜刚刚没瞧清小姐正脸,不然老朽还能为小姐算上一卦。”

  “你有心了。”谣云跑远,纳海收回?目光:“既然知道破命尺在哪,那就去拿吧。”丢了块铁牌给老僧,大跨步进了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