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我闺女选的茶具,很有意思吧。”欧阳武先是自夸了一句,又道,“万大队忙活半宿,渴了吧,快尝尝,这茶清淡,滋味不错。”
“谢谢。”万大队喝了一大口,直奔主题道,“案件的性质是谋杀未遂,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谋、谋杀未遂?!”欧阳武出了一脑门子汗,“谁要杀我闺女,人抓到了吗?”
万大队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多,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把案子破了。”
欧阳武缓缓地摇了摇头,“万大队,我做的是花岗岩和大理石买卖,打交道的大多是有资质的开放商和工程队,顶多回款慢些,从来不跟人起冲突。”
那就是没有仇家。
万大队和同来的刑警对了下眼色,“那……你家里人呢?”
欧阳武道:“我儿子今年六岁,媳妇在家操持家务。父母在厂子里打更,很少外出。我还有个大哥,大学毕业,在大厂做厂长,侄女考上律师了,侄儿在上大学,他们更不可能有仇家。”
万大队的脸上有了为难之色,“欧阳老板再好好想想,以往发生的任何一件与众不同的事都可以说说。”
“这……”欧阳武靠在金灿灿的沙发靠枕上,大手摸摸鼓溜溜的肚皮,“行,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
欧阳芮芮从大门洞出来,直奔西次间。
刚要进门,原主的母亲陈秀莲叫住了她,“芮芮,你明天就上班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欧阳芮芮转身走了过去。
廊下亮着一排宫灯,光线明亮。
“你这是……谁的衣服?”陈秀莲快步过来,抓着芮芮的夹克捻了一把,“出什么事了吗?”
她文化不高,但容貌姣好,纹绣的柳叶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显然十分担心她的女儿。
欧阳芮芮想起了自家老妈,心脏像被重重捏了一把,疼得又急又促。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掉水里了,我跟人买了件旧衣服。”
“怎么会掉水里,你的车呢?”陈秀莲陡然提高了嗓音,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家小儿子还在睡着,右手捂了下嘴,再开口声音低了下来,“算了,晚上温度低,你先去洗澡,咱回头再说。”
欧阳芮芮“嗯”了一声,一转身泪水就顺着脸颊扑簌簌地落了地。
她家条件没有这个欧阳家好,但父母给她的爱一点不少,在她穿来这里之前,冰箱里从没断过老妈亲手做的辣白菜和卤肉,老爸经常补充的水果和蔬菜。
为什么!
是哪位大神和她开了这么残忍的玩笑?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欧阳芮芮咒骂着进了西次间,这里依然是中式家具,北墙边摆着大拔步床,窗前有书案,两侧是衣柜和书柜。
欧阳芮芮擦了泪,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练功服和一套运动内衣,刚要关柜门,余光忽然瞄见了门后的武器架,上面插着一把长剑,一根双节棍,还有一根红缨枪。
原主从小粉妆玉琢,欧阳武怕女孩子太好看长大了会吃亏,让她拜了村里一个会八极拳的老师傅为师,迄今为止已经练了十五年,功底相当不错。
只可惜实战经验太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能发挥作用,被人一击致命。
想到这里,欧阳芮芮顿住了——凶手很可能了解原主,或者做过功课,所以才避免了一切交手的可能。
她思索着,提着篮子出了门。
浴室在耳房,房顶装了太阳能热水器,水阀一开,热腾腾的水兜头落下,瞬间冲走了寒意,心情也顺带着好了几分。
她想,如果欧阳睿有其他灵魂取而代之,老爸老妈就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她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若是实在想念,可以去琨城看看他们,2000年,他们还住在……
算了,不能再想了!
欧阳芮芮仰着脸,闭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发烫的热水上,让复杂纠结的思绪沉淀下来,回归到现在,这个身体本身。
首先,她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新父母,怎样才能不穿帮;其次,关于原主的死,是不是还有她没注意到的细节,如果不是她穿过来,欧阳武会在认尸的路上因车祸而亡,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和原主的死有没有关联呢;第三,关于霖江市,有没有她已知的案子,有没有可能提前救人,或及时抓到凶手呢?
第一点,原主大大咧咧,她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一点强迫症。
不过问题不大,天天上班,回家无非是吃饭睡觉,接触不会太多。
另外,陈秀莲有洁癖,她改变一下只会让家庭关系更融洽。
欧阳武的心思比较细腻,尽管父女之间不像母女间那么随便,但谨慎一些更好。
欧阳芮芮洗澡快,第一个问题想明白澡就洗完了。
她擦干长发,穿上衣服出了门——不是她不收拾浴室,而是原主从不收拾,而且两口子肯定在客厅等她呢,不好耽搁太久。
正房堂屋亮着灯,欧阳芮芮刚到门口,门就开了。
欧阳武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往里带,“芮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对警察说的事,快跟爸说说,爸来想办法。”
欧阳芮芮没有挣扎,任凭他把自己拉到大沙发上坐下。
陈秀莲的眼睛有点红,显然刚哭过。
她递过来一杯热牛奶,柔声埋怨道:“你这人,那么急干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够孩子受的了。”
二人高度关注谋杀这件事,双双忽略了欧阳芮芮脖子上不太明显的刀伤。
欧阳武松了手,“我也是急了,对方一次不得手,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啊。”
陈秀莲没想到这一点,闻言也在欧阳芮芮身边坐下了,“对呀芮芮,你赶紧想想,到底得罪谁了?”
“近期发生的任何事,遇到的任何人都得捋一遍,对了!”欧阳武一拍大腿,“我还得问问你师父,是不是他年轻时的仇家找上门了。”
欧阳芮芮道:“我师父都七十多了,儿孙满堂,仇家真要寻仇也不会找我这个即将干警察的小徒弟的晦气吧?”
“这倒是,芮芮是块当警察的料,想的比我周全。”欧阳武靠在椅背上,搓了搓大胖脸,“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人?”
欧阳芮芮看向他,酝酿了一下,“爸,你觉得有没有人想要咱家的花岗岩矿场?”
当年她得知这桩案子后,问过师父一个问题:欧阳芮芮就那么死了,就没人再关注了吗?
她师父说,要求是命案必破,刑警们一般不会放弃,但如果没有线索,靠喊口号破不了案。
被迫搁置也是搁置。
于是,她上网搜索了一番,看看还有没有人记得。
头几年提起案子的频率较高,但完全没有有用的线索,谣言反倒很多:
有说她仗着脸蛋漂亮、家里有钱,在外面玩得花,经常得罪人的;有说她仗着会点花架子,到处强出头,得罪人不自知的;还有说她当晚在酒吧勾引小混混,不学好,所以出事的。
原主人缘不错,起初有不少人替她辩解,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没多久,原主就被扣上了好几顶脏帽子,老百姓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番瓜,之后连假消息都没有了。
另外,她从论坛里发现,原主大伯一家接管了原主家的矿场,一家子过得风生水起,堂姐欧阳茜茜容貌和能力都出色,嫁了个富二代,在霖江市很有名。
那么,欧阳茜茜一家……
打住!
没有证据,无端揣测不但毫无意义,而且很下作。
欧阳芮芮停下了转得飞快的危险念头。
欧阳武道:“刚才我和你妈说过这事,芮芮呀,爸这买卖不算大,入不了有钱人的法眼,没钱的人又做不来,有钱没人脉也同样不成,工程不完甲方不结账,一般人压不起。”
陈秀莲若有所思:“孩子她爸,大哥那边……”
欧阳武不高兴了,“想什么呢,大哥从没惦记过咱家的买卖。”
陈秀莲弱弱地反驳了一句,“大哥上个月还借了两万呢。”
欧阳武道:“那是为了给侄儿买房,人两口子那么多工资,还用得着咱们?再说了,咱又不是没有,我这当弟弟的给一点儿也应该。”
“这事确实不能乱猜,否则亲戚都没法做了。”欧阳芮芮把牛奶杯放在茶几上,“爸,如果凶手是冲着咱们父女来的,你可能也会有危险,你这两天就不要外出了吧。”
她叫了一次“爸”,第二次就顺当多了。
“孩子说得没错。”陈秀莲殷殷地说道,“她爸,你就听孩子的吧。”
欧阳武有些烦躁,从茶几上拿起一盒烟,烦躁地抽出一根塞到嘴里,打火机“吧嗒吧嗒”地打了好几下,火光明明灭灭,最后却没有点燃,“行,我不出门,但芮芮你还是想想,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对了。”陈秀莲道,“芮芮,你上次参加初中同学聚会,没发生什么事吗?”
初中同学聚会?
欧阳芮芮有点懵,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十几个相处得不错的男女同学一起吃了顿中午饭就散了,连卡拉OK都没去。
期间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陈秀莲不提,她都没想起这件事。
她说道:“什么事都没有,我那天回家还挺早的吧?”
夫妇俩一起点点头,她们的女儿藏不住话,要是吵起来了,回家不可能不说。
陈秀莲很担心,“这可咋办,芮芮天亮还要上班呢,她爸,出了这么大的事,咱还是给她请个假吧。”
欧阳武一拍沙发,“对,我亲自去分局一趟,把假请了。”
欧阳芮芮道:“哪有上班第一天就请假的?我没事,能坚持。还有,这件事你们千万别跟别人说。”
“这倒是,又不是啥好事,一旦说了,有人肯定当大新闻到处讲究,烦都烦死了。”欧阳武同意她的意见,“那行,我让小梁接送你一下。”
梁永安是矿场的司机,家在村里,因为经常给欧阳家帮各种各样的忙,工资给得很高,欧阳武用着也仗义。
“好。”欧阳芮芮起了身,“蔚蔚醒得早,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我也去躺一下。”
蔚蔚,原主的弟弟,大名欧阳子微。
陈秀莲道:“你爸睡一会儿,我就不睡了,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铃,铃,铃……”放在角柜上的电话突然叫了起来。
陈秀莲吓得一哆嗦,担心地往卧室方向看一眼,赶紧起身去接电话。
“这么早,很可能是找我的。”欧阳芮芮动作快,抢先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好什么好!警察的电话不能关机你不知道吗?我是袁文涛,万安路,安居小区8栋301,你赶紧过来。”
对方声音粗,音量大,看样子是个暴脾气,自顾自地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爸妈,我有任务,饭吃不上了。”欧阳芮芮道,“家里还有面包吗,我带两块路上吃。”
陈秀莲担忧地说道,“天才蒙蒙亮,这就上班了?再出事可怎么办?”
欧阳芮芮道:“放心吧,我不是面捏的,凶手也没那么神通广大,知道我这个时候有案子。”
欧阳武思虑再三,“也是,总不能在家躲一辈子,干警察的只要有案子,不管啥时候都得去。”他起身走了过来,“我给小梁打个电话,让他送你一趟。”
欧阳芮芮拦住了他,“太早了,不麻烦人家,我开你的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