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骊骅问完就后悔了,这又岂止是失言,这简直像是在诘问。
甘琼英却立刻摇头,看着他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对旁人自然是不会的。”
“我从前虽然糊涂,却也是公主啊。如何能放低姿态至此,那不是有损皇家威仪吗……”
甘琼英倒也没有胡说,端容的记忆之中,假意追求钟离正真,手段频出,为人不齿,却绝没有什么放低姿态。
骊骅闻言心尖一跳。
眸中晦暗更深。
甘琼英继续道:“旁人如何能同你相比?”
没人能一个月拿得起二十万两。
骊骅听闻她说的话,呼吸都跟着紧了起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微微摇晃的车厢,让他们时近时远。
骊骅看着她汗津津地笑着,精致的妆容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出汗而花掉,反倒是如同浸透了蜜糖的梅子,透着一股子隐隐约约的甜香。
令人看了便口舌生津。
她对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骊骅一直在想。
若当真是见色起意,那他这张假脸,竟是让她如此满意吗?
她也追着钟离正真过,若是她知道了他真正的模样……她会喜欢吗?
骊骅想到这里,惊觉自己在想什么,被针扎一样迅速遏制。
他露出真容会死的,一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是他所谓的父亲给他最高的宽容。
骊骅一时间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逆反心理。
他凭什么不能以真正的模样活着?
见色起意又如何呢?
色也是他,意也是对他,又有何不可?
他看着甘琼英,视线垂落在她小巧透红的鼻头,魔怔一样随着马车的颠簸,向前凑过去。
第47章 你何故要害我夫君啊!
骊骅凑过去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不知道是甘琼英一句接着一句的夸赞让他失了理,还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坦白和哄劝让他失了智。
总之理智全无的骊骅凑了上去,那动作极其的突兀,哪怕是在行驶而摇晃的马车之中。
甘琼英根本没有意识到骊骅到底想要做什么,随着骊骅突兀的凑近,她来不及有什么闪避的动作,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过就在骊骅伸出手,抚住了甘琼英的侧脸,捧着她要偏头凑上去之时,外面骤然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陈瓦的声音又粗又急道:“稳住车辕,护驾!”
甘琼英的身体随着车子的剧烈撞击,先是向后,而后直直朝着骊骅砸去。
骊骅反应极快,用正好扶着甘琼英侧脸的手掌,压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压到自己的怀中,两个人一起先是倒在了马车车座之上。
然后又一起滚到了软垫上,骊骅护着甘琼英,不仅牢牢抱住了她的头脸,更让她稳稳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哐啷”一声巨响,冰盆翻倒。
冰水交杂着在马车之中蔓延,顷刻间浸透了骊骅的后背。
被这冰冷一激,骊骅瞬间从魔怔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他是想要做什么呢……
骊骅看着从他身上爬起来的甘琼英,那一刻的身体和心,都冷到了极致。
“夫君,你没事吧?”甘琼英紧张地在骊骅的身上摸了摸,说,“没磕到吧!”
骊骅太冷了,冷到骨血,冷到他根本无法张开嘴去回应她的问话。
“满月,外面怎么回事儿?”甘琼英提高声音对着马车外喊了一声。
而满月也正好这时候打开了车门,对着甘琼英道:“公主,是雪娥郡主的车驾受惊,不慎同我们的马车撞在了一处。”
甘琼英挑起眉,“谁?雪娥郡主?”
女主角?
“正是。”满月说,“雪娥郡主的车驾翻在山沟里了,侍卫们都下去救人了……”
甘琼英没吭声,皱起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一段又是哪门子撞上来的剧情。
不过她也没工夫理会,拉着骊骅的手臂,试图将他扶起来。
招呼满月道:“冰盆翻了,来人给驸马拿一身干爽的衣裳。”
“是。”满月立刻去拿衣服了。
但是骊骅却并没有马上顺着甘琼英的力度,让她拉起来。
他躺在冰水之中,想要让自己彻彻底底清醒过来。
他想到昨夜他收到了钟离正真送来的信,钟离正真得知他会跟着甘琼英去西山皓月山庄,约他伺机见上一面。
骊骅将那纸条看过,便焚烧得干干净净。
但是焚烧得再怎么干净,也阻止不了他要设法为钟离正真传递消息的事实。
他同她成婚,从一开始便是要利用她的,他们之间无论看上去多么让人沉溺,他终究也是要背叛她的。
她那么信任自己,将整个公主府的一切都交给他掌管,他却要将她的关系网全都透露给钟离正真……
只有这样,他在金川被扣押的那些跟随他多年的属下,才能一直活着。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辅助完钟离正真达成目的之后,设法脱身。
这本是他早早就谋划好的一切。
可是事到临头,骊骅却险些失控。
他竟然想……竟然想要同甘琼英做真正的夫妻,竟然想要将她纳入怀中,与她唇齿相依相缠,尽情且贪婪地吸取那些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和重视。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甘琼英见他躺在那儿不动,吓得不轻,双手一直在他的头脸和肩膀处摸索,生怕他是撞着了哪里。
幸好她虽然摸了一手的湿腻,却都是冰化之后的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血迹。
很快满月带着侍婢们进来,众人一起将骊骅扶起来,收拾这一马车的残局。
骊骅终于起身,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处,整个人的情绪却很不对。
甘琼英见他没有受伤,垂头配合着婢女们的动作更换衣物,便松口气,只当他是被吓着了。
想到他方才在撞车的瞬间那么护着自己,甘琼英心中泛起些微的酸软。
骊骅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甘琼英接过婢女手中的干帕子,为他绞干浸透了冰水的黑发,心中暗自决定,等到以后剧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金川的铁蹄注定要踏入南召的国土,山河破碎之际。
她即便是要带着甘霖远走,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骊骅的性命。
他在剧情之中,死于端容公主的折辱,死于剧情的倾轧,似乎他不死一下,钟离正真就缺少了一个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踏平南召的山河。
毕竟为亲人复仇这样的梗,在小说之中,总是特别的动人。
而甘琼英现在已是端容,她一定不会让骊骅那般凄惨地丢了性命。
等骊骅换好了衣裳,外面吵闹也平息了下来。
甘琼英见骊骅一直垂着眼睛,神情郁郁,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是吓着了吗?”
骊骅缓慢地抬起双眸,看向了甘琼英毫不做假的关切眼神,心中更是拉扯得十分难受。
他的眼神晦涩,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吓了一跳。”
甘琼英却突然上前,一把拥抱住了骊骅,结结实实地拍了拍他道:“夫君这般胆小,却还在撞车的时候护着我,我真的好感动。”
“那你在车里待着,我下去看看。”
骊骅垂着头,直到甘琼英下了车,表情还尽是被紧紧拥抱后的空白。
他心中的天平,似乎又因为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再度倾斜了。
甘琼玉却根本不知道骊骅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大大方方地告诉骊骅,随便背叛,随便利用,她无所谓。
给加点钱就行。
甘琼英被满月扶着下车的时候,温雪玲已经被从山沟里面找出来了,正站在林子边上,身边围了一大群的侍婢。
陈瓦同雪娥郡主的侍从交涉,甘琼英听了几耳朵,知道这一次的撞车,是纯粹的交通事故。
她神情慌张,一张本就生得清纯无辜的小脸,简直惨白一片,如同梨花簌簌,我见犹怜。
一身烟粉色的纱裙,似乎被扯坏了两块,正在她裙子的下摆随风摇曳,好不狼狈。
甘琼英站在自己的马车边上,看着她被婢女扶着朝着这边走,脚步似乎有点不利索。
清晨的山林鸟雀喳喳,阳光顺着树缝洒下来,晃得人眼睛不由自主眯起来。
甘琼英见她走近,突然在晃得她眼睛发花的细碎阳光里面,想起今天这可能不是什么纯粹的交通事故。
她就说古代交通本就不够发达,行车都不快,路又死宽,不是蓄意很难出车祸。
这都到城外几里了,这宽敞的官道上,就他们两拨人,能撞一起也是离奇。
这显然是伟大的剧情的作用啊。
甘琼英隐约记得,雪娥郡主在今次惠安大长公主的寿宴之上献舞来着,但是舞到中途就摔了。
然后自然是一大群人紧张兮兮地围过来,各位太医诊断询问过后,得知雪娥郡主是在来贺寿的路上,被端容公主的车驾撞了。
之后雪娥郡主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又冒死进言,请惠安大长公主为她家可怜的郡主做主,直指端容公主撞击车驾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