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第74章

作者:欧阳墨心 标签: 朝堂之上 轻松 穿越重生

  “多?谢四郎!”

  “多?谢四郎!”

  “四郎果然名不虚传!”

  “四郎厉害啦!”

  百姓人群中爆出欢呼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掀翻府衙大?堂的屋顶。

  方刻静静站在街角,看着百姓们?欢呼雀跃,神色愈发阴沉,突然,他神色一动?,转身快步走?向了坊门,距离宵禁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他必须要快点。

  出了一河坊,绕过六河坊、五河坊,直奔七河坊,方刻平日里很少走?这么?快,好容易赶到七河坊,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再加上整日滴水未进,两眼?已经阵阵发黑,可他不敢停,硬撑着沿着五石街赶到了纪氏医馆门前,眼?前的景象顿令他心头一沉。

  几十名百姓聚集在纪氏医馆门口,污言秽语参合着烂菜叶臭鸡蛋砸在了纪氏医馆的牌匾和墙上:

  “纪高?阳,禽兽不如!”

  “纪高?阳,丧心病狂!”

  “纪高?阳,丧尽天?良!”

  “我?就不信纪高?阳杀这么?多?人他老婆不知道!”

  “同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他老婆肯定是帮凶!”

  “还有?他那个小崽子,长?得獐头鼠目的,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祸害!”

  “大?家一起冲进去!”

  “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冲!”

  为首几个人不由分说踹开了纪氏医馆的大?门冲了进去,医馆内稀里哗啦响成一片,显然整座医馆都被砸了。

  果然,还是来迟了。

  汗水顺着方刻的鼻尖滑落,滴在了苍白的唇瓣上,又咸又苦,方刻抿紧唇角,拖着沉重的脚步挤进人群,大?喝道,“唐律有?规,纵十恶重罪,也不可罪及族人,纪高?阳家人是否知情,不可妄断——”

  “让开!”一个黑脸汉子跳出大?门,一巴掌将方刻呼到了一边,方刻身形孱弱,足下?不稳,顿时被拍了个跟头,摔得头晕眼?花。

  “娘的,来晚了!”黑脸汉子啐了口吐沫,“纪家的娘们?和小崽子早跑了,什么?都没留下?!”

  “不良人来了!快撤!”人群中有?人低呼,下?一刻,叫嚣最厉害的几个好似被火喷了的蜜蜂,嗡一声就散了,闯进医馆的几个人连跑带跳,一溜烟没了踪影。原来都是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

  余下?十几名普通百姓,又扔了几个臭鸡蛋,愤愤离开。

  方刻踉跄爬起身,垂首转身,避到墙角阴影处。不良人冲入纪氏医馆,少顷,又退了出来,向领队的头目报告,“纪氏和孩子都不见了,无人受伤。”

  头目松了口气,“那就好,收队。”

  待不良人匆匆离去,方刻才走?出阴影,定定看着被臭鸡蛋糊满的纪氏医馆牌匾片刻,转身离开。

  看来纪夫人和孩子是得到了消息,自己离开的。

  幸好。

  夜幕将至,夕阳隐没山脉,残留的一丝余晖仿佛血水泼洒在地?面上,方刻觉得脚下?的路像是变成了粘稠的血浆,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才能拔出来。

  塞在胸口的钱袋很重,五脏六腑都很重很重。

  和装着鲁时内脏、血肉的坛子一样重。

  原来,他是如此蠢笨无知,远不如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因为他错漏了如此重要的线索,才会让纪高?阳偷得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杀了那些老人。

  他为何没能早一点发现……

  最后一丝夕光没入地?平线,黑夜如幕布罩下?,方刻推开自家医馆的大?门,拖着脚走?进去,靠着素白屏风席地?坐在黑暗里,一缕蛛丝沾到了脸上,他抬了抬手?指,又放弃了,仰起头,重重叹了口气。

  此刻的他与陷入蛛网的虫子有?何区别,不过皆是卑微愚蠢的生物?罢了。

  “呦,咱们?的方大?夫回来了啊!”门板吱呀开启,三道人影好似黑色的树干长?长?刺了进来,“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闻徐县令赏了方大?夫不少钱,方大?夫欠我?们?的债是不是也该还了?”

  方刻漆黑无光的眸子一动?不动?,抽出怀里的钱袋扔到了地?上。

  讨债人捡起钱袋看了看,嘴里啧了一声,“方大?夫,您是不是算错了,你欠我?们?十五贯钱,这里只有?三贯。”

  方刻:“我?只有?三贯,爱要要,不要滚。”

  “敬酒不吃吃罚酒!”讨债人大?怒,踩着地?板咚咚咚冲了进来,甩开膀子就要打,岂料就在此时,黑暗里亮起了光,不、是五道光,赤橙红绿紫,幻化成璀璨彩虹咔一声砸在了讨债人的脸上,紧接着,屋内黑风骤起,就听嘁哩喀喳脆响连环,人声惨叫刺耳,犹如鬼蜮。

  方刻诧异看着眼?前的黑暗,一团明光升了起来,皎洁又柔和,照亮了这间残破不堪的医馆。

  光芒映出了一张女子的脸,长?眉凤目,神色凌厉,方刻认出了她,是花一棠身边的英武的小娘子,似乎是叫林随安。

  她此时托在手?里用来照明的,竟是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

  又一团光出现了,又是一颗夜明珠,这次举着夜明珠的是一名碧眼?金发的少年,手?上戴满了宝石戒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幻化出虹彩般的光晕。

  方刻不觉眯了眯眼?:好刺眼?。

  “猪人,”伊塔指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要债三人组,“虫虫兄。”

  林随安蹲下?身,托着夜明珠照了照,乐了,这三人还是熟人,为首这位胳膊刺了青,胳膊还绑了夹板,正是下?午被她断了手?臂的泼皮三人组。

  “蚯蚓兄,带伤还上工,精神可嘉啊。”

  两个小弟鼻青脸肿的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蚯蚓兄半张脸肿成了猪头,牙掉了两颗,全身肥肉发抖,“我?、我?我?我?我?有?借据的!”

  林随安:“他欠你多?少钱?”

  蚯蚓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单据,“白、白白纸黑字,本金十二贯,借了大?半年了,钱滚钱利滚利,要还十五贯。方刻亲笔签的名,还、还还还有?手?印呢!我?也是替老大?办事,要是我?要不回去钱,我?、我?我?我?也要挨揍的!”

  十五贯啊……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伊塔,你身上有?钱吗?”

  伊塔扭头:“木有?。”

  “要不你把你那戒指——”

  伊塔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林随安叹了口气,扯开嗓门:“花一棠——”

  “咚”一个荷包重重砸在了蚯蚓兄的后脑勺上,蚯蚓兄卟叽扑地?,两个小弟惊喜大?叫,因为荷包里是满满的金叶子。

  “果然,紧要关头还是要靠我?啊!”花一棠人未到,钱先至,洁白的靴子踩着夜明珠的明光翩翩入门,靳若跟在他身侧,好像一个灯架子高?擎双手?,掌心放着两颗夜明珠,头上还顶着一颗,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说好了啊,这三颗珠子算我?的跑路费。”

  蚯蚓兄的后脑被金叶子砸了个大?包,但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捧着荷包声都颤了,“这、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林随安:“帮方刻还债。”

  “我?祝花氏财运亨通一帆风顺,就此告辞!”

  蚯蚓三兄弟捧着金叶子连滚带爬跑了。

  方刻闭了闭眼?,从地?上爬起身,“你们?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哈、哈、哈!”花一棠大?笑三声,笑脸倏然一收,“你长?得这么?苦大?仇深,根本不好笑。”

  林随安:“噗。”

  方刻咬牙,“你们?到底想如何?”

  花一棠长?长?“切”了一声,“是林随安非要来,我?才不愿见你那张白得跟鬼似得臭脸……”

  方刻皱眉,目光移到了林随安的脸上,这是他第三次仔细观察眼?前的小娘子,第一次是在乱葬岗,她刀法?凌厉恐怖,犹如鬼神附体?,第二次是她看到那些白瓷坛,满脸兴致,眸光晶亮,第三次便是现在,她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像只偷了鸡的黄鼠狼。

  “方刻兄,”林随安自认笑得和蔼可亲,情真意切,“我?们?打算聘你做仵作,不知方兄意下?如何啊?”

  方刻呆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林随安端着笑脸,“方兄这等检尸技术,若不做个誉满天?下?的仵作,实乃我?唐国仵作事业的一大?损失啊!这位花家四郎即将入东都参加制举,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

  “一个月十金,做不做?”花一棠啪一声合上扇子道。

  方刻:“什、什么??!”

  花一棠:“一口价,一个月五十金,包吃包住!”

  方刻吸了口气,“我?是大?夫,不是仵作!”

  “无妨无妨,法?医也是医——咳,我?的意思是,”林随安肃正表情,拉长?手?臂,眯眼?瞄着手?掌上的小抄,“所谓医者,救死扶伤也,所谓仵作,验尸求真也,一为生者,一为死者,看似相悖,但归其根本,皆是以人命为重,殊途同归也。”

  方刻怔住了,看着柔和珠光下?少女明亮如星的眼?睛,那是一双满是信任的眼?睛——对他的信任。

  【一为生者,一为死者……殊途同归……】

  他这般的蠢人,竟然还有?人愿意相信他吗?

  方刻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口气悠长?得仿佛将五脏六腑的苦涩都吐了出来,垂眼?施礼道:

  “方某技艺粗鄙,承蒙不弃,以后定当尽心竭力。”

  成了!

  林随安大?喜,对此次招聘结果十分满意:果然,想要留住此等心高?气傲的高?端技术型人才,还是要靠画大?饼。

  花一棠摇着扇子凑过来:“我?没说错吧,你长?得面善,只要你开口,他定会答应。”

  林随安不以为然:“分明是我?刚刚那一番关于人命生死的论述打动?了他——”

  “敢问?何时签订雇用契约?”方刻冒出一句。

  二人:“诶?”

  方刻:“薪酬是月结还是日结?若是拖欠可有?赔偿?赔偿标准如何?一日三餐是何等标准?可有?茶点供应?住房是几进宅院?烦请都在契约上标注清楚。”

  二人:“……”

  *

  屋檐斜斜切过日晕,晨光乍现的天?空落了一半在别院的树影下?,风把屋檐下?的铃铛吹得叮叮作响,林随安悠然倚靠在凭几上,指尖捻着木夏新蒸的糕点,欣赏着河岳城五家总店掌柜的表情。

  情景与三日前无甚区别,却已是物?是人为。

  不过三日,花一棠在河岳城名声大?噪,五位掌柜如今对这个纨绔是又敬又怕,齐刷刷站在院中,垂着手?,低着头,时不时用袖口抹去额头的汗水。

  花一棠还是那般,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翻着账簿,时不时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诸位掌柜的表情,哼哼两声,将诸人吓得面色苍白,才懒洋洋收回目光。

  “啧啧啧,”靳若道,“这个人心肠太坏了。”

  “奸人自有?恶人磨啊。”林随安道。

  “猪人,喝茶。”伊塔的茶虽然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硬邦邦塞到了林随安的手?里,靳若飞速将整盘糕点都倒进了嘴里,指着仓鼠腮帮子表示自己没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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