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唐
她正吃甜果儿吃的忘我,忽而听人问道,“可是崔二娘子?”
崔凝一扭头便瞧见方才看见的那个胡女。离得近了,崔凝被晃得眼花,那女子美得惊心动魄且不同于一般胡女的美艳,她眉尾微垂,一双翠玉色的眸子宛如深林之处两汪碧泉,她一笑,仿佛幽静的湖面泛起微微波光。
“你是?”
胡女摘下面纱,露出绝美的脸蛋,一笑间令万物失色,“奴姓辛,在家行十二,早闻令弟少年奇才,奴不才,空生了一副皮相,素来最爱有才之人,万望姐姐转告崔状元,若是他不嫌弃,奴愿伺候左右,做个暖脚丫头也好。”
猛听得这话,惊得崔凝整吞了一颗果子,噎得半晌才缓过劲来,“你、你几岁了?我那弟弟还小……”
美人儿微羞,便有几分楚楚,“奴痴长崔状元几岁,再过一个月便十四了。”
崔凝闻言不禁长大嘴,目光落在她波涛起伏的胸口,不可置信的道,“十四!”
与她差不了几个月的岁数,怎么能差距这么大!
“啊,我见着他顺嘴提一提。”
崔凝被师傅带歪,养成了以貌取人的坏毛病,面对这样一个绝色轻言细语的请求,且又是举手之劳,怎么都不忍心拒绝。
“真是多谢姐姐了!”辛十二娘欢喜道谢,“那十二就不打扰姐姐雅兴了。”
望着美人渐远,崔凝忽觉得嘴里的果子都涩了。
魏潜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将她放下,好气又好笑的道,“你啊,若是个男子,一准是个色令智昏的家伙!”
崔凝塞了满嘴的果子,两腮鼓鼓的嚼着,口齿不清的道,“我便不是男子,也是个色令智昏的家伙啊!”
许是崔凝从小身边都是男人,且有几个生的十分不错,如今对俊美郎君颇有几分抵抗力,反倒是无法抗拒辛十二娘这种柔弱美人。
崔凝揉揉酸酸的脸颊,“幸而我自制力很不错,否则恐怕当场就替小弟收了她。”
就这?已经算自制力不错?魏潜不可置否的一笑。
“想起我那未来的弟媳妇,也是冰雪可爱。”崔凝有些心虚,“我觉得对不起她。”
“男子行走在外,总要经历些诱惑考验,不必太放在心上。”魏潜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去,“莫吃果子了,咱们先寻个地方吃午饭。”
两人就近找了个酒楼,用完午膳又闲逛了一会儿,魏潜便送大包小包的未婚妻回家去了。
崔况尚未回家,崔凝便将西市碰到的事儿当笑话同母亲讲了一遍。
谢氏丝毫不吃惊,语气里带着一股矜持的骄傲,“阿况自考了状元之后,长安便有许多女子惦记着他,咱们是与裴家定了亲的,婚事也是他自己的意思,若他真想着朝三暮四,对不起裴家姑娘,我非打断他的腿。”
崔凝呵呵笑道,“是是是,母亲说的极有道理。不过小弟年纪还小,怎的就被人惦记上了?”
其实崔凝是想问,崔况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怎么还会有人那么多人瞎了眼,不过眼见着自家娘亲那股子得意劲儿,生怕说出来之后先被打断腿的人是自己。袖唐说噫~~
第243章 思无邪
因为有崔况这个儿子,凌氏每每参加宴会便会被许多人问及如何教养孩子的问题,她从小就熟悉这种交际,于是很快便完全融入了长安的贵妇圈子,并俨然成为长安城里最贤德的贵妇之一。
提到崔家小房的三个孩子,一贯心高气傲的世家贵妇们也都心悦诚服的说一个“好”字。崔况就不必提,开唐以来最小的状元郎,小小年纪便十分持重,品行样貌没得挑。而崔净嫁入凌家之后,作为凌家未来的宗妇,接触的人比以往做少女时多得多,且她本身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自然如鱼得水,被许多人交口称赞。
只有崔凝,因走了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的道路,再加上幼年时着实没什么好名声,起初颇受非议,后来跟在魏潜身边参与许多案件,情况才慢慢好转。她极少参加妇人之间的聚会,所以旁人说起崔家二娘子,竟然只能想起一些传闻。时间久了,所有人都慢慢接受了崔凝与一般女子不同的事实。
旁人说起崔凝,只会夸赞“是个极有能力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却没有一个人说她温婉贤淑。
凌氏每每听着这些夸赞,心里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晚间崔况回来,崔凝便随口提了一句辛十二娘的事,想了想,又嘱咐,“虽然的的确确是个美人,但你可不能对不起裴九。”
崔况忍不住翻白眼,嘴上却难得没有怼她,“放心吧,我待她好着呢。”
裴颖虽然不聪明,但接触至今从未做过挑战他底线的蠢事,人也单纯,每日惦记不过是玩什么吃什么,一个小玩意就能哄得她乐呵好些天。
再说,尽管崔况给自己择了个媳妇,但他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好奇,或者说完全没有开窍。他每天要读很多书,心里想着很多事儿,兴趣爱好也特别多,根本没时间想其他的。
“起初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不过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果然十分不错。”崔况颇有些得意。
崔凝奇道,“你不是说她蠢?”
“有些人蠢,那是真蠢,四六不分,整日净会拖人后腿。”崔况看了她一眼道,“裴九和你有些像,蠢归蠢,大是大非上却很明白。”
“噫,你这是在夸我?”
“你猜。”
崔凝看着他抄手离开,小声赌气,“我偏不猜。”
……
没过几日,魏潜扛着崔凝逛西市的事情被许多人知道了。大唐风气虽然开放,但扛着未婚妻逛街市的举动仍然是件罕见的稀奇事。
大多数娘子只当听个新鲜,嘴上虽众说纷纭,但心里难免生出几分羡慕。倒是一帮读书人激愤的不行,指责魏潜行事孟浪,有辱斯文,又说崔凝不修妇德。
当事人皆是一脸无所谓,也从不回应他们的闹腾,惹得一干人更是愤怒,有那想打击魏潜的人,竟然将此事搬到朝堂上说了一回。
当时女帝一脸似笑非笑,颇为兴味的反问了一句,“哦?妇德?”
让未婚夫君扛着一下就算不修妇德,那女帝的过去算什么?当年谁不说她是祸国妖姬,像不修妇德这种话搁在她身上都是轻的。
只三个字,惊得那言官浑身冒冷汗,但为了气节,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圣上也不多说什么,只招了魏潜上前来让他自辩。
“看来江大人很懂妇德?”魏潜上来便怼那言官。
江言官明知自己怎么答都不对,才不会跟着跳坑,于是立刻转移话题,“崔家二娘子年纪比你小上许多,就算言行有些许不当,魏大人也该劝阻才是,然你非但不劝,反倒更加胡闹,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一急之下以为自己把话推到魏潜身上就安全了,殊不知这一句才真正捅了马蜂窝。这话乍一听是为崔凝开脱,实质上是给她定了罪名。
崔凝的亲祖父还在这里站着呢!
崔玄碧方才听这江言官说自己孙女不修妇德便站在一旁暗暗运气,只是当时矛头主要对着魏潜,只是顺口提了崔凝一句,事情真相还没有弄清楚,他没必要巴巴的站出去请罪。偏偏圣上把话题给带歪了!而这江言官竟然为了过圣上那一关,要给崔凝定个别的错处!
什么叫年纪小、言行不当?!崔玄碧心里冷哼一声,站了出来,“臣下家风不严,请陛下降罪。”
满殿倏然一静。
魏祭酒像是得了信号一般,立刻出列躬身道,“崔家家风有目共睹,是臣没有教好儿子,连累了崔二娘子的名声,请陛下降罪。”
魏潜略一思忖,把到嘴边的自辩咽了回去,只躬身请罪,“臣有罪!”
这时,殿上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开始为他们说话,说这等小事不过是小儿女情状,谁也没有过这些纯真的好时光,只是魏潜素来名声在外,被人认出来罢了。
这也是实话,本朝风气开放,别说人约黄昏后,拉个小手亲个嘴,便是婚前便同房的也不是没有。在场这些官员,年轻的时候十之*都曾约未婚妻出来游玩过,只不过大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偷偷摸摸而已。
圣上听罢,只道,“圣人尚且思无邪,着实没有必要一惊一乍。”
《诗经》里头多少热烈真挚的爱情诗词,互赠定情信物、互抛媚眼的比比皆是,若是圣人觉得这些是有辱斯文,也不会编纂成集流传后世。
圣上发了话,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崔玄碧还算开明,但仍是对两人这么高调有些不满,散朝之后特地寻魏潜叮嘱几句。
对魏潜和崔凝而言,事情便这么过去了,不料想竟然引起了一股风潮。
连陛下都说了,这叫无邪!有情男女这般逛个集市的确别有一番趣味,许多人便像得了圣旨准许一般,学着魏潜崔凝两人那般。只是苦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嘴上哀叹世风日下,私下却开始毫不大意的锻炼身体,万一有一天未婚妻一时兴起,自己却连个小娘子都扛不起来,岂不是有失尊严!
第244章 结论
谋杀案告一段落,长安里又多了一桩谈资。
圣上的三日之限又给魏潜添了名声,人人都道他破案如神,为人刚正。传出许多人又开始为他辩解,早年传出不能人道又打女人的事只是误会,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竟说的**不离十。
当年魏潜订婚之后,未婚妻家担心那个不能人道的传言,故而在魏潜酒后送了个婢女到他床上,欲先试探一回,不想魏潜迷迷煳煳之中以为是歹人,便将人一脚踢飞,恰好撞上碎琉璃屏,导致婢女受了重伤,实在是一场意外。
众人一琢磨,这些年也没再传出他打女人的事儿,估摸真是意外,这么一个满身才华、刚正不阿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崔凝听得这些话,又回去同魏潜道,“真是怪事,以前他们没有证据却说的言之凿凿,众人也都信,如今还是没什么证据,大家竟也信了,合着他们说事儿都是看心情?”
“这次的事要多谢祖父。”魏潜可不是天真少年郎,这么多年了,他破了不止一桩大案,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导言论,绝不会转变的如此迅速。
魏家的人清正刚直,一贯认为只要行端坐正,俯仰无愧于天地君师,区区流言诽谤不必放在心上。从某些方面来说,魏家人很是纯真。
崔凝缩了缩脖子,“唉!我也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大,祖父罚我抄两遍《唐律》呢!真是愁死我了!都怪我举止不谨慎,非要坐你肩膀上。”
“你没错,是我连累了你。”魏潜见她一脸不信,只好解释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人小题大做,不过是想对付我,我这几年得罪过不少人呢。”
魏潜身在监察司,平时只管破案,不参与国家大事,与其他衙门的官员基本不存在政见不合的问题,只因为他平时手里办的案子总涉及权贵,常有人想私底下走走关系,而他从来不买账。
无非是有人想让给点教训而已,毕竟这么点事还不至于动摇他的官位。
可是也不想想,圣上难道瞧不出他们这点龌龊心思?又怎么会因此降罪于勤勤恳恳办事为她的人!
魏潜很清楚,自己在圣上眼里是一把很合用的刀,只要利刃不伤及持刀的人,他便完全不必担心有人在这等小事上找茬。
可是……魏潜知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令圣上不愉。远的不说,眼下就在一桩陈年的谋反案上与圣上有了分歧。
他与符远差不多同时为官,他整天得罪人,而符远却混的如鱼得水,人缘极好,不管是圣上还是同僚,对符远感官都不错。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去做。
魏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事情产生了动摇。
崔凝扯扯他的袖子,“五哥有心事?”
“没有,只是想点事儿。”魏潜道。
崔凝直觉他的心事与自己有关,“能说与我听听么?”
魏潜拍拍她的脑袋,“先去找大师兄吃饭吧,改日再说与你听。”
“好!”崔凝欢喜的拉了拉他的手,小声道,“外面都说你打那次以后,再没传出什么踢打女子的事儿,可见我有多么厚道!”
魏潜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他与他初次见面,可不也是飞起一脚吗!
魏潜睨了她一眼,“从这件事里头,你就只得到这么个结论?”
“唔……”崔凝皱着小脸,跟在他身后冥思苦想,“这件事……这件事……”
她眼睛一亮,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声音响亮的道,“这件事证明了五哥睡觉不老实!”
“……”
崔凝说完见他没有夸奖自己,心下反省,觉得自己太不给他面子了,这等事情不应该说的如此大声,“五哥,这里没有旁人,我以后不会说的,你别难过,睡觉不老实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以后好好练功,保准你踹不坏我!”
魏潜瞧她信誓旦旦,就差拍着胸脯发誓了,气得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子,“胡扯!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大半夜鬼鬼祟祟摸进一个陌生男子的屋里有多危险!”
崔凝揉着脑门委委屈屈的道,“还不是二师兄骗我,说方外人武功很低,我那时心想,我这一身武艺估摸可以在方外横着走,谁想竟然挨不住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