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唐
还横着走?螃蟹吗!魏潜不想理她。
两人安安静静的走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疼吗?”
“弹一下而已,挠痒痒似的。”崔凝见他没有生气,笑嘻嘻的道。
魏潜叹了口气,“当初踢你那一脚,疼吗?”
疼!疼的都晕过去!崔凝怕他内疚,张嘴就想说不疼,可是转念一想,二师兄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小时候她凭这一招纵横道观,这会儿竟然差点忘了!
“可疼可疼了。”崔凝装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呢!”
她一边说一边自鸣得意,五哥这么好,肯定会温柔安慰,说不定还会给她揉揉。
魏潜一扭头便瞧见她苦哈哈的一张脸,眼角眉梢却是完全掩藏不住的小得意,安慰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只淡淡道,“长记性了吧。”
“……”崔凝呆了呆,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道,“记住了。”
魏潜微微别开脸,扬起嘴角。
出了监察司,两人便骑马慢慢往朱雀街走。
“魏大人。”
在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之时,里面传出了一个婉转娇媚的女声。
崔凝停下,外头朝马车看去。
一只素手缓缓撩开芙蓉粉的帘子,露出半张漂亮的脸,“魏大人就这么白白叫奴家受了一回苦,再见面,竟连个言语也没有?”
这话说的极为暧昧,魏潜不禁皱眉,忍不住往崔凝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她正十分认真的盯着车里头的人,心中不由一慌,正要解释什么,竟见她用马鞭直接挑开帘子,俯首往里边仔细看了看,“噫,生得好模样。”
柳意娘微惊,“这位……大人是?”
第245章 崔大人怒怼柳意娘
“做个不大入流的小官,当不得一声‘大人’,不过你方才叫的这位魏大人,是我家里头的,不知道他怎样叫姑娘受苦了,不妨说来给我听听?”崔凝饶有兴致的问。
魏潜耳尖微红,轻咳了一声,虽面上仍勉强持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心里却是欢喜的不行。
柳意娘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高贵慵懒的模样,“怪意娘眼拙,竟未认出崔二娘子。”
“我们又不认识,你不识得我又有什么奇怪?看你这人生的颇是不错,怎的说起话来忒没有意思。”崔凝这些年懂得许多规矩,做事也越来越不能随心所欲,可她骨子里还是自由散漫的很,平时最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今日柳意娘若是规规矩矩的打声招呼,崔凝必不会如此怠慢,可既然她大街上当着人前玩暧昧,那就不能怪别人不尊重了。
柳意娘被一众男人捧着惯了,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么不给她脸的人,顿时委屈起来,“崔二娘子误会了,前几日魏大人把我当做犯人抓进了监察司,案子查清了,与我并没有干系,可我平白的受了这些苦,难道魏大人就不该给个交代?”
她蹙着眉尖儿,一双眼睛含嗔带怨,幽幽的望着魏潜,凄凄切切,娇弱的令人心疼,眼见着是在盼魏潜来怜惜。
这厢里委屈的都能掐出水儿了,西子捧心的模样,美也美是到了巅峰,奈何有人眼瞎。
崔凝呵呵一笑,“想必姑娘不太了解衙门审案的规矩,要不是照顾你是个女人,你以为自己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姑娘这当大街的拦住他,还想叫他给你个什么交代?”
监察司的刑法严酷,但同时也十分规矩,不管进去的人定没定罪,绝对不会遭受问审之外的欺负,一日三餐白面馒头管饱,比外头一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过的还好。
柳意娘生的这等模样,若是进了一般的牢狱,多多少少都会被人占个便宜什么的,哪有在监察司大牢里这么有尊严!她在里头呆着,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受过。
“再者,你是如何进监察司监狱里头,我也有所耳闻。哪一个被命案牵扯上的人不老老实实配合查案,偏你装模作样,欲说还休的,不抓你抓谁?”崔凝执着马鞭轻轻敲打着手心,略有些不耐烦的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吧,莫要叫我知道你私底下去找他要说法,否则,我要是揍你,满长安可没几个人拦得住。”
崔凝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如此厌烦一个美人儿,就算是那个与崔凝打过两回架的宛卿,她也不算讨厌,毕竟那姑娘性子直来直去,比眼前这个柳意娘率真多了。
柳意娘震惊的无以复加,她做梦都没想到崔家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娘子!
崔凝等了一会,见柳意娘没有说话,便兀自道,“你既然没话说,这事儿就算结了。”
说着便驱马走了,魏潜跟了上去,从头到尾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那柳意娘。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样大的气性。”魏潜偏头看她。
崔凝扁了扁嘴,“我这人记仇着呢!谁叫你上回把我扔在外头,自己去会美人,要是她不主动凑上来也就罢了,今儿一看,她果然对你别有企图。小狗还护食呢,我怎么能让人明目张胆的当着我的面抢你。”
魏潜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破比喻!她愿意当小狗,他还不想当狗食呢。而且,他就奇怪了,她一个连男女之情都不甚明白的小丫头怎么就看出柳意娘对他别有企图了?
“我二师兄给我说过,喜欢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最作的一种,便是不断去找意中人的茬。”崔凝很是自信的解释道,“那柳意娘若真是觉着委屈,案子结的当时就闹了,她有那么多有权有势的裙下之臣,又是在没有多少证据指向她的情形下被抓,逼着监察司给她道个歉也不是不可能,何必等着现在私戳戳的跑来问你要说法。”
“她这么做呢,有两种可能,一是觉得真委屈,但又怕真闹开,逼着你道歉,叫你没了面子;二是,她没觉得有什么委屈,今日拦着你,不过是想撩拨撩拨。”
反正不管是委不委屈,都是对魏潜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崔凝道,“这些都是虚的,你没见她一双眼睛实实在在的黏在你身上?同我说着话,眼里看得却是你。”
“你说的……很有道理。”魏潜赞许道,“你今日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崔凝越发得意,若有尾巴都该翘上天了。
……
柳意娘当街拦住魏潜和崔凝的事儿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两厢对话很快也传遍长安贵族圈子。
不同于以往,这回崔凝当街耍横却是获得一致好评,没几个人说她没规矩。
一个青楼女子都挑衅到正头娘子跟前了,若是还客客气气的,那才叫窝囊没气性。
对于贵妇们来说,爷们在外面爱怎么耍怎么耍,就是包十个八个头牌都不叫事儿,但若是有哪一个敢挑衅,别说当着面了,就是在背后说什么做什么被她们知晓了,那都要叫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柳意娘与一般青楼女子还有些不同,她有几分才华,生的貌美,善解风情,还坚持卖艺不卖身,许多男人都把她当做红颜知己,心头的朱砂痣。那些男人的妻子平日没少受气,但柳意娘没办错哪件事情,也从未在言辞上不尊重某位夫人,若是真上去为难她,反倒失了身份和修养。
曾经就有一位性子泼辣的夫人,带人去砸了柳意娘的园子,结果非但没解气,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落了坏名声,夫君还拿了家里的钱去赔给柳意娘,那男人倒是没脸再去找柳意娘了,但夫妇俩闹得更僵。
连那些青楼女子都肆无忌惮的嘲笑:若真是有本事倒是管住自家男人的脚啊,何苦为难个本就命苦的姑娘!咱们流落风尘,不过为了赚口饭吃罢了,跟咱们逞什么威风。
其他夫人平日恨柳意娘,对这个结果更是恨的牙痒痒。
多年郁气一朝得解,真是神清气爽的很。
近日一帮子贵妇在家里,最爱找个口舌伶俐的婢女绘声绘色的说当日崔凝怒怼柳意娘的事儿,自己听还不算完,非得约个三五密友在一处议论议论才算爽快。
其实她们恨柳意娘,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男人总往她那儿去,还因羡慕妒忌,这个女人成为了众多男人的红颜知己,每个男人都还捧着她,平日里过的也甚是肆意,而她们呢,守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操持家室,顾着一家老小,到头来还被人嫌弃不解风情。
想当年还在待字闺中时,谁不是少女情怀总是诗!
经了此事之后,凌氏发现,自己再参加宴会的时候,旁人提及自己二女儿的次数明显多了,而且从原来千篇一律的“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之外,竟开始变成“十分有气度”、“聪明伶俐”……
第246章 巡察
漫长的夏日过去,第一片叶子悄然落下之后,没过几日长安城便有了秋日的萧然气息。
监察司经过一个轻松的夏季之后,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年前巡察、总结的工作。
魏潜把今年巡察的时间提前了几日,带上崔凝南下。
崔凝长到八岁之前极少下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山脚下那个小镇,根本不知道自己师门究竟在何处,好在及时找到了大师兄。
监察司巡察工作主要是把各地大案卷宗提走,在提走之前,须得先审一审是否有错判漏判。
这项巡察的结果是当地官员政绩考评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此魏潜他们所到之处,十分受礼遇。
江南道富庶,交通往来便利,人多了,接受的信息多了,人心便越加复杂,因此江南道的案子一向是最难理的,繁杂不说,大多数犯人还特别有脑子。
这两年江南道巡察都是由魏潜负责,他办事的效率和精准,当地官员颇有体会,且更有体会的是,这人拒绝一切应酬,到了地方便让人把案宗全搬走,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所有东西看完。
他虽然不像其他巡察使那般特别喜欢明察暗访,但却是所有监察使中最严苛也最难对付的一个。
“五哥,咱们直接到官衙吗?我监察司其他人说要暗访才管用啊。”崔凝疑惑道。
魏潜道,“先去官衙,暗访也是要访的,但若是被人知道便不算暗访了。”
天色熹微,官道上尚无多少行人。
魏潜驱马在她身侧,继续说道,“能到江南道为官的人,不是有背景便是格外精明,若叫他们知道我有暗访的习惯,定会在我还没有来之前便将涉及冤假错案的人处理掉。他们知道我只喜欢看案宗,便会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编写一个毫无漏洞的案宗上。”
毕竟,杀人灭口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如若能用别的办法瞒过去,谁也不会轻易动手。
不是魏潜太自傲,他看不出漏洞的只有最真实的案子。因此他一般的做法是,先将案宗全部过完一遍,在直接从中挑出疑案随机进行重审或者暗访直接收集证据。
经过一两年的巡察,大多数官员都知晓他的实力,但是人啊,总有侥幸心理,这些从众多士人中脱颖而出的人,也总觉得自己比旁人更聪明。
崔凝问,“五哥可曾遇见过特别不配合的官员?”
旁边的监察使道,“这个我知道,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吧!我跟着魏大人到了大坪县,大人还依往常一样把所有案宗都看了一遍,那知县也十分配合,正当咱们觉着一切顺利的时候,知县竟然半夜带人去纵火烧掉所有案宗。”
这监察使约莫二十岁出头,是魏潜从一处调来的,名叫路平心,是个十分活泼爱说的性子,讲起事情来简明扼要条理清晰又跌宕起伏,崔凝听得津津有味。
“烧了!五哥是不是查出他纵火的证据了?”
路平心道,“可不止如此!魏大人用了半个时辰便找到他纵火的证据,却没有急着揭穿,而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
崔凝见他故意卡住,连忙催促道,“快说快说!”
“大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竟把所有卷宗都默写了一遍,等审查一结束又甩出那知县纵火的证据,并道‘你下回放火大可以提早半年放,烧了一了百了,最多被撸个官罢了,不像眼下数罪并罚,这条命……哦,你恐怕也没有下回了’。”
彼时魏潜说话的语气诚恳的很,真是不能更气人。
路平心学得三分像,已把崔凝笑得不行,“那知县怕是不知道五哥素来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才想着在五哥接手之后毁掉案宗吧!”
她笑罢看向魏潜,“我以往总以为五哥满身正气,说话从来都是正儿八经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崔凝刚到清河不久的时候,总觉得魏潜像是大一号的崔况,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熟悉之后才发现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崔况那一张嘴毒的很,动辄气死人,魏潜是真的正经持重,连说情话都十分正经认真,寻常说话并不爱调侃也不刻意嘲讽,她倒是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概是写了三天案宗,心气不大平。”魏潜笑笑,其实他小时候很活泼,嘴也伶俐,只不过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性情就变了,那之后有好几年的时间,成年累月不说话不笑,只知道看书。
他那时候的想法有些天真,总以为往自己脑子里塞更多东西之后,原本的记忆占的位置就会变少,心里的阴影和恐惧就不会那么多。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以为很有成效,直到遇见崔凝。体会到有她陪伴时的轻松愉快,才明白过去那些年只不过是在自我压抑而已。
“要进城了!”崔凝抬头看见近在眼前的熟悉建筑,心中百味具杂。
第246章 回师门
江南一带与北方的建筑风格迥异,不是那么大气开阔中规中矩,但错落高低的黛瓦白墙玲珑韵致,尤其是在烟雨蒙蒙的时候,更是将诗情画意体现到了极致。
晨光熹微,城门半掩在雾里,与崔凝整日在山中看的景色极相像。
道衍也是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