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唐
司法之下的四位佐事都是刑狱方面的人才,只是这两天一干人都被彭佑支使的团团转,一刻都不曾停歇,哪有空闲去仔细琢磨案情,再者,就他那一碰即燃的样子,谁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
如今有监察司的人在,他们倒是松了一口气,顺着崔凝的分析也说出了不少极有用的想法。
“关于案情,两位大人有什么看法?”崔凝转头看向吕长史和王司马。
吕长史微微笑道,“巡察使所言有理有据,就这么查吧。”
王司马附和,“正是。”
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崔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各个线索任务分给诸人。
杨别驾的坐骑在这个案子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所以不能大意,崔凝便请吕长史与王司马去现场见证测试卷云,而她自己则是先带人去验小厮尸体。
二人倒也没有推脱。
眼见众人陆陆续续的出去,吕长史侧头问,“韶音今日怎的这般少话?”
“大人也知道我不擅刑狱,委实不知从何说起。”王司马笑了笑,站起来,“大人请。”
吕长史今日吃了个堵,又被王司马敷衍这一句,心里颇为不快,当下怎么看这人都不顺眼。
吕长史出身普通,他爹是个乡绅,再往上追三代就是寻常庄稼人,像他这一类读书人,科举规定要考的书能倒背如流,其他方面却比不上那些家学渊源之人,能他考中探花一方面因为读书扎实,一方面也是运气。在刚刚中得探花时,倒是颇出了一番风头,只是长安少年英才聚集,待过了一阵子,便没多少人记得他了。
到了后来,陛下大力推行科举,每年都要举办一回,越发显得他这个探花郎不值钱。
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中探花之后候补候了两年多,在一个挚友的帮助下疏通关系,得了一个缺,兢兢业业奋斗近十年才坐上苏州长史的位置。
与他不同的是,王司马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只是往名士那里递了一份时文,便被举荐为官,做了苏州治下的一个县丞。哪怕如今王氏早已不复从前煊赫,大部分族人甚至还不如吕长史家里富足,说出去也照样被人另眼相看。
门第普通的人也不是不能投文,但是你投了,人家不一定会看,看了也不见得会举荐你。那些高官名士每年都能接到无数投文,他们自然没有时间一一过目,若是有熟人专门力荐,当然会第一时间被观阅,而出身世家的人也都会先紧着世家子弟先看。至于寒门子弟,哪怕惊才绝艳都有可能被埋没,更逞论只是学业扎实没有更多出挑的地方呢。
现实就是这么不公平。
吕长史当年不知被婉拒多少遍,都快成心理阴影了,他打从心里面讨厌这些世家子弟。
不过,他心里对杨檩的评价也绝不算好。杨檩此人,不管是为官的能力还是才学,吕长史都是服气的,只是他这人太贪功,从来不知道分一些功劳给别人。做他的手下很轻松,但不会有出头的机会。
所以杨檩死了,底下的人心思各异。
吕长史感觉很复杂,惋惜,空落落的难受,又有一分隐秘的兴奋。
比起这两天显得过于活跃的吕长史,司马王韶音愈发沉稳了,八风不动的样子,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杀杨檩的凶手都必须尽快找出来,否则别说争这眼前的位置,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甭管是崔凝自己破案,还是魏长渊在背后指挥,都意味着有人出头担下此事,其他人只需要积极配合,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就成了。
在这方面,所有人都比彭佑冷静,也比他更能认清现实。也正因如此,崔凝之后一切进展的很顺利。
杨府的人很快把卷云送至官衙。
天色已黑,看情形竟与杨檩遇刺那晚的天气差不多。
为了还原当晚的情况,吕长史便令马夫把卷云放在了发现杨檩尸体的地方,又命人远远看守,几个人寻了个能看见马的阁楼坐下来,边喝茶边候着。
作者的话:
昨天读者群里出了点小争执,我今天才知道。事情不大,可能不提起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也没我本人啥事儿,但我还是要向这位被移除群的读者道歉。对不起!
我这句对不起,是针对管理员把她移出群的这件事。确实是我管理不当。
我今天在群里说,我的管理员的行为我担着,道歉我来道,那个小姐姐不开心可以加我QQ,我哄哄你安慰安慰。
在这里我也这么说。
我是很在乎我管理员,但我说这话并不是想无脑护。
大家都是看我书而相识,对我来说是手心手背。我珍惜并尊重每一个人。
你要是说,袖唐今天我在你群里受委屈了,我不管,你得哄我,那我没二话,给你哄上天变成小仙女都行。
别的我也做不到。
没有人欠我什么,所以不管谁对谁错,我都不可能按着一个人的头,命令她对另外一个道歉。
我可以在私下里慢慢沟通,但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审判谁,指责谁。
你们言论自由,我没有这个资格去伤害任何人的尊严。
读者言行作者买单的事不少,所以我不指责任何人,道歉我来道,因为你们都是我的读者,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心受委屈,只能尽力去安慰。
像我这种shi一样的更新速度,还有你们坚守在坑里,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失去任何一个,都会令我难过。
这些话写在这里,那个小姑娘也不一定能看见,但即使她粉转黑了,容我再尽最后一份心。
我这人护短,你要愿意做我粉,你就是我的短。但是手心手背出摩擦,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要是愿意给我个面子,给我个机会让我两边劝劝,哄哄,把一点摩擦揭过去,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觉着受了气,眼不见为净,也随个人喜欢。
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所有读者都能和平共处,毕竟一样米百样人,自家亲兄弟还掐呢。
要是就此不看我的文,或者觉得袖唐垃圾,路转黑,粉转黑,也正常。我尽心了,于我自己来说,也算对得起别人看得起我一段时间。
我这个人说好听点是随性,其实就是散漫,读者群评论区都不咋管,最近也不经常回评论,(因为年更的作者没脸见人),所以导致读者群和评论区都没啥规矩,大家随意自便,难免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有一些问题,我今后也会重视。
第263章 解剖
停尸房门前。
一行人系上面巾,用布条把宽大的袖口绑起来,再外穿一件罩衣。
陈则运看着崔凝,迟疑道,“大人要亲自旁观验尸?”
崔凝穿着妥当,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这是自然,有什么问题?”
“无。”陈则运见她面色平静,便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差役奉上一盘生姜,“请大人取姜片含于口中。”
崔凝迟疑了一下,还是执筷箸拣了一片放入嘴里,一股辛辣冲喉,顿时整个食道都火热起来,呛得她瞬间红了眼圈。
房门打开,差役门口放了一个火盆,冒着袅袅烟气,隔着面巾都能闻到浓重的草药味。
仵作躬身在前跨过火盆,口中提醒道,“那小厮在水中泡的久了,模样不堪入目,大人留心。”
崔凝嗯了一声,随后进入屋内。即使隔着厚厚的面巾,又熏了各种草药,仍然能够闻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气。
那小厮是昨夜里才死的,如今天气已冷,屋里还放着延缓进一步腐坏的冰盆,尸体腐败程度应该还很轻,屋里并没有崔凝想象的恶臭,但是那种似有若无的死人气息无处不在,夹杂着丝丝凉意不断的在往人鼻子里钻,无端令人战栗。
屋中央停了一张盖了白布的矮床,尸体便在这布下面。
崔凝见仵作没有直接上手,便道,“开始吧。”
“是。”仵作跪坐在地上,缓缓掀开白布。
尸体被泡的发白肿胀,面部苍白底下透出青黑,腹部高高鼓起,饶是崔凝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唬了一跳。
陈则运见她只是在白布被掀开的一刻稍稍退了一步,之后便神色无异,心里略感惊异,故意道,“这还是只泡了四五个时辰,有那十天半月的才叫可怖。”
“嗯。”崔凝淡淡应了一声,便专注的看尸体。
道家不少典籍都涉及探究生死,她自小便接触这些,于生死不比寻常人那般执着,她会怕有人惨死在眼前,怕屠戮残杀的画面,却不会害怕一具已经泡变形的尸体。于她而言,人的神魂生机不在,躯壳便和花花草草没有什么区别。
仵作之前已经验过一次,但这一次,他可以解剖这具尸体了。
一般有人认领的尸首都不会容许破坏,而这次死了一个朝廷官员,为了查明凶手,莫说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小厮,便是有亲人认领的尸体也得剖!仵作验了半辈子的尸,很少能够遇上允许剖尸的情况,心中激动不已。
他的刀是方才现磨的,锋利的很,刀锋划过尸体腹部,整齐切开皮肤,暗红的血慢慢涌出。死人的血液不再流动,不会像活人那样产生大量喷溅似的血液,死亡越久,血液便越凝固,只要操作得当,尽量避开大的血管,哪怕切开皮肤也只会形成少量出血。
仵作一边切一边用棉布擦拭,整个过程,比崔凝想象的血腥画面要好很多。
胃部被取出切开,瞬间,浓浓的酒味伴着消化物的酸腐气味散开,连陈则运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不想再看第二眼,便转眼看向崔凝,却见她紧皱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木桶里的脏物。
“两位大人请看。”仵作用竹篾从中取出一点东西,放到差役端过来的新的托盘里,“这是护城河里的水藻。这小厮的确是被活活淹死,这是护城河里生长的水藻。先前卑下只能判断他是溺死,但切开胃之后,或许就能看出他死前的一些经历。这浓郁的酒气和这些食物残渣便证明他在死前不久曾经吃过一顿好东西。”
以往不能解剖尸体的时候,仵作凭着前人验尸的技巧以及积累的经验来判断,大多时候只能看出一些表象,至于深层的揣测,通常没有那么精确,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不仅能更精确的推断出死亡时间,甚至还能够看出死者在死亡前半个时辰内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仵作在尸体前忙活了许久,才接着道,“这小厮应该是昨夜亥时中到亥时末死亡,在他死之前曾经宴饮,吃的东西已经消化一半,待卑下细细分辨之后再与大人呈上结果,或许能据此猜出他在何处进食。”
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人,大都不会形成细嚼慢咽的饮食习惯,倘若突然获得一顿珍馐美食,更容易狼吞虎咽,使得这小厮肚子里的残渣还算完整,看上去还没来得及消化。
也就是说,这小厮吃完饭没多久就溺死了。
护城河是在城墙之外,当时是夜晚,城中有宵禁,还有巡逻卫兵,他如何会吃了一顿大餐之后淹死在城外?崔凝揣测可能是有人将他带到城外将其溺死,这个人一定在苏州城有一定势力,他能避开卫兵,甚至有可能控制卫兵,又或者,小厮根本就是在城外某处用食。
城外能大半夜提供一顿丰盛餐食的地方可不多。
崔凝侧首吩咐,“派人去查昨夜巳时末到子时初之间有何人出入城。再令人去查查,苏州城郊有哪些庄子。至于范围,最远的要徒步半个时辰能抵达护城河。”
陈则运明白她的意思,“下官立刻派人去查。”
“嗯……顺便查一下周边庄子里的车马。”崔凝补充道。
“大人是怀疑有人趁小厮醉酒,用车马把他运至城外溺死?”陈则运问。
崔凝点头,“你亲自去。”
这几日阴雨连绵,车马出行难免沾上一些痕迹,每个地方的土质不同,生长的植物也不尽相同,这些都是证据。查证这种事情需要细心,不能任捕快衙役们自由发挥。
“是。”陈则运眼见此处已经不需要他陪同,“下官这就去。”
彭佑把手下几个人全部遣来,说明他很信任这几个人,崔凝觉着可以放心用。人家更熟悉苏州城,查证这些事情事半功倍,比她这个两眼一抹黑的人亲自去跑要强的多。
说话的功夫,仵作已经差不多把尸体五脏六腑都取了出来,一一摆放在托盘里。他躬身道,“大人,现在基本情况都已经查完了。”
“说。”崔凝道。
“小厮死于昨夜亥时中到亥时末,胃里有水,咽喉食管鼻孔都有淤泥并水藻,这些都证明他的确是活着被淹死,但是尸体上面没有捆缚的痕迹,也没有遭受暴力留下的伤痕,反倒是手指甲里有淤泥、手指上有挣扎时候留下的细小伤口,再加上胃里有酒味,故而卑下认为,他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掉入水里,后来有可能清醒,也有可能因为窒息感本能的挣扎,但那时身上一定没什么力气。估摸着是醉的厉害,或者被人下了药。”
与崔凝猜测的一样,他有可能是自己掉进去,也有可能是别人趁他没有意识故意将其丢在护城河里。
显然,仵作的推断与她一样,但更为绝对,“卑下以为,他是被人丢进水里。护城河深处有一丈,但浅只有六七尺,甚至还有的地方成人站进去只没过腰,他要是能有力气自己走进去,挣扎的时候绝不会只有手上这一点伤。倘若他真的醉到没有力气爬上来,大约也不会有力气从老远的地方走到护城河,定是有人将他带过去。”
护城河里也通的活水,但是水流不急。大唐开国以来,江南一带就没有什么大规模战乱,因此护城河河道不会年年都疏通,淤泥堆积,形成的浅水处极多。
崔凝更倾向于后者,所以才派陈则运去查周遭庄子里的车马,但她也没有完全排除其他可能,“醉酒之人行为难测,莫说护城河,在自家浴桶里淹死都有可能。”
她就记得小时候二师兄曾经说过一件事:有一个乡绅酷爱饮酒,每每醉酒之后还会发酒疯,像个疯子似的,有一日醉酒之后偏要沐浴,下人没有跟随看护,结果就淹死在浴桶里了。
此事若是真的,小厮自己淹死在护城河里头,也不是不可能。
第264章 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