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285章

作者:袖唐 标签: 穿越重生

  崔凝知道很难,但是监察令和魏潜两个人联手审讯,过于让人放心。

  前些天还十分安静的监察司,今夜却四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听着时不时传来的进展,崔凝心中莫名的畅快,仿佛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因为高速转动起来的监察司而松动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才忽然产生了自己是此间人的意识。

第499章 转变(2)

  过去那些自我欺骗、自我麻痹的各种想法渐渐消失,好似一直把自己裹在虚幻之中的胆小鬼,终于有勇气拨开迷障走进真实。

  崔凝一时很难说清这份勇气具体来源于何处,似乎是魏潜、是大师兄、是即将触摸的真相、是监察司所有人,又似乎更是因为……自己。

  原来,压不垮她的痛苦,都会积蓄成力量,在挣扎得见天光的瞬间全部迸发出来。

  崔凝再次聚集鲁子耕等人一起暮食,饭后便坐在一处喝茶“闲聊”,听他们回忆过往。

  当然,并不是由着他们说,每当话题快要跑偏,她便会出言引导回归到符九丘和苏雪风身上。

  这其实也是一种问话,只不过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道衍频频看向崔凝,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太能感受到别人心境上细微的变化,但实在是她现在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一群人聊到近子时才各自回去休息。

  崔凝见道衍欲言又止,“大师兄想说什么?”

  “你没事吧?”道衍问。

  崔凝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怎么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我看起来那么像有事的样子?”

  “就是……嗐,没事。”道衍又看了她几眼,“你没事就行。”

  人应该在悲伤的时候悲伤,高兴的时候高兴,她此时高涨的情绪并不符合情境,所以才会让所有人觉得违和、不正常。

  她叹出一口雾花,“就算我的心是铁,千锤百打也该成利刃了。”

  道衍会打铁,所以崔凝才举了这个例子,并不是每一块千锤百打的铁都能成刃,有些承受不住早就断了废了,总之,她是想告诉道衍,自己很好。

  “如此便好。”他道。

  崔凝见他似是如释重负,心头一跳,话锋急转,“大师兄,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道衍疑惑看向她。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把刚刚出炉的神兵利器,有挡不住的锐气,迫不及待地要用鲜血试剑开锋。”

  道衍大惊,“你这、这……这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崔凝心里唾弃自己的卑鄙,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利用他的关心去绑住他。

  她失去过很多,却也得到过很多,有些伤口是会被治愈,而道衍一辈子的羁绊都在道观。

  他们师兄妹二人,一個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很远,一个却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这是她只能靠耍赖去阻止道衍报仇的原因,她害怕自己太让他放心,他便会了无牵挂。

  “大师兄你别担心,我现在感觉好极了。”这是崔凝现在的真实感受。

  然而有了前面那句比喻,道衍觉得这话根本不可信。

  师门案子压在心头,让崔凝获得一切美好和快乐时都带着隐秘的负罪感,所以她极少主动去取悦自己,更多是在被动接受,但是今日这枷锁桎梏突然解开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彻底崩坏了,还是变得更加坚韧,总之就目前的感觉而言,并不是负面的。

  “我先忙了,大师兄早点休息。”崔凝道。

  道衍不放心的叮嘱,“你可别乱来啊。”

  崔凝笑,“怎么会,我可是监察使。”

  道衍现在看崔凝笑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笑容之下有点不怀好意,不像从前那么天真可爱,道衍嘴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再三叮嘱她不要乱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崔凝开始梳理誊抄刚才聊天中获取的有用内容。

  到下半夜,外面又悉悉索索的落了雪。

  崔凝收好手稿,守着炉子煮水,她往里面放了点陈皮梅干和糖,满屋子都是果香。

  不多时,一人裹着黑色披风穿越风雪闯入廊下的光线里。

  崔凝眉梢眼角溢出笑意,“五哥!”

  魏潜站在廊下拂掉身上的雪,见她眉眼弯弯,动作顿住,面上亦不自觉的回以笑容。

  他走进来蹲在火炉前烤手,“冷不冷?”

  “不冷。”她抬手抹掉他眉毛上沾的一片雪。

  “今天看见苏裳出事,是不是不舒服?”

  崔凝嗯了一声,絮絮地同他讲,“刚开始是很难受,不过很快就好了。平香和大师兄都问我有没有事,他们问的多了,我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事。

  刚才我故意跟大师兄说自己像一把刚刚出炉的剑,迫不及待地想要用鲜血试剑开锋,虽然这话带着一点点算计在里面,我怕他太放心我,了无牵挂便会不惜命,但其实内心深处真的有一点点这种冲动。”

  她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在他面前比划“一点点”,“五哥,我这样算不正常吗?”

  “不算。”他回答的斩钉截铁,而后又凑近她小声道,“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有某一个瞬间想要破坏点什么。”

  崔凝颇感惊奇,因为一直以来魏潜情绪极其稳定,几乎没有暴怒或者大悲大喜的时候,“真的?”

  “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庙里的高僧都要通过诵经化解贪嗔痴,更遑论我们这些在凡尘打滚之人?”他等自己的手烤暖了,握住她的手,“坦然接受自己崩溃一会,又何尝不是一种豁达?”

  “嗯。”崔凝朝他身边挪了挪,把杯子递过去,“里面没放茶叶,暖一暖。”

  魏潜却没有接,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待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忽而莫名笑起来。

  “伱饿不饿啊?”崔凝问。

  魏潜点头,“有点。”

  “那咱们去厨房弄点吃的!”崔凝拉着他的手起身。

  今日监察司上下都在忙碌,灶上还留着火,两个人夤夜冒着大雪一头钻进黑灯瞎火的厨房,没有喊厨子,自己摸索着下了两碗面。

  填饱肚子,崔凝问,“卢旭那边有结果了吗?”

  魏潜没说具体,只道,“明日一早我便与监察令入宫。”

  这就是已经撬开嘴了,饶是崔凝从未质疑过两人的实力,还是颇感惊讶。太快了!从人抓进监察司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跟我没什么关系,都是监察令的功劳。”魏潜并非谦虚,这此审问当真是没出什么力,“你可能不知道,监察令早年间的名声堪比十殿阎罗,多少个监察二处都赶不上。”

第500章 知止则不殆

  监察司里没有什么人敢议论监察令的过去,崔凝知道的不多,但心知他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坐了十年二十年,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崔凝没有继续问,只是安安静静的与他坐了一会儿。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

  监察令与魏潜进宫之后约莫半个时辰,羽林军与金吾卫齐齐出动,一时间整個长安城风声鹤唳,连年关与迁都两件大事都被盖过去。

  与此同时,有几匹快马疾驰出城。

  “大人,家里来信。”崔平香道。

  崔凝搁笔,接过信快速看过一遍。

  被抓的那几个人,除了卢旭是出自范阳卢氏旁支外,其他皆是出身寒门和落魄士族,门阀世家瞬间便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寒门官员落马,他们自然喜闻乐见,并且蠢蠢欲动想要添一把火,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崔玄碧都有点按捺不住了。

  崔凝并不认同符危的观念,但也并非没有任何触动。寒门出贵子难,是因为门阀士族对知识和权利的垄断,她能共情寒门,然而倘若她只是崔家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再多的共情也不过是居高临下轻飘飘的怜悯罢了,寒门不需要,说不定还会唾一句假惺惺。

  唯有手握权利,她的看法才有分量!

  崔凝很清楚自己能有今日有九成靠家族,她不会否定自己的付出,可这天底下努力的人那么多,监察司难道非她不可?一个典书而已,许多人都能胜任。

  还有圣上说的女子为官之道,她也很想试试。

  她知道,若要争夺清河崔氏的势力人脉,她就必须是一个对家族有用之人,现在,将来,没有掌握话语权之前,也都必须以家族的意志为方向。

  想到此处,崔凝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塞进信封,“送给我祖父吧。”

  人太容易在追权逐利中迷失,崔凝垂眸看着手中的笔杆,在纸上缓缓写下一句“知止则不殆,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知道适可而止,吐故更新,始终能够把握好“度”,才能在欲望中保持自我,不断成长。

  这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话,崔凝把它写下来时刻警醒自己不要变成符危。

  一天过去,监察司的监牢里人满为患。

  至此,符九丘证据名单里有人四人落网。这几人被分开关押,他们还不知道究竟为何会暴露,所以正是引导互相揭发的好时机。

  这次被捕主要疑犯正好分别由四个监察处主官亲自审问,但由于四处监察佐令暂时空缺,魏潜又要同监察令一起审问符危和符远,因此分到监察四处的这名疑犯,便由崔凝和易君如共同审问。

  他们分到的是四名疑犯中官职最低的一个,也是其中唯一一名文官。

  狱卒压着一名干瘦老叟进来,解开脖子上的枷锁,将其扣到胡椅上。

  崔凝问,“姓名?年龄?”

  那人垂眸不语。

  易君如轻咳一声,打破寂静,“乌大人,您看您如今有凳坐,我们问话也都和和气气、客客气气,问的又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如此抵抗没必要吧?”

  静了许久,老叟抬眼看向二人,声音干涩,“乌敬贤,四十四。”

  崔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继续问,“官职。”

  “兵部员外郎。”

  崔凝道,“经符家指认,你曾经在二十年前东硖石谷之战期间通敌,可有此事?”

  她故意模糊了说法,符九丘也是符家,并没有说谎,至于对方理解成谁,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乌敬贤胡须颤抖,“胡说!纯属污蔑!”

  崔凝没有多言,将手底压的一张纸递给旁边的黄格,让他捧到乌敬贤眼前。

  乌敬贤原是不以为意,然而一看之下,鬓边瞬间冒出冷汗,他手指微动,蠢蠢欲动想要夺过那张纸毁掉,却终究是忍住了,他很快恢复冷静,立刻反过来质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假的!你们想栽赃嫁祸!”

  崔凝神情漠然,“真的假的你都跑不了,劝你老实招认,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多想想你那一大家子,还有尚在襁褓的小孙儿!”